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邊走邊思考實驗數據不知不覺走到了停機坪他被機身上的空速管刺穿了身體
陳國新(1944- ),上海人。曾任海紅旗七號武器系統總設計師、新型野戰防空導彈武器系統設計師等職務。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閱兵式上,陳國新參與研制的導彈系統通過天安門廣場,接受黨和人民的檢閱。彼時的他坐在電視機前,內心無比激動。與戰友們共同奮戰的十余年時光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讓他久久難以平靜。
“以后要好好學習,對國家有用處,記住了嗎?”
1944年7月30日,陳國新出生于上海市浦東塘橋鎮一戶普通家庭。父親陳景賢是一名共產黨員,他對黨忠誠、為黨奉獻的精神深深影響了陳國新,為其后來的人生道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陳景賢1936年進入上海市郵政局,成為一名郵遞員,不久后參加革命工作。當時的上海租界林立,通行于市區、郊區需要經過各類檢查,而郵遞員不受限制。于是陳景賢利用身份之便為地下黨傳遞信件。為了更方便地傳遞信息,他還自學了英語,為上海郵政黨組織的地下斗爭打通了信息傳遞渠道。
陳國新的母親十分支持丈夫的工作。地下黨員經常在陳家開會議事,她總是默默地在屋外洗菜、擇菜,為他們望風。
陳景賢常抱著年幼的陳國新在郵政大樓下散步,邊走邊對他說:“以后要好好學習,對國家有用處,記住了嗎?”人民解放軍渡江前夕,陳景賢接到指示:“上海的國民黨殘軍可能逃跑,為了防止敵人搞破壞,要集中力量保護郵政大樓,迎接新中國的成立?!?/p>
1949年5月25日凌晨,陳國新很早就被一陣槍炮聲吵醒,見父親收拾整齊,準備出門,他問道:“這么早您去哪兒?”“上海就要解放了,我去郵政大樓,有重要任務。”說完,陳景賢轉身離去。
第二天清晨,看到郵政大樓屋頂的紅旗迎風招展,母親指著紅旗高興地對陳國新說:“快看,勝利了!”陳景賢出色地完成了迎接解放軍解放上海的光榮任務,也身體力行地教育了兒子。此后,陳國新每次路過郵政大樓,腦海中就會浮現父親的身影。
不管嚴寒酷暑,陳國新總會出現在第一線
1960年,陳國新被保送到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電信工程學院。陳景賢十分高興,他認為兒子經過軍校磨煉,不僅能提高生活能力,更能增長見識、鍛煉品質,將來能更好地服務人民、服務國家。
畢業后,陳國新被分配到國防部第七機械工業部第二研究院(以下簡稱二院)26所任技術員。
1982年,陳國新在天津楊村機場進行紅旗七號的校飛試驗。一天深夜,他在回宿舍的路上邊走邊思考實驗數據,不知不覺走到了停機坪。此時有一架飛機正在汽車的牽引下快速前行。機場沒有路燈照明,飛機駕駛員沒看到停機坪上有人,于是機身上的空速管徑直刺穿了陳國新的身體。陳國新立即暈了過去,被送到醫院搶救。
經搶救,陳國新脫離了危險。幸運的是,空速管沒有傷到重要器官。來看望陳國新的同事都說:“你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被貞浧甬斈?,有些同事感嘆道:“當時我們去醫院探望,發現剛醒來不久的陳國新邊打點滴,一邊還捧著一本專業書在看,讓人印象深刻?!?/p>
1997年,陳國新被任命為海紅旗一號總設計師,帶領團隊長期駐扎在船上,開始了夜以繼日的攻關。
當時二院給他們每個人都配備了一個紅藍白三色相間的“柳條包”,包里有生活用品。船上的官兵和試驗隊員共有幾百人,生活艙早已滿員,于是設備間、遙控間甚至是方艙頂都住滿了試驗隊員,生活條件十分艱苦。
海上試驗中,船在風浪中搖晃不停。為了模擬海況,艦船有時還進行主動升搖,擺動幅度更大,簡直就像游樂園的“海盜船”。面對暈船之苦,在陳國新的帶領下,隊員們始終保持樂觀向上的心態,他們總說:“就是坐在‘海盜船’上也要照樣工作。”
試驗艙位于艦船最頂部,是全艦搖晃幅度最大的地方。試驗隊員在海上搖擺了一天,回到賓館后躺在床上,頭暈眼花,常常感覺天花板都在晃。
隊員們跟陳國新打趣說:“哎呀,怕習慣了以后,睡覺不晃都會失眠的。”陳國新微笑著回答:“對!回家就買個吊床,每天睡前搖一搖,睡得香!”
試驗完成后,大家一人拎著一個“柳條包”返回北京。由于隊伍浩大,醒目的“柳條包”引起了派出所的注意,有人甚至被送進了派出所,直到二院領導去說明情況才出來。
在位于大漠戈壁的陸地基地試驗時,不管嚴寒酷暑,陳國新總會出現在第一線。在一次試驗中,裝備車陷入沙坑無法動彈。基地立即組織了救援小組,陳國新要求隨隊同行。汽車在坑坑洼洼的大漠深處顛簸前進,當看到隊員們和裝備車都安然無恙時,陳國新如釋重負,全然忘記了一路上頭不停碰撞車頂的痛苦。
陳國新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事業上,幾乎沒有正點下過班,沒有完整的周末。哪怕是在家,他心里想的也是型號的事。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閱兵式上,陳國新參與研制的HQ17AE導彈系統首次亮相,接受黨和人民的檢閱。彼時的他坐在電視機前,內心無比激動,久久難以平靜。
此生許國,再難許家
陳國新之所以能從事航天事業,并取得成績,與融洽的家庭氛圍和父親的諄諄教誨密不可分。此生許國,再難許家。由于工作繁忙,陳國新無法在父母身邊盡孝。
20世紀80年代后期,正是海紅旗七號研制的關鍵時期,陳景賢到北京全國總工會開會,在陳國新家小住。當時陳國新正全力攻克型號研制中的一項關鍵技術,雖然單位離家很近,但抽出時間與父親聊聊天、吃吃飯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他每天早出晚歸,忙完工作已是深夜,父親早已沉沉睡去。
由于水土不服,一天深夜,陳景賢突然發起了高燒。而陳國新正在靶場出差,妻子付艷玲十分著急,兩個孩子太小,家里根本離不開人,她只能打電話給單位政工部門領導,單位立即安排老人住院。
陳景賢住院的一周時間里,雖然有單位領導同事的頻繁慰問,有付艷玲的精心照料,陳國新還是十分掛念他,可無奈工作繁忙,直到父親出院,他都未能去看望父親。憶及此事,陳國新仍然覺得十分愧疚。
64歲那年,在陳國新從事新型野戰防空導彈研制最繁忙的階段,他的筆記本上有這樣一段記錄:
2008年2月20日,上午導彈狀態討論,下午“三性”鑒定試驗大綱評審。
2008年2月21日,母親去世。
2008年2月22日-25日,回上海吊唁。
2008年2月27日,210所工作協調會。
……
2008年5月13日,304場聽工作匯報。
2008年5月14日,父親去世。
2008年5月17日-20日,回上海吊唁。
2008年5月21日,召開兩總會。
由于工作繁忙,就連雙親去世,陳國新也只是簡單地回鄉吊唁,短暫停留后又投入忙碌的工作中,這也成了他難以言說的終身遺憾。
兩個子女都是十分優秀的航天人
20世紀70年代,陳國新被調往昆明工作。1976年2月的一天,他接到了付艷玲從北京發來的電報:“兒急病,速回。”當時陳家距離醫院有足足10公里的路程,那個年代主要交通工具是自行車,汽車很少,母子倆要如何就醫?從昆明坐火車到北京至少要兩天兩夜,陳國新急得寢食難安。
正在陳國新一籌莫展之際,他又接到了家里的電報:“兒已就醫,請放心。”原來,付艷玲找到當時26所科技處的領導幫忙,及時把孩子送到了醫院。
現在回想這段經歷,陳國新說:“我們為了科研生產任務只能舍小家、顧大家,好在有關部門領導登門幫助解決困難,讓我們科研人員能踏踏實實地工作?!?/p>
付艷玲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這一次生病,孩子沒有見到爸爸,心里萬分失落。年幼的孩子想爸爸,天天纏著媽媽問:“媽媽,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她只能告訴孩子:“等天氣暖和了,脫了棉衣,爸爸就回來了?!?/p>
誰知晚上剛進家門,孩子就迅速脫下棉衣,天真地問:“媽媽,我把棉衣脫了,是不是爸爸快回來了?”看著孩子純真的笑臉,付艷玲無言以對,心中無比酸楚。
在陳國新的子女眼里,父親總是有忙不完的事。但無論多忙碌,父親都會和他們一起收聽、收看每周一次的英語廣播和電視節目。家里長期訂閱的英語報刊,陳國新也會定期與他們一起閱讀。
陳國新的兩個子女在父親的影響下相繼走上了航天之路。他們繼承了父親的志愿,都是十分優秀的航天人。
陳國新的兒子陳絢冬清楚地記得一件趣事,讀初中的時候,一次放學回家,他突然發現桌上多了一個精致的筆筒。正當他拿起筆筒擺弄時,陳國新走了進來。
陳絢冬問:“這個筆筒是哪兒來的?新買的嗎?”
陳國新輕描淡寫地說:“哦,這個是獎品。”
“什么獎品?”
“這是資料室發給我的,說是給今年全二部借閱量前三名的獎品?!?/p>
受父親影響,陳絢冬也經常去資料室、圖書館借書學習。陳國新不善言辭,卻總是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為子女們樹立榜樣。
2020年,陳國新76歲時,孫子也踏入大學校門,與陳國新1960年上大學剛好相隔60年,一個甲子。這讓他回憶起自己60年的職業生涯,百感交集。
(責編/李希萌 責校/張超、陳小婷? 來源/《導彈人生》,馬杰、宋曉明主編,中國宇航出版社2022年4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