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一回

富大人

韓小姐在草坪里辟出了一小塊地，種了空心菜、紫蘇，還有絲瓜，黃瓜和豆角剛出苗不久，但空心菜長勢喜人，上周已經摘過一頓，鮮嫩無比。邊上的梔子花也已經開出了白色的花蕾。

這個5月看起來就要以愉快的氣息來收尾，如果不跟小笛聊那場天就好了。

小笛人在國內，忙起來音信全無，閑起來話又多又密。通常她都會給韓小姐分享各種圖片及鏈接，比如某把綠色椅子看起來不錯，某個共同認識的人最近的狀況，以及“徐熙媛這張真顯年輕啊”一類的東 西。

倆人要是湊一塊兒了，能聊幾個小時。十年前，她們的臥談會就很壯觀。喜歡的東西差不多，都很文藝，又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八年前，韓小姐移居國外后，兩人見面次數銳減，但通過網絡還是在熱聊。

星期三，韓小姐發來了一段視頻，是小孩的幼兒園畢業典禮。打著小領結的小男孩坐在一堆亞裔中，邊上是一排穿著更正式的黑人小娃娃，感覺每一個都是乖乖仔。

原本有一個小孩也是跟著這一批畢業，但是他在半年前被槍殺了。仇家殺他叔叔，他也在車里。“這次畢業，他們班上還特別提到了這個孩子，榮譽畢業的意思，宣布名字的時候，他們同學都抱在一起了。去世的時候，才過了兩天的五歲生日。”

“看他們的樣子都好斯文，感覺是家庭拖累了他 們。”

“是的，都是非常底層的家庭。”

“但是看他們都精心打扮，感覺家庭也是很重視 的。”

“他們確實都是西裝長裙，還帶了助陣的氣球，但是在這個學校讀書的黑人應該大部分家庭情況都不咋地。”

兩人感慨了一下造化弄人，又自然地提到了“奇葩Q”。她的孩子也一同畢業了，兩人鬧翻已經一年多 了。

“那誰呢？你們沒聯系了不？”

“那家又在家長群里搞事，但是被其中一個孩子的媽媽給嗆得結結實實了，她就立馬不吭聲了，就是欺軟怕硬。”

“你們畢業典禮見到了嗎？”

“碰到了，我打了個招呼，她前一段時間把我又拉到一個群里。她可能以為我要跟她和好。我只是不在意了，隨便吧。但是朋友是沒得做的。我受不了她那種肆意說別人家孩子笨、做事沒家教的樣子，還有那種隨時暴走的性格。你知道嗎？5月初她在群里又不停指責幼兒園的老師不夠細心，春游沒有提醒家長帶水壺，一個人在大群里叨叨，想喊著大家一起去抗議，還說這些老師根本說不上來每個孩子的特點，平時有什么閃光點更是不知道，說明根本沒有用心。反正她家的是祖宗，都得供著，這都沒有幾天要結束學期了，大家都不想生事兒。再者一個免費的幼兒園，你都在里頭學了這么多了，還要怎樣？就這么一個事，她在里頭說了一周，后來有爽直妹子說你到哪找又免費又管理特別細膩，各方面完美的，找到了告訴我們一下。她說完后，我也稍微附和了一句，表示老師已經算不錯了。大概她就又開始認為我們抱團了。反正今天來學校，都是很冷淡的，正好，我也不稀罕跟她多說。而且我跟你說，本來我一個人坐著，后來被音樂老師喊著坐在一起了，奇葩特別在意這些，她后來進教室又拼命找那音樂老師說話，她要是這么放不下，那我以后就抱團給她看。”

兩人閑扯了一會兒后，互相道了拜拜。

第二天，小笛閑來無事，八卦心又起。去年在韓小姐與奇葩Q鬧矛盾時，她曾搜過奇葩Q的微博，方法很簡單，通過一張聊天截圖里的ID搜的，當時還一搜即中。只不過沒有什么可看性，常規的花式曬娃之外也就是一些情緒化的句子而已，她很快就覺得沒意思，之后沒有再看過。

這天，她又手癢，故技重施，果然還是讓她翻到了。略過幾張美顏過的圖片后，她看到了一段對話。兩個家長在嚼舌根，通過里頭出現的英文名來判斷的話，兩人是在一起說韓小姐兒子的壞話。

這個5月看起來就要以愉快的氣息來收尾，如果不跟小笛聊那場天就好了。

瞬間形勢復雜了起來。一個班上就這么幾個華人，奇葩Q之外竟然還有人跟著她一起躲在暗處放冷箭。小笛有點坐不住了，不過越是形勢不利，越要知己知彼。她打算蟄伏一下，奇葩的微博被她翻了個底朝天，涉及到孩子的，大概四分之一的篇幅，抱怨和數落為主，用詞乖張，宗旨反正是別人家的五歲不到的孩子如何心眼臟，而自己家的多么天使，完全不需要老母親激勵，就已經多才多藝到只差騰云駕霧了。

要不要告訴好朋友，有人在你背后朝你吐痰這件事，她猶豫了大概兩分鐘不到。猶豫僅僅是因為，那些話太難聽，百分百毀掉一天的心情。但是，該來的遲早要來，何況人家還有“幫兇”。想到這里，小笛就覺得不能忍。

“你們班上還有家長叫什么麗雅的嗎？這人也得留意一下。”發送這條留言后，她就去睡了。

早上八點，韓小姐回復了：“是的，我早看清了，她大概明年就會搬走。素質很低的，在淘寶上買東西，被賣家拉黑那種。她還很得意地講自己如何鉆到空子。我知道她被奇葩拉攏。平時倒也沒有什么來往。”

兩人又扯了一點其他，見她絲毫不好奇自己怎么知道麗雅這號人的，小笛有點沉不住氣了。“那奇葩曬了跟麗雅的對話，一起在說小寶的壞話，你可要注意一點，她還說春游的時候小寶跳起來打了別人家的孩子幾個大嘴巴。我截幾個圖給你。”

聽到這里，韓小姐才真正動氣起來。過去她一向嘴嚴，不喜歡傳話，聽到奇葩數落別人，也只是敬而遠之，畢竟沒有落到自己頭上，這一刻等到自己也被潑臟水，尤其是看到孩子被牽連進來，她整個人都繃直了，腦子里只有一件事：復仇。當我是Hello Kitty，我就hello給你看看。

她先讓丈夫網絡質問奇葩，然后開始給某麗雅發微信，讓她清楚清楚自己的小孩在好閨蜜眼里的地位。“既然她可以把其他人的孩子說得那么不堪，那么你猜猜她轉過背來怎么說你家的杰夫呢？去年她就說過除了她兒子和我家小寶能對話，其他人都是傻子。這可是原話。”

接下來給幾個相熟的朋友通氣，獲得對方愿意作證的承諾。

最后，她寫了一篇簡短的“小作文”，大約一百多字，沒有長篇大論的原因是不想回憶一遍，以及不想給人看太多笑話。寫完之后，她長舒一口氣，告訴了小笛。小笛用了半分鐘看完了。坦白說，還是太文質彬彬了一點。終究是斯文人，可以感受到她的氣呼呼，但總是少一點正義澎湃的罵人的力度。這大概是她的極限了。

朋友圈發出之后，整個村里的人，據說都已經知曉了。點贊的人有很多，更多的是私下慰問。看起來，韓小姐贏了一回。

國內的朋友，有點蒙。紛紛來問小笛：小韓這是怎么了？從來沒有見她這樣過，高聲說一句臉都要漲紅的人，小笛三言兩語告知了梗概，大家吃完瓜，紛紛表示：唉，能把她氣成這樣，可以想見那是多過分的人。只有一位共同的朋友，對小笛說：感覺這幾年小韓在那邊也不是很愉快。

為了孩子，吃了從未有過的苦，這自然是實情，但是誰的日子都一言難盡。小笛打起了圓場：沒有容易的中年人啊。一分鐘的“對方正在輸入”后，她收到了一句回信：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