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米的高度”看城市

文|肖淙文

浙江省基于自身特色從兒童的需求出發，從兒童的視角看城市，借助多元化的社會力量，使“兒童友好城市”真正向可持續發展。

“沖啊！比誰先跑到最高點！”在浙江省寧波市北侖區泰河學校，學生中流行著一項“占領高地”的游戲。午后陽光正好，孩子們三五成群沖向操場邊的一座小土坡，“泥猴子”一般攀上爬下，滑草的男孩、順坡爬樹的姑娘，在陰涼處說著悄悄話的“姐妹團”……不到2米高的小土坡成了孩子們釋放天性的樂園。

“相對于聽話的乖孩子，我們更希望培養充滿活力的‘野孩子’。”副校長沈斌說。學校操場翻修時挖出一些廢土，這些本該被清運的土被留下，建成了父母幼時撒野的“同款”土坡。這里已勝過校內其他運動、游樂設備，被學生們公認為最具“兒童友好”特質的空間。

兒童友好城市，正在浙江省生根發芽。目前，浙江省杭州、寧波、溫州三市已進行了第一批國家兒童友好城市試點的申報。當審視城市基礎設施與公共服務的目光，從兒童的視角發出，會有怎樣不同的觀感？正視、尊重兒童的需求，我們能為未來種下一顆怎樣的種子？近日，記者跟隨城市建設者一起俯下身來，從“一米的高度”看城市。

城市建設為“未來”讓路

“霞浦的知了叫得有多響？”“霞浦的秋天也有‘老虎’嗎？”……走進剛開館的寧波北侖區霞浦街道人亞兒童友好館，《霞浦24節氣》課程的海報吸引了不少孩子的目光。結合中國文化和寧波當地物候特征，每個節氣都有豐富的思維探索和動手實踐。孩子們在家門口就能聽到來自故宮博物院的節氣課程。

課堂之外，場館中眾多細節顯露出設計者的用心。可席地而坐的蒲團替代了傳統桌椅；繪本故事區的幼兒書架剛到成人大腿高；迷你版馬桶和洗手臺、防夾手房門和隨處可見的泡沫防撞條……從兒童的需求出發，設計理念的改變，創造出一個安全、自由的空間。

很少有人知道，這片天地是規劃時特意“讓”出來的。“新浦社區九村一社，有服務青年人的愛心超市，方便老年人的愛心食堂，卻沒有兒童專門的活動區。”霞浦街道婦聯副主席練海霞說，鑒于此，規劃里的鄉賢館為兒童友好館讓路，引入杭州專業團隊后，這里日常開設社會實踐課程，已成為周邊兒童的第二學校、第二家庭、第二社會。

小讀者正在新華書店里聆聽書店服務員小姐姐講述繪本故事

“寓言大市”瑞安擁有8個寓言文學創作基地。2021年，全國首個“寓言書房”落地市中心，6000余冊童書、麋鹿造型書架、彩色沙發、各種多媒體設備可為兒童提供學、觀、演、娛的文學展示。未來，像這樣的“兒童友好”空間將越來越多。

從兒童的視角看城市，這對浙江并不是一個新概念。2020年9月，全國婦聯一行到北侖調研，相關負責人說：“你們的‘青年北侖’項目做得這么好，我建議可以嘗試探索創建兒童友好城市。”彼時，著力打造青年理想之城的“青年北侖”計劃開展已兩年，北侖青年人口占比提高3.46%，常住人口增速居全市首位。但作為一個年輕的“移民城區”，青年涌入也帶來孩子入托難、入學難、兒童游戲空間匱乏、兒童醫療缺位等難題。這些普遍的“城市病”，在瑞安等地同樣存在。

“‘兒童友好城市’的受益者不僅是兒童，其有利于吸引和留住越來越重視子女幸福的創業者和建設者，造就更多未來人才。”浙江大學區域協調發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員倪好呼吁，浙江一些綜合實力較強的地市，盡早布局兒童友好城市建設。作為重要“窗口”，這正契合了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使命。

2021年10月，由中國兒童中心與北侖區人民政府主辦的“兒童友好城區創新實踐研討會暨北侖兒童友好發布會”舉行。現場發布了全國首個《兒童友好試點項目建設的指導意見》。未來三年，北侖區將聚焦“政策友好”“服務友好”“福利友好”“空間友好”“環境友好”“參與友好”六大目標領域，推進兒童友好政策研究、適兒化示范空間探索、特色兒童產業建構等十大行動。

溫州的兒童友好探索也由瑞安推向全市。2021年，溫州梳理形成40項政策舉措清單，已制定出臺《關于做好安心托幼五項服務工作的實施意見》等19項政策舉措，涉及鎮街、村社、街區、醫院、商圈等九大類共190個試點單元，均在穩步推進。

看見兒童的力量

腦袋方、身體小、波浪卷發、豆豆眼，2021年10月，北侖區兒童友好IP主形象“小北”正式發布。這個靈感來源于北侖標志性集裝箱的形象，由當地15000余名兒童投票選出，可謂兒童眼中的“萬人迷”。

但這一結果卻不在兒童友好專班的預料之中。“我們設計了5個形象，投票時還把公認最好看的放在第一位，沒想到孩子們不買賬。”專班人員說，一次票選讓他們真正意識到，兒童有與成人完全不同的視角和思維方式。除了提供友好空間等硬性條件，孩子們更有被傾聽、被尊重的軟性需求。成人慣性的代勞與傲慢，在試點工作中尤其要杜絕。

這一點被總結為“兒童參與友好”，貫穿各地試點始終，政府要聯合社區、學校等，為兒童搭建專屬他們的社會治理參與平臺。

北侖新碶街道凌霄社區黨委書記陳雪波，至今仍記得社區第一場議事活動中，孩子們踴躍發言的場景。2021年4月18日，凌霄社區兒童議事會成立，通過推薦或自薦產生了首批13名小議事員。他們來自社區的4個小區，最小的6歲，最大的14歲。議事會可針對社區事務，在社工幫助下自主發起議事活動。

“我的朋友都是同學或爸媽同事的孩子，在小區里，我也想交到玩伴。”“能不能把樓道里的雜物整理好，建一個游樂園？”陳雪波驚喜地發現，童言童語中有不少被社工忽略了。如今，在凱旋華庭小區12棟樓下，一個擺放著滑梯、搖搖車和童書的“童享客廳”正式啟用。這是由小學生曹珉語與社工頭腦風暴出的產物，由孩子們選出的“廳長”管理，成為兒童玩耍的“秘密基地”。北侖已成立20余個兒童議事會，不少兒童“金點子”被采納落實。

瑞安則拓展渠道，把兒童議事活動搬上了網絡。通過打造“智匯惠童”平臺，孩子們可以在“兒童議事廳”板塊咨詢兒童事項、向政府部門提建議。全市40余個鎮街部門需在7個工作日內進行答復。

這種兒童參與的民主實踐，也延伸到了作為社會最小細胞的家庭中。沈慶一家入選了北侖兒童友好示范家庭，生活大小事她都愿意放手讓孩子做主。“為她的每一次成長喝彩，慢慢地，我們真的看見了兒童的力量。”讀小學的大女兒自己策劃的“給環衛工送餃子”活動已持續了三年，她不僅能獨立統籌人員、流程，每年還都有新花樣。傾聽、尊重、放手，兒童參與正在無形中創造奇跡。

多元合力打開“窗口期”

一些城市發展中的短板，在創建中被著重關注。比如談到兒童友好時，人們常常忽略0-3歲兒童的需求，其特殊照護的重要意義并未被廣泛重視。2021年11月，北侖區嬰幼兒照護服務指導中心內設托育園試運營，這也是寧波首家公辦托育園。此后，這里不僅是眾多寶寶“人生第一個社交場所”，也將承擔北侖區托育機構衛生評價體系制定、兒童早期發展及家庭科學育兒輔導等職責。

基礎設施之外，兒童的精神需求也更多被看見。2021年12月，創刊于1979年承載了幾代瑞安人共同記憶的兒童刊物《小花朵》正式復刊。“成長留痕”“課里課外”“寓言童話”“藝海拾貝”等欄目，面向瑞安全市中小學生征文，投稿火爆。“在專屬雜志上刊登文章，還成了封面人物，孩子可高興了。”家長們感嘆，純粹的兒童文學平臺的建立，讓兒童涌動的創作熱情和才能有了流向。

浙江正基于自身特色探索更多，尤其是充分利用民營經濟和服務業發達優勢，借助多元社會力量，使“兒童友好”真正向可持續發展。

溫州發揮兒童眼健康專業優勢，推動特色制造業轉型升級，形成兒童產業生態鏈。“兒童產業制造業大有可為。”瑞安市委書記麻勝聰說，本地企業奧光動漫在全球益智玩具產業下行的大背景下，依靠自主研發中高端玩具逆勢突圍。瑞安將支持傳統制造業企業向安全座椅、童車、益智玩具等兒童用品領域延伸，探索建設兒童文創產業園。

寧波怡人玩具有限公司負責人、德國人彼得·漢斯丹，以顧問身份參與了北侖兒童友好建設工作坊。1995年彼得來到中國，試圖將兒童友好理念融入產品研發。“兒童友好的玩具要堅守適齡性，3歲就是3歲，不是6歲的一半，每個年齡段都有最適合孩子的產品。”為此他勸退了不少試圖購買超齡玩具的家長，“兒童友好對政府和企業都是契機，作為企業我們希望共享自己領域的專業經驗，參與規則制定。”

“從踏上這片土地開始，我一直在期待。”彼得激動地說，現在，終于到了兒童友好這扇窗打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