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華樂團(Singapore Chinese Orchestra)是業界公認的職業樂團,也是新加坡唯一的國家級專業華樂團,其憑借多元化的音樂風格,完備的管理運營理念,一流的演奏水準作為眾多民族管弦樂團的學習范本。自1997年首演以來,擁有超過80名音樂家的新加坡華樂團在肩負起傳統文化之際,也以發展和創新為重任。新加坡是一個移民國家,由于人口組成多元,促進民族和諧是新加坡政府的核心政策,這使得新加坡呈現出多元文化的社會特色。
由于樂團起步較晚,如何打造一個富有自身個性的華樂團,是現任藝術總監葉聰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新加坡華樂團經營的中心思想,主要以樂團所訂立的目標、使命與價值觀為基礎。在現有華樂傳統的積淀上,不限于中華文化特性,立足全球音樂發展的高度視野,迅速拓展演奏曲目,憑借南洋的地域優勢和文化,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達到“出類拔萃,別具一格”。因此,新加坡華樂團的音樂風格更加注重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音樂的結合,可以概括為“融匯中西”四字。為了汲取周邊國家(地區)獨特的南洋文化, 2006年由葉聰引導并開創的南洋作曲大賽通過一系列作品,使得新加坡華樂團開始定義和創立本地獨有的音樂風格,即“南洋風格”,引起了國內外樂迷和學界的廣泛矚目。同時,新加坡華樂團專業的行政團隊在經營樂團的過程中,以開放的心態不斷策劃與制作高質量又多元化的節目。樂團創立伊始,行政團隊就設立受眾群不只局限于華人,而要擴大至非華語社群,并使新加坡華樂團躋身世界一流樂團的行列。樂團的高演奏水平,收到全球各地多個重要場所的演出邀請。通過啟發、推動、影響和教育的方式來傳達音樂理念,憑借不同于音樂廳制度的社區音樂會、校園音樂會、關懷音樂會等以期“優雅華樂,舉世共賞”。筆者在入職江蘇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前曾在新加坡華樂團工作過7年時間,本文從新加坡華樂團的音樂風格及其胡琴聲部的演奏技術特點入手,管中窺豹,分析和闡述民族管弦樂團中胡琴演奏的共性。
(一)編制
新加坡華樂團胡琴聲部包括高胡、二胡和中胡,編制分別為高胡8人四個譜臺;二胡Ⅰ和二胡Ⅱ兩個聲部共14人,其中二胡Ⅰ8人四個譜臺,二胡Ⅱ6人三個譜臺;中胡為8人四個譜臺。
(二)技術特點分析
聽過新加坡華樂團現場音樂會的同行無不感嘆樂團的演奏:干凈、立體、平衡,聲部間融合度極高,對于作品的完成度和與指揮獨奏家之間的密切合作體現著樂團的極高藝術水準。在演奏過程中,每一個演奏家的演奏是有成百上千個動作組合起來的,在此基礎上,胡琴聲部本身的配合,以及與各個聲部間的配合與協調并不是簡單的事。這就對每位演奏家演奏樂器時對樂器本身的控制力和演奏技巧的規范上提出了較為苛刻的要求。
筆者在高胡聲部,通過自身實踐感覺新加坡華樂團的胡琴聲部在以下幾點上尤其值得一提:
1.音準:高等音樂學院民族器樂學科的設立,使得現在處于樂團胡琴聲部的演奏家都受到過音樂學院的系統學習和嚴格訓練。在學習過程中演奏并練習了大量的練習曲以及西方樂器的移植作品,每一位演奏家都基本可以熟練地演奏各種調式音階,合理的安排指法以及手指的移位,樂團演奏家們對音準的把握性上較之從前有相當大的提高。但是在樂團的特殊環境下,與獨奏時的演奏又稍有不同。例如,整個胡琴聲部中,對高胡的音準要求極為苛刻。由于高胡整體的尺寸比二胡稍小,音高定弦又整整比二胡高出四度,所以高胡樂器結構的特殊性決定了哪怕差一個頭發絲的距離,音準都會失之千里!所以在按弦的過程中,需要演奏家極為小心又精確地固定按音位置,而且胡琴本身的琴筒放置位置離演奏家耳朵很遠,這就決定了演奏家僅僅靠耳朵的聆聽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通過不斷的技術性訓練加強按音位置的準確性和演奏的把握性。
其次,在演奏一些傳統作品及特殊的現代作品技法時,因為胡琴結構和律質的特殊性,經常導致內外五度有輕微不準或者因為摩擦導致音準微微偏高或偏低,這就要求演奏家及時地對定弦和音準進行輕微調整以適應演奏。再者,因為近幾十年發展的民族管弦樂團是大量借鑒了西方管弦樂團的聲部設置和擺位,但相較于西方管弦樂團,部分傳統樂器的不可替代性導致了各個聲部之間的律制和音準概念都不一樣。這樣一來,相比管樂樂器和彈撥樂器的固定音高,定音與定弦相對靈活且方便的胡琴組在演奏時,更要根據隨時的變化調整指距和音高,以達到和其他聲部盡可能一致的音準。
2.音色:新加坡華樂團胡琴聲部的音色干凈、立體、融合、整齊卻又不失個性,總體音色“松、圓、透、柔”。純凈的音色考驗了每位演奏家對演奏樂器本身的把握和對自己演奏狀態的控制。
新加坡華樂團使用的高胡是八角樂隊高胡,在演奏過程中,要求每位演奏家精準控制自己的音準和音色,互相“靠”和“貼”。顧冠仁先生曾經在一篇闡述民族音樂交響性這一論點的文章中說:“高胡、二胡、中胡在音區上沒有交叉的銜接,再加上樂器的音色不統一,大大影響了他們之間的融合與連接。”顧先生在該篇文章中認為:“目前最實際的方法就是在樂器制作上讓這三種樂器音色盡量靠攏,讓他們能融合的好些”。這一對融合度的要求和極致音色的追求,在新加坡華樂團胡琴聲部仍使用傳統胡琴的情況下,通過每位演奏家在演奏時的控制力和平衡度得到了極好的體現和驗證!新加坡華樂團強調集體音色的平衡,每位演奏家在演奏的過程中在指揮的領導下互相聽和靠本聲部的聲音,在這樣的演奏狀態下,個人的演奏習慣要服從集體與指揮的意志,而整體聲部乃至樂隊的融合和默契也表現了每位演奏家的個性。
3.合作:筆者認為,該合作又可分為以下幾點。分別為:在聲部首席的帶領下本聲部每一位演奏家之間的合作,聲部與聲部之間互相合作。僅用胡琴聲部用做舉例就是高胡、二胡、中胡聲部之間的合作,進而就是聲部與指揮之間的合作,這三者缺一不可。
在青年演奏家剛進入一個新的聲部時,由于曾經所受的長期獨奏訓練,在演奏樂隊方面是缺乏足夠經驗和臨場應變能力的。盡管演奏時在理性上很愿意與所在聲部交融和磨合,但在演奏方式上仍不自覺地會出現一些主觀行為,如較明顯的風格性技巧和個人表達等。這就要求演奏家在克制自己演奏方式的基礎上,與同聲部演奏家的演奏方式基本上達成一致,打開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在右手掛弦和左手按音上,多多“靠近”和“模仿”。在聲部與聲部之間,一些風格性技巧的演奏手法,弓法與指法的敲定,以及發音的質量和聲部之間交叉進入樂曲的配合方面,均要有共同的目標和追求。這個所謂的共同的目標和追求就來源于指揮的導向和音樂處理了。
新加坡華樂團在日常的訓練中練就了一身靈活變通的本領,可以迅速適應每一位指揮的能力!這一能力決定了新加坡華樂團在排練和演出的過程中,是“跟指揮”而不是“跟樂譜”。這足以使每一位和樂團合作的指揮可以充分發揮自己對作品的見解和闡述。當然,這種靈活和變通的本領前提是需要樂團在演奏技術上不僅要過關,更要過硬。加上多年在舞臺上探索和歷練的經驗,樂團積累的曲目量大且涉獵范圍很廣,使演奏家可以適應多種風格的不同類型作品。綜上所述,新加坡華樂團無愧于躋身世界一流樂團的行列。試想一下,一個樂團如果做不到上述幾點,在指揮想發揮自己的主觀感受時,演奏家們還做不到對樂譜十足的把握以及技術上無懈可擊的控制和表現,那么就很難領會指揮在音樂風格上的處理和意圖,這就導致了指揮和演奏家們對樂曲的表達和詮釋雙雙不盡興,舞臺上則不會出彩。
新加坡華樂團作為亞洲地區最晚成立的職業華樂團,成長卻是飛速的,并積極力求凸顯自我個性。筆者注意到,樂團演出的作品不僅有類似《歡樂歌》《月兒高》這樣的傳統古典作品,也有像顧冠仁、關乃忠、劉文金、彭修文等時代大師的經典作品,更不乏委約新作品和現代音樂作品,而演繹多元化的世界性民族音樂作品,更是新加坡華樂團的強項。在新作品方面,新加坡華樂團致力于在不同主題的音樂會中首演新作品,委約和錄制的現代音樂作品一直走在時代前列。而在普及音樂方面,新加坡華樂團例常的社區音樂會或午餐音樂會等品牌更是擁有爆滿的上座率,在演出的不同形式上,不僅有獨奏協奏室內樂作品,還有電影音樂、沉浸式劇場音樂、新歌劇等多種模式。在多種音樂會品牌和不同演出類型的長時間錘煉中,新加坡華樂團逐漸蛻變為功能性的全能樂團。
在筆者看來,演奏學院派音樂作品和運營性商業演出在技術層面有很大區別,例如:學院派音樂作品,因為作曲家通常受到了良好的專業音樂教育,落筆的樂譜、記譜方式以五線譜記譜,按西方的和聲與配器走,就算節奏變化多,臨時升降以及轉調復雜,受到音樂學院系統專業培養的學院派演奏者,很容易掌握這種作曲方式下孕育出的作品。而進行商業性演出時,會出現更復雜的情況,如在電影音樂和沉浸式劇場音樂的演奏過程中,樂段間有較長時間的等待,在配合演員的過程中,多會受到現場觀眾的影響臨場出現變化等,這就要求整個樂團在演奏狀態、音準的控制、節奏與速度的把控等,需要演奏家在指揮的帶領下靠著敏銳的耳朵“隨時待命”,甚至在現場出現意外情況的時候,樂團要及時救場。這一點,對于進入樂團的年輕演奏家,要虛心向有一定工作經驗的演奏家請教,練就隨機應變的本領。
新加坡華樂團乃至胡琴聲部的演奏,是不拘泥于傳統胡琴演奏風格范疇的,而是把胡琴本身當作一種功能性的表達,滿足和詮釋不同音樂會模式和多種作品類型的需求。豐富的曲目積累,極大地拓寬和探索著華樂演奏技巧和藝術形式的多樣化風格,與國際名家和不同國家樂器的交流也使演奏本身變得更有新鮮感和挑戰性。在多元化作品演奏的過程中不僅在技術上挖掘了胡琴的潛力和表現力,更進一步體現了音樂藝術全球化的進程。
[1]袁琦:《胡琴在民族管弦樂團中的實踐與應用漫談》,《樂器》,2022年第3期。
[2]李明晏:《民樂之南——論新加坡華樂團南洋風華樂之開創與延續》,《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18年第4期。
[3]顧冠仁:《努力發展民族樂隊交響性功能及交響性創作手法》,《人民音樂》,1998年第6期。
袁 琦 江蘇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