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真花　獨牡丹

姚典

說起牡丹，世人大抵便會下意識想到大唐、楊妃與洛陽。

看花不是花，而是一個象征、一個符號。透過那層層姹紫嫣紅，牡丹所照見的，是一個繁華的時代，亦是一個昌盛的民族。

據歐陽修所言，牡丹是在唐代才逐漸芳名遠揚的，在此之前，她與尋常草木并無甚差異。你可能在方正藥柜間偶遇她，亦可能某日生火做飯時將她隨意投入柴火堆間……造化或許就是這么難以捉摸的。

浙江栽培牡丹的歷史非常久遠。東晉時期，南朝詩人謝靈運便言“永嘉竹間水際多牡丹”。萬紫千紅遍撒于荒野山丘，無人問津，卻也是春色中不可或缺的一抹色彩。到了隋唐，不僅是中原，中華大地的人仿佛皆在瞬間開竅了，品味起這位佳人的美麗來。嘉泰《會稽志》卷十七記載：“吳越時，錢傳瓘為會稽，喜栽植牡丹，其盛若菜畦，其成叢列樹者，顏色葩房率皆絕異，時人號為花精。”錢傳瓘即吳越文穆王錢元瓘。原來，屬于牡丹的盛世并非僅有唐朝，戀慕華美雍容是自古以來便流淌在華夏血脈之中的基因。

若要談論杭州牡丹，同樣要回到唐朝。備受杭人愛戴的刺史白居易也因此留下一段佳話。唐長慶年間，白居易任杭州刺史，他在杭州四處尋求牡丹，卻僅在開元寺僧惠澄處得到了一枝不久前剛從京城求來的牡丹，便將其植于庭中。惠澄還為牡丹覆蓋油幕。可以說，白居易和釋惠澄算得上是越地牡丹種植的“大功臣”了。

及至宋朝，浙江牡丹種植的局面可謂是盛況空前了。牡丹不僅不需要再“四處搜刮”“外地引種”，反倒是浙江牡丹聲名鵲起。宋崇寧年間，永嘉楠溪楓林鎮的五色牡丹轟動京城，楠溪牡丹詩會也為此處渲染了一分浪漫色彩。而你可能無法想象，那時杭州最好的牡丹觀賞地會是在各大寺院。蘇軾《惜花》詩跋文記載：“錢塘吉祥寺花為第一，壬子清明，賞會最盛，金盤彩籃以獻于座者五十三人。夜歸沙河塘上，觀者如山，爾后無復繼也。”天下熙熙，皆為“花”來。即便是再心如止水的人，也會不經意為此花迷了一瞬眼吧。

牡丹之芳跡

《越中牡丹花品》：已知最早的牡丹專書。南宋學者陳振孫推斷其成書于宋太宗雍熙三年（986），仲休撰，原書已佚。從書名看，書中記載的應是江南的牡丹品種。該書雖佚，但陳振孫在其《直齋書錄解題》中保留了該書原序：“越之所好尚惟牡丹，其絕麗者三十二種，始乎郡齋（白居易——引者注），豪家名族，梵宇道宮，池臺水榭，植之無間。來賞花者，不問親疏，謂之看花局。澤國此月多有輕云微雨，謂之養花天。里語曰，彈琴種花，陪酒陪歌。”

《洛陽牡丹記》：現存流傳至今最早的研究牡丹的專著，歐陽修作。該書不是單純的花品羅列，而是一部通過作者客觀考察記述而成的綜合性著作。歐陽修認為，唐前牡丹非常普通，多實用價值，可入藥，亦作柴火，自唐朝武則天以后，洛陽牡丹才逐漸著名。

牡丹之意趣

邵雍筮牡丹：《聞見錄》版本。

富弼留守西京時，府中牡丹盛開，于是便召集文彥博、司馬光、楚建中、劉凡、邵雍先生等人一聚，園中牡丹一欄有幾百株。便有客人說：“這花究竟有多少朵呢？暫且請先生筮卜一下吧。”先生算完告訴了大家。差遣人數了，確實如此。又有人問：“這花幾時開盡？請您再筮卜一下吧。”先生反復操作蓍草很久，說：“明天午時這花便會開盡。”客人們都沒有回應，富弼于是說：“明日飯后我們可以在此相聚，來驗證先生的話。”大家紛紛應允。第二日飯后，牡丹花尚且無恙。直到烹茶之時，忽然有群馬從馬廄中逃出，與客人的馬相互踢咬，并從花叢中飛奔而出。等到平定馬亂之后，花已盡數毀折了。于是洛中的人們愈發信服先生的卜算。

酥煎牡丹：古人有“以花為饌”的習慣，《復齋謾錄》中曾記載此事。

蘇軾《雨中明慶賞牡丹》一詩寫道：“霏霏雨霧作清妍，爍爍明燈照欲燃。明日春陰花未老，故應未忍著酥煎。”又寫：“千花與百草，共盡無妍鄙。未忍污泥沙，牛酥煎落蕊。”大概在四川之時禮部尚書李昊總是將牡丹花數枝與牛酥一同分贈給朋友們，并且囑咐：“等花凋謝，就用牛酥煎著吃了，不要糟蹋了這些美麗的花兒。”其風流貴重竟然至此。

牡丹之蕓窗

霧雨不成點，映空疑有無。時于花上見，的皪走明珠。秀色洗紅粉，暗香生雪膚。黃昏更蕭索，頭重欲相扶。（蘇軾）

似共東君別有因，絳羅高卷不勝春。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芍藥與君為近侍，芙蓉何處避芳塵。可憐韓令功成后，辜負秾華過此身。（羅隱）

香玉封春未啄花，露根烘曉見織霞。自非水月觀音樣，不稱維摩居士家。（朱淑真）

牡丹之清音

杏花天

牡丹比得誰顏色。似宮中、太真第一。漁陽鼙鼓邊風急。人在沉香亭北。

買栽池館知何益。莫虛把、金梭擲。若教解語傾人國。一個西施也得。（辛棄疾）

蝶戀花

三疊闌干鋪碧甃。小雨新晴，才過清明候。初見花王披袞繡。嬌云瑞日明春晝。

彩女朝真天質秀。寶髻微偏，風卷霞衣皺。莫道東君情最厚。韶華半在東堂手。（毛滂）

漢宮春

花姥來時，帶天香國艷，羞掩名姝。日長半嬌半困，宿酒微蘇。沉香檻曲，比人間、風異煙殊。春恨重，盤云墜髻，碧花翻吐瓊盂。

洛園舊移仙譜，向吳娃深館，曾奉清娛。猩唇霞紅未洗，客鬢霜鋪。蘭詩沁碧，過西園、重載雙壺。休謾道，花扶人醉，醉花卻要人扶。（吳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