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與木手

吳治江

三十五歲的李星被朋友私下里稱為“鬼手李”。他這雙“鬼手”玩的不是別的，而是賭場“千術(shù)”。

他爹李明強(qiáng)是手藝精湛的木匠。冬天大部分農(nóng)民無事可干便喜歡玩牌，天生聰明的李星耳濡目染，十一歲便把一副撲克玩得出神入化。一次，他正向小伙伴炫耀牌技時，被一個路過的獨臂乞丐看見，乞丐便收他為徒教他玩牌，學(xué)費是李星每天從家里偷來的食物。一個月后李星出師，他又苦練了三個月后試著上了一次大人的賭桌，結(jié)果那三個成人輸?shù)弥皇?nèi)褲。此后他就輟學(xué)四處賭博。他爹李木匠好話說了百籮筐，棍棒打斷百十根，可李星在賭博這條路上越走越遠(yuǎn)。李星成家后拋下妻兒四海游賭，每年能贏上百萬，除了寄幾萬塊錢回家，其余的錢全被他揮霍一空。

這天，李星接到小叔李林的電話，說他爹患腦溢血不治身亡，要他趕緊回去。李星說：“他幾次差點兒把我打死，我都有兒子了他還攛掇我老婆跟我離婚。他還是我親爹嗎？他死坎上坎上埋，死溝里溝里埋，我才不管他！”

在小叔的再三勸說下，李星決定還是回去看看。

自從五年前李星花幾十萬修起小洋樓讓他爹搬進(jìn)去后，這是他第一次回家。小叔見他回來，一把拉住他的手，眼里含淚：“你回來就好啊！走，我?guī)惆涯愕墓撞奶聛怼！?/p>

李星跟小叔走進(jìn)洋樓一看，所有的家具全用塑料膜蓋住，都沒用過。小叔說：“五年前你走后，你爹就搬出洋樓又住進(jìn)旁邊的舊房，他說住這里睡不著。”

李星說：“棺材在哪里？我再叫幾個人來抬。”他小叔拉住他說：“不用，那棺材就在這樓上，不重，我們倆就能抬下來。”

什么木料這么輕？他奇怪地隨小叔到了樓上一看，果然有兩口棺材。爹一個人用兩口棺材？他更加奇怪了。

李星走到一口棺材跟前用力一抬，很重，便說：“我還是再叫幾個人來。”小叔一把拉住他，指著另一口棺材說：“你爹的是這口，他早跟我交代過的，你抬抬看。”

李星疑惑地走到另一口棺材跟前，雙手抓住一頭的底部，一用力，棺材竟一下就起來了。小叔說：“這是你爹生前用特殊材料做的，你仔細(xì)看看。”

李星蹲在旁邊仔細(xì)一看，很快發(fā)現(xiàn)一個奇特的現(xiàn)象，這黑棺材的表面明顯是由很多個小長方塊拼成的。這是什么材料？他用指甲一刮，竟刮下一層漆皮來，露出里面奇怪的花紋。他繼續(xù)刮，當(dāng)他把一塊小長方形上的漆全刮開時，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是一張撲克牌背面的圖案。

“唉——”小叔長嘆一聲說，“這口棺材全部由撲克牌拼貼而成，每一張牌你爹都事先用墨把正面的圖案涂掉。他說是他以前天天帶你去打牌才讓你迷上賭博的，是他害了你，他不配躺在木棺材里，只配躺在這紙牌做的棺材里，好早早腐爛。他讓你老婆跟你離婚，是怕兒媳和孫子跟你遭罪，被你禍害啊！”

李星指著另一口棺材說：“那這口棺材呢，什么做的？給誰用的？”他小叔說：“這口是用上好的木材做的，你爹說你干那些事隨時都可能被人打死，要是你被打死了，這就給你用。”

李星心中一震，他拍拍那口木棺材說：“我爹說得對啊！”

按照李木匠的遺愿，他真被那口紙牌糊的棺材埋了。辦完喪事后，李星又回到南方一頭扎進(jìn)他的賭博世界里了。

一天，老朋友王老板叫上李星去一條游船上跟從香港來的肖老板賭，雙方都提去了幾百萬現(xiàn)金。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李星又使出偷牌換牌的絕招，哪知被對方當(dāng)場一把抓住手腕，揭穿他使千術(shù)。他當(dāng)然死不認(rèn)賬，誰知肖老板的一個手下取出一部先進(jìn)的DV機(jī)，放出剛剛偷拍的畫面，里面清楚地記錄了剛才李星偷換牌的過程，李星這下無法抵賴了。肖老板的兩個手下當(dāng)場把李星的兩只手從手腕處砍下丟進(jìn)了海里……

李星醒來時見雙手纏著厚厚的紗布，痛苦萬分。這以后沒有雙手的日子怎么過？他不敢想象。

出院后的李星住在賓館里，不到半年便把積蓄花光了。此時，他身邊已沒有一個朋友，他不得不用牙咬住筷子一個鍵一個鍵地?fù)芡ㄐ∈宓碾娫挘骸笆灏。冶蝗丝沉穗p手成廢人了，你能來接我回老家嗎？”他說著嗚咽起來。

小叔說：“唉——誰叫你是我親侄兒呢！”

幾天后，小叔把李星接回了老家。李星直接上樓來到那口木棺材前，大叫一聲：“爹啊，我這就到你跟前去認(rèn)錯！”說著一頭朝棺材撞去。小叔一把抱住他說：“你要真撞死了，就犯了更大的錯，你爹在天上也不想看到你再犯錯，他希望你活著，知道嗎？活著！”小叔把他拉到一個柜子前說：“你爹還留了東西給你，他不想讓你死，你看看。”

小叔打開柜子，從里面取出一個物件展開。李星看清了，這是一輛用自行車輪胎當(dāng)輪子，其余部分都用木料制作的輪椅。小叔說：“你爹斷言你不被打死也會被打殘。他說這輪椅是用最好的木料做的，用幾十年都不成問題。”

“可……”李星看著輪椅說不出話來，小叔說：“你是想說，你被砍掉的是雙手不是雙腿是吧？這個你爹也早料到了，你再看這里。”他說著指向另一個木柜，說：“你爹從小就喜歡木偶戲，他比照木偶人的原理，為你做了這個。”說著小叔打開柜子，又取出一個物件來。

李星一看就認(rèn)出，這是一雙木手，形狀像長手套，特別之處是它的尾部有一根小木棍，木棍上連著幾根線。

小叔說：“這是你爹做的木手，你戴上它，用嘴叼住這根木棍拉住線就可以控制手指拿東西做事情了，你試試。”

李星在小叔的幫助下戴上一只木手，叼住那根木棍輕輕一拉，手指果然動了起來。小叔掏出一把鑰匙讓他拿，他試了幾次后果然拿住了。小叔高興地說：“我哥的手藝真是神了！”

李星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小叔，我錯了，我對不起我爹啊！”

小叔說：“其實你最對不起的不是你爹，也不是你的老婆孩子，而是你自己。你爹說過是他對不起你，是他沒管教好你。他說一雙木手可以用四五年，他一共制作了二十雙，夠你這一輩子用了，你看，都在這柜子里呢。”

李星近前朝柜里一看，果然里面還有大半柜子木手。

“爹啊！兒子不孝啊！”他趴在柜沿上，眼淚嘩嘩地落在柜中那些木手上。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