在B站當小眾UP主

1.6萬，1.1萬，2.2萬，0.4萬——這是褚陶珠、陸一歆、張華成和張澤琰目前的B站粉絲數。他們做UP主超過3年，分別在生活區、游戲區和音樂區投稿。他們都有過數10萬播放量的“出圈”之作，但依舊只存在于相對少數人的關注列表。

截取自褚陶珠2021年6月25日視頻《從零學架子鼓18小時竟然能打這么帥！》

成為小眾

這是褚陶珠在西語專業的第四年，也是她以“屁桃珠子”的ID在B站投稿的第四年，她有幾個數據很好的視頻。2019年底，趕著抖肩舞的熱潮，褚陶珠找朋友出鏡，制作了《Coincidance?at?Fudan》，一周內播放量到達了80萬。主打系列“技多不壓身”拋硬幣篇，至今也快達成35萬播放量。

在內容上，褚陶珠的視頻其實不小眾。寬泛地說，她是生活區UP主;具體而言，她屬于雜技區。最近兩年，她專注更新“技多不壓身”系列：一般以周為單位，選技能，定目標，然后努力去做。技能和挑戰取決于她最近的比賽和活動，更多時候則是一時興起。21歲生日，她送給自己的禮物是架子鼓興趣班。累計18小時的練習后，她用磨出繭的手，握緊鼓棒，順利打完了3分40秒的《陽光宅男》。

褚陶珠的策劃思路很明確：從了解自己出發，找自己喜歡和擅長的，確定垂直領域。圍棋、乒乓、舞蹈、數獨……她的愛好很多，且在持續增加，身邊人經常感嘆“還有什么是她不會的”。能想到“技多不壓身”這個系列，對她來說很幸運。“它是我既擅長又喜歡的，而且也是有一定意義的事情，并且是我和別人的差異性所在。”在海外，也有成功的YouTuber（即在YouTube上發表、出演視頻的人）在做類似的內容，但據她觀察，國內少有人在堅持這個系列。

目前，褚陶珠擁有1.6萬B站粉絲，考慮到她“雜技區UP主”的定位，這個數字并不算大。褚陶珠清楚自己粉絲有限的原因，視頻質量不足。比如說畫面單調，剪輯不夠好。事實上，她有信心做好視頻，但加上拍攝、后期等環節，一個人實在沒有精力和能力去兼顧。

與褚陶珠相比，張華成的視頻內容顯得更加小眾。他是數學學院的大三學生，今年19歲，對感興趣的事充滿沖勁，其中包括游戲。

他在B站的名字是“CR訓練師”，CR是手游皇室戰爭的簡稱，一款綜合了塔防、卡牌元素的即時戰略游戲。盡管皇室戰爭在全球范圍內玩家頗多，但其國內熱度遠不比王者榮耀、絕地求生等熱門競技游戲。

作為數學系的學生，張華成分析問題偏重細節，喜歡挖掘別人所忽視的東西，這個特點也被遷移到他自己制作的游戲視頻里——他偏愛分享冷知識和高級技巧。這些深奧的技術內容不適合游戲萌新，在B站的受眾有限，但他并不在乎。“我不想改變小眾這件事，因為這就是我做視頻的初衷，即分享自己在皇室戰爭中的心得。”

UP主們對“小眾”的定義不盡相同。在張華成看來，小眾意味著自己熱愛的事物只被少數人接受或者熱愛，但如果能成為少數人眼里的寶藏，小眾的視頻會更值得珍惜。而對陸一歆來說，小眾更像是對獨特的贊美，只是作為UP主的她，暫且還自認為配不上這個形容。

陸一歆的B站ID是oYiiYii，她在生活區發布Vlog已經1000多天，從大一時新聞學院學生的視角，到研一時疊加了管院輔導員的身份。去年12月發布的《復旦輔導員走寢丨可惡，被學生們裝到了……》是她播放量最高的一條視頻，目前已達27.4萬的播放量。

作為復旦學生和輔導員，陸一歆的記錄視角是相對小眾的，視頻受眾以高中生、大學生為主。陸一歆的私信里會有高考考生告訴她，“我真的很想考復旦”，畢業季視頻的評論區有很多條“2024復旦等我”——陸一歆讀著它們，會想起自己高中時作為觀眾的留言。還有落榜和復讀的學生，通過她認識了一個接地氣的復旦，獲得了經驗和鼓勵。

然而，陸一歆希望自己的視頻能更加大眾化。復旦準封閉管理以來，作為住樓輔導員的陸一歆因為壓力崩潰過很多次，她把自己的“破防時刻”做成視頻發布，講述了輔導員的每日工作。

清華有一位百萬粉絲校園UP主“在下小蘇”，除了拍攝生活Vlog，還開設有不少專題視頻，包括與羅翔對談、采訪清華選調生。陸一歆也想試著做“復旦小陸”，對接學校的資源，在頻道里增加新聞性質的視頻，以及學習干貨。作為輔導員，她覺得自己比本科時能輸出更多，底氣也更足。今年3月7日，陸一歆上傳了和兩位學生的聊天視頻，分享對外貌焦慮和人生榜樣的觀點，打出了“鹿導談心室”的第一彈。

定位的困局

張華成放棄了很多可以增長熱度的機會。做游戲視頻的時候，他基本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這導致視頻內容五花八門。其中，《那些極度離譜的等壓合集》系列的播放量通常超10萬，但他卻并未因此專注加更。與此同時，他的更新頻率也不規律，靈感爆發就日更，甚至一日多更，忙時便月更。因為要準備考研，未來他的更新將會放得更慢。

張華成說：“做視頻純粹是為了開心。”視頻制作對他來說是學習之余的消遣，不會有太多壓力。錄素材算是重頭，張華成用平板和手機進行游戲對局并錄屏，有時需要重來兩三遍。后期則相對簡單，在手機上做基礎剪輯耗時大概1個小時——褚陶珠過去剪視頻的時間則幾倍于此，她大學頭兩年剪輯時秉持完美主義，常常通宵，然而，那十幾個校園Vlog后來被她從B站刪去。

大三之前，“隱秘成長”一直是褚陶珠的B站簽名，她習慣于悄悄地實現目標。“以前我很喜歡隱藏的狀態，所以只發非常日常的Vlog，但其實這樣我就把自己的特點全藏起來了。”褚陶珠把屬于自己的真正特質藏在“復旦Vlog”之外，向父母藏起UP主身份，向相機藏起面容。然而，做自媒體和“藏”似乎又是矛盾的，對于生活類博主，知名度和神秘感很難兩全。

截取自陸一歆2021年12月9日視頻《復旦輔導員走寢丨可惡，被學生們裝到了......》

這讓褚陶珠感到很苦惱，直到大三前夕，為了把頻道運營得更好，她決定打開自己。她把視頻刪到只剩抖肩舞，試著從藏變成分享。開學后的第二個月，“技多不壓身”數獨篇在屁桃珠子的主頁上線，她第一次出鏡坦言自己的心路，評論區出現了“喜歡”“期待”等評論。

從刪光視頻到內容轉型，其實也掉了很多粉絲，但她并不在意，對于眼前的數據沒有太多焦慮。“去留隨意，自然現象。而且沒準我再進步以后，他們還會被吸引回來的。”

同樣的刪除鍵，張澤琰也按過很多次，只是消失的多是他數據欠佳的轉型嘗試。他是理論與應用力學專業的大三學生，在B站音樂區的ID是江花。時至今日，他播放量最高的視頻仍舊是高二時投遞的《前前前世》吉他指彈。

張澤琰高中時，B站還是二次元平臺，他在演奏區投稿ACG音樂（即動漫音樂）的吉他指彈視頻。他做視頻很用心：錄制的設備花了將近1萬元，混音也會請專人完成;為了讓演奏更從容，他會采用音畫分錄的方式。等熬過漫長的上傳、復雜的審核過程，看著最終上線的視頻，他覺得很值得。

2019年進入大學后，張澤琰加入了樂手聯盟社團，組建了自己的樂隊，為了使自己的音樂更進一步，他開始學習爵士樂，但分享到B站的爵士演奏視頻播放量都不高，甚至一投遞就掉粉。即便他的視頻從來都不是受眾導向，而是基于自己的分享欲，但他還是不免受到外界影響。久而久之，面對播放量慘淡的投稿，張澤琰覺得還不如不投。

當說起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視頻，張澤琰仍舊會提起20萬播放量的《前前前世》，但他內心最喜歡的視頻作品卻是兩次爵士表演。一次是2021年6月，他的樂隊致敬T-Square已逝鍵盤手和泉宏隆的演出。另一次是當年7月，他在爵士吧Wooden?Box的即興演奏。他超常發揮，一曲終了，臺下有人歡呼。這兩個視頻的播放量都只在1000左右，評論和彈幕的數量是他ACG音樂作品的零頭。

做樂隊的視頻，遠比做個人的視頻復雜。演出的時候，張澤琰沒有余力兼顧錄音和拍攝。另一方面，如今的B站也不再是他高中時熟悉的那個平臺，僅憑音樂本身，似乎不再能抓住觀眾。

現在，當收到別人分享的B站視頻時，張澤琰常常會調侃道：“我也是做過UP主的。”因為不覺得自己還處于一直更新的狀態，他用了過去式。

因B站結緣

雖然張澤琰現在的更新頻率大幅度降低了，但他仍然懷念和在B站認識的愛樂人一起暢聊音樂的高中時光。那時，他將B站當作一個音樂技術交流平臺。最初彈民謠吉他，他遇到了創作瓶頸，很難進一步提升自己的音樂水平。但從認識的UP主那里，他獲得了許多彈琴方面的專業意見。也是在一次次的交流中，他逐漸接觸到了指彈。

張澤琰喜歡和他們探討音樂。高中時，他們會約著一起去看演出，結束后，大家都背著琴，擠在一個房間里，交流自己對音樂的見解。

因為在B站上傳皇室戰爭相關的游戲視頻，張華成也在復旦認識了一批和他有著相同愛好的同學。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叫“訓練師的飛桶訓練營”的粉絲部落和一個氣氛活躍的粉絲群。他會看粉絲的私信，也盡可能地回復粉絲群里五花八門的提問。

創作出高質量的音樂作品和多一些聽眾是張澤琰內心天平的兩端，他希望未來， 能夠想辦法， 將兩者平衡得更好，“如果只是取得其中一項，可能都不算是我心目中好的視頻”。

褚陶珠也在B站建立了自己的粉絲群。在生活中，她自認為是一個話少的人，雖然建了粉絲群，但她覺得自己并不擅長經營，所以粉絲群的聊天頻率并不高。所幸，她與粉絲之間建立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粉絲們知道珠子的專業，記得她的生日，珠子也將他們當成朋友，而且是“非常真心地對待”。

與流量和解

面對流量密碼，陸一歆有時也會陷入困惑之中。用心拍攝和剪輯的視頻播放量不盡如人意，隨手拍的一條視頻卻意外地“火”了。視頻《復旦兩名大學生錄TWICE新歌到崩潰》，截至目前播放量為5.3萬，在陸一歆所有視頻播放量中排名第二。她沒有化妝，沒有提前構思，只是隨手錄制了兩分鐘。

陸一歆本科學的是廣播電視學專業，平時也會在B站學習轉場技巧，看設備推薦，很留心Vlog拍攝時的鏡頭語言。用心制作的視頻的播放量，與付出的努力有時會不成正比，但她不覺得這是一種失敗或是不值得的事情。

通過視頻記錄下自己和朋友有意義的瞬間，過程中獲得的滿足感便是她的最大動力，沒必要因為播放量而過于苛責和質疑自己。“如果有人看了我的視頻能夠有所收獲，我覺得就夠了。”陸一歆說。

張華成也持有相似的觀點。在他看來，數據只是錦上添花，并不是證明視頻好壞的唯一標準，視頻質量才是他的底線。雖然皇室戰爭這款游戲在國內關注度不高，但在B站，“玩CR的高手數量遠高于其他平臺，評論區懂這個游戲的觀眾也很多。”因而，即使他的某些視頻播放量不高，他也愿意繼續做下去。

不過，張華成也說，“UP主當然希望自己的視頻能有更多人看到”，他也不例外。張華成經常看其他UP主的視頻，學習怎么做封面和取標題。在保證視頻質量，不做標題黨的同時，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也會“投機取巧”，通過高質量的封面和標題來增加視頻播放量。

面對流量，張華成很坦誠，對待黑粉，他也選擇不去糾結，堅持自我。無論發什么視頻，都會有一些不好的聲言出現，“冷靜下來之后我也想通了，要看開一點”，視頻內容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需求，不要因為別人而懷疑自己，做想做的視頻就可以了。

張澤琰也經歷了與流量斗爭、和解的過程，雖然張澤琰現在的更新頻率很低，但他仍在市場與音樂中徘徊。創作出高質量的音樂作品和多一些聽眾，是他內心天平的兩端。他希望未來，能夠想辦法，將兩者平衡得更好，“如果只是取得其中一項，可能都不算是我心目中好的視頻”。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