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健?劉昊

摘 要:通識教育是當前高等教育改革的重要方面。本文對通識教育的發展歷史和現狀進行梳理,對當前面臨的困難和問題進行分析,結合國內外知名大學通識教育實踐,對通識教育的內涵進行思考,指出通識教育要以立德樹人為根本,融通傳統性和時代性,兼具本土性和世界性,既要拓展學生知識的廣度,也要提升通用的技能,還應加強通識教育的保障和評價。
關鍵詞:通識教育;通識課程;立德樹人;質量保障
當今我國正處在“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期,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中,大學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任務,擔負著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的重任,要培養擔當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同時,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文明和文化日益多元,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發展也對高等教育提出新的要求。
面向國家和時代對人才培養的新需求,傳統專業教育面臨挑戰,通識教育成為重要組成部分。國家“十二五”“十三五”規劃均對通識教育提出明確要求。傳統專業教育的任務是響應特定職業的人才需求,實施定向的精準訓練,但隨著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新科技的發展,大量的傳統職業逐步被替代,新的職業不斷被創生出來,勢必將重新定義未來人才的特征與畫像。通識教育實施非職業、非專業教育,是任何專業的大學生都應該接受的教育,體現了高等教育不僅要傳授知識,更要注重學生理想情懷、創新精神和健全人格培養的理念。
隨著我國高等教育進入普及化階段,通識教育如何開展,以通識教育為基礎的人才培養如何響應新時代的育人理念,再次引發學術界和教育實踐領域的廣泛關注。
一、通識教育的理念與目標
“通識教育(general education)”最早在19世紀初被提出。當時美國的學院課程由全部必修向選修制分專業學習的方式轉變,通識教育的出現旨在為學生提供一種“盡可能綜合的教育”,為學生學習任何專業做準備[1]。20世紀初,特別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杜威和赫欽斯關于通識教育以科學取向還是人文取向的論爭持續了長達十年之久,這場論爭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之后美國大學通識教育的基本框架,特別是促成了1945年著名的《哈佛通識教育紅皮書》出臺。《紅皮書》在一定程度上標志著美國大學通識教育觀的形成,推動其走向制度化。它融合了杜威和赫欽斯的教育理想,強調“教育的目的應該是使學生既掌握某種特定的職業或技藝,同時又掌握作為自由人和公民的普遍技藝”,強調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同等重要的地位[2]。《哈佛通識教育紅皮書》提出的美國大學通識教育目標是培養具備有效思考、交流思想、判斷決策、價值辨別等能力的美國公民[3]。
在我國,現代漢語語境使用“通識”一詞最早是在1940年前后,出現在錢穆的《改革大學制度議》和梅貽琦、潘光旦的《大學一解》[4]。1949年以后,我國現代大學參照蘇聯模式進行了改制,形成以專業為中心的組織架構和專業教育為重的人才培養模式,以適應社會經濟發展對專業人才的緊迫需求[5]。20世紀八九十年代,在政府和文化知識精英的共同主導下,開始對高度專業化的大學人才培養模式進行反思,探索建立體現現代教育理念的人才培養模式,提出加強文化素質教育,彌補專業教育對文化素養、歷史文明的忽視,引導和呼吁通識教育的探討[6]。21世紀初,少數高校開始探索進行通識教育改革,建設通識教育課程,一開始受美國通識教育理念的影響較大,后來逐漸結合本校學科基礎和師資力量設計通識教育體系,并逐漸推廣到地方本科大學、行業性大學和職業技術高校[5]。近十年來,通識教育的實踐探索越來越受到國家的認可和重視,并進行制度化的推廣和普及。在《國家教育事業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中將“探索通識教育新模式”作為人才培養改革的重要舉措;在國家“十三五”規劃綱要中明確提出要實行“通識教育和專業教育相結合的培養制度”;在教育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中則進一步明確提出“推行模塊化通識教育,促進文理交融”,體現了國家對推行通識教育的要求。
總體而言,通識教育的根本目的是“培養人”,是利用全面與綜合的知識使人獲得理智和美德的發展,幫助學生形成跨文理、跨古今、跨文化的知識視野、理性思維和價值觀念[7]。盡管我國學者和高等教育界對此通識教育的理念和目標基本認同,但是對于如何開展通識教育仍然存在較多難題和誤區。特別是隨著通識教育地位得到提高,通識課程由邊緣走向中心,成為本科教育改革的重點,這對通識教育課程的質量提出更高的要求。傳統通識課程的數量多、覆蓋面廣,但不像基礎課、專業課已經形成深厚的積淀和明確的目標,在實踐中面臨較為嚴重的通識“水課”、因人設課、“拼盤課”等現象,成為通識教育亟待解決的難題。
二、大學通識教育實踐探索
面向新時代,回應新需求和新挑戰,國內外高校在通識教育實踐中不斷探索,不斷在與時俱進中更新,形成更加立體、系統的通識教育體系。下文將在考察國內外多所知名大學通識教育體系的基礎上,總結大學現行通識教育實踐方面的趨勢,并對面向新時代通識教育發展進行思考與研究。
1.構建通識課程體系
通識教育“教什么”?這主要體現在通識課程體系的設置中,是通識教育理念的重要體現。根據《哈佛通識教育紅皮書》的建議,傳統的通識教育要求學生在人文學科、社會科學、自然科學三個科類分別必修一門一年制的通識課程,再從三個科類中選修三門高基通識課。為了提升通識教育的系統性,提高通識課的質量,以這一思路為基礎,國內外不少高校設置了“經典+模塊”式通識課程體系。武漢大學重點打造“人文社科經典導引”“自然科學經典導引”兩門通識核心課,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延伸出“科學精神與生命科學”“社會科學與當代社會”“中華文明與世界文明”“藝術體驗與審美鑒賞”四大模塊的通識課程。中國人民大學設計八類核心課模塊,這些課程模塊以“成人”培養為目標,打破學科壁壘,按照分布式布點、以點帶面的思路,基于人類學問與知識的共同基礎進行專門設計,使體系更加系統;教學模式上,每門課可以有多個課堂,實行小班教學或大班講授小班研討的教學模式。北京大學“人類文明及其傳統”模塊由經典閱讀類課程和文明傳統類課程組成,目的是讓學生理解人類在思考人類永恒問題過程中如何形成不同的思考方式,以及由此形成的文化和文明傳統。表1列舉了國內外六所大學的通識課程模塊(根據六所大學官方網站公布的信息整理)。
2.重視理想信念教育
大學德育教育的邊緣化,是全球高等教育普遍面臨的問題,相比之下,國內高校進行了比較有效的應對。思想政治理論課是我國高校普遍開設、各專業學生都要學習的課程,是通識教育的一部分,是“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關鍵課程”。習近平總書記專門主持召開學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師座談會,強調要堅持“八個統一”,把思政課辦好。中國人民大學不斷創新思政課教學,比如充分采用課堂講授、專家報告、實踐調研、學生展示、觀影參觀等多種教學形式開設“形勢與政策”課程,還開設了“中國共產黨100年”“社會主義500年”“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概論”等關于思想政治理論的選擇性必修課,將“四史”教育融入思政課教學,培養學生愛黨愛國情懷。
在思政課堂之外,國內高校還創新教育載體,傳承紅色基因,引導學生堅定理想信念。西安交通大學開設“西遷精神”通識課,舉辦“走中國知識分子成長正確道路”研修活動,以西遷精神培養新傳人。浙江大學打造“行讀黨史”大講堂,組織學生到歷史現場進行現實體驗,傳承黨的革命精神。山東大學舉辦“百年信仰青年傳承”紅色家書接力誦讀等活動,北京科技大學發起“百年黨史接力跑”接龍,組織師生黨支部接力講述黨史故事,多種形式激發傳承紅色基因的感染力。
3.強化通識能力培養
經濟社會快速變化,知識和技術不斷迭代,要求未來人才能夠適應快速變化的能力需求。大學通識教育在提升知識廣度的基礎上,更加重視通用性能力的訓練與養成,特別是對寫作能力和量化推理能力的加強和提升。耶魯大學的通識課程要求在2009屆做了較大的變動,要求學生必須在量化推理、寫作兩個技能方面至少選修2個學分,還為學生提供來自寫作中心和一對一寫作導師的深度輔導。耶魯大學認為寫出優美的文章,是博雅教育的一個重要標志,也是大部分學科進行高級研究必不可少的,當學生強化自己的寫作技能時,他們是在自主地鍛煉和提升智力。加州大學對其所有分校的本科新生提出入門級寫作課的要求。清華大學也成立寫作與溝通教學中心,要求全體本科新生修讀“寫作與溝通”課,將其作為通識課的重要組成。
量化推理和信息能力的培養是另一個非常受到重視的通用性能力,特別是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發展,數據成為重要的生產要素,數字經濟和智慧社會的發展對量化和數據分析等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數理邏輯的學習能培養嚴密的推理能力是自古被公認的,量化方法的應用也是當今多學科的關鍵技能。比如中國人民大學開設面向人文社科類專業公共數學課程,目標是使學生掌握數學的基本理論和方法,獲得良好的科學研究素養和完善的知識結構,受到邏輯思維、抽象思維、數學建模、數理與數量分析能力的系統訓練;開設數據與信息技術平臺課則是使學生具備基本的數據思維,掌握信息技術基礎知識和發展前沿,形成初步的信息技術綜合應用能力。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等也要求本科生必須修讀數據量化推理課程,為學生介紹數學、統計學、計算機的方式,培養學生的數據思維[8]。
4.兼具本土性和世界性
不同國家大學的通識教育表現出鮮明的本土性特點和國民教育的性質。在我國大學通識教育中,思想政治課程是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是大學都會開設、受到國家高度重視的課程,是培養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的重要保障。美國大學的通識教育體系也同樣表現出鮮明的本土性特點,即便已有文獻較少關注的美國公立大學的通識教育也是如此。加州大學是美國龐大的公立大學體系,要求所有分校的本科生都要修讀美國歷史和美國制度課,并認為從美國大學畢業的美國居民應該了解美國的歷史和美國政府的體制。其中伯克利分校要求所有學生都要學習美國文化課程,使得學生能夠了解美國的種族、族裔和文化,了解美國文化的復雜性。
另一方面,要培養大學生具有全球化視野和跨文化、跨文明的體驗。外語學習要求已經成為通識教育的標配,以清華大學為例,要求第一外語為英語的學生修讀英語綜合能力課以及選修第二外語、外國語言文化課或外語專項提高課。耶魯大學認為在全球化日益增強的時代,學生應該既有對國際社會的學術性認識,也要有對外國文化的親身體驗,要求所有學生都必須了解正在改變世界的力量,因此耶魯大學不僅對學生提出外語學習的要求,提供國際性的課程或研討機會,還激勵學生要有一個暑假、一個學期或者一年的海外學習經歷,并為此設計項目、設立海外中心和提供資助。
5.拓展課外通識教育支撐
通識教育不能局限于課程、課堂,還要建立以學生為中心的支撐體系,通過實踐教育、導師指導、學業個性化輔導、技能訓練等多種以學生為中心的方式提升教育的效果。以耶魯大學為例,一是不為學生提供現成的專業項目,而是要求學生自由設計和安排4年的學習,并為此提供專業和學業的咨詢輔導;二是住宿學院制度,為學生提供跨學科的社交環境,通過住宿學院導師、高年級學生“輔導員”、住宿學院研討課為學生提供學業指導和交流平臺;三是設寫作中心和一對一寫作導師、STEM輔導項目、語言學習中心和教學中心,為學生三大技能提升和未來發展提供個性化的深度指導。
中國人民大學在課程體系之外,設立通識教育大講堂系列公開講座,聘請名師名家,圍繞若干廣泛的主題為學生開設講座,主要目的是開拓視野、接觸前沿、激發興趣、啟迪智慧,為學生廣闊的發展前景穿針引線;還面向非人文大類專業學生開設經典歷史著作閱讀,包括史學閱讀和讀史實踐兩部分,通過第一課堂與第二課堂有效銜接的系列教學活動,引導學生“回歸經典”“讀懂文明”,主要是面向在融通文理、跨越中西的“大歷史觀”中正確認識世界和中國發展大勢、正確認識中國特色和國際比較、正確認識時代責任和歷史使命、正確認識遠大抱負和腳踏實地。
6.加強過程和效果評價
為進一步提高通識教育課程的質量,打造“金課”,消滅“水課”,大學要更加重視通識教育課程的評審和教育成效的評價。復旦大學專門成立通識教育課程體系建設工作小組,討論設計通識課程體系框架,建立通識教育中心,并按板塊成立專家小組,按照50門核心課的要求凝聚不同院系、學科的教師搭建基本課程單元教學團隊,進行統一的課程規劃與設計。課程開設后,還要請學生進行多維度評價,對于評價情況在平均分之下的課程進行督導和改進。
哈佛大學和斯坦福大學分別設立通識教育評審委員會和廣度課程管理委員會對通識核心課進行評審,確定課程標準,制定課程學習結果,審查課程開設與評價程序等,還設立支持教師教學中心提供開課咨詢和輔導[8]。除了課程評審外,加州大學系統還通過參與式評價對技能提升和教育成效進行評價。在其發布的年度報告中有一部分專門對教與學的情況進行分析,請學生對入學時和大四時在12個關鍵領域的進步情況進行自評,包括專業學習、批判性思維、閱讀理解能力、人際交往能力、寫作能力、口頭交流能力、演示技能、國際視野、領導力、信息素養、研究能力、量化分析能力等。
三、對通識教育的思考
通識教育意味著對傳統專業教育思想的深刻轉向,承載著國家和社會對人才培養理想和對未來社會的建構,又必須根植于具體的社會經濟文化背景中,體現著不同時代、不同文明的育人理念。面向新時代,通識教育應為培養堪當民族復興重任的時代新人打牢根基。結合上述不同高校的實踐探索,本文對面向新時代我國高校開展通識教育有以下幾點思考。
1.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任務
通識教育必須圍繞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為誰培養人這個根本問題,以立德樹人作為核心和根本任務,將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作為開展通識教育的目標。通過辦好思想政治理論課和加強課程思政,將思想政治教育貫穿通識教育中,通過多種形式的實踐,傳承紅色基因,實現價值觀塑造,在學生成長的關鍵“拔節孕穗期”引導學生增強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厚植愛國主義情懷,加強品德修養,全面發展、綜合發展,堅定理想信念,擔當民族復興大任。
2.兼顧知識廣度拓展和通用能力提升
好的通識教育不僅需要承擔人性塑造和價值觀教育,也要培養學生終身學習的愿望和能力,真正讓學生在“融通識得”的基礎上,形成認識復雜世界、解決真實問題的能力,以適應快速變化的世界對人才的需求。為此,一方面,通識教育要使得學生有廣闊的知識面,需要通過通識教育核心課程體系的構建,讓學生能夠系統地拓展知識的廣度和構建知識體系,而并非隨意地、零散地在人文學科、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課程里選修。另一方面,隨著時代的發展,特別是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經濟社會對人才基本技能的要求也在增多,寫作、量化推理等未來職業發展中的通用技能,應通過通識教育幫助學生提升。
3.完善通識課程評價和質量保障
通識課程是通識教育質量保障的基石。一方面,需要加強人財物的支撐保障,加大對課程的投入,并通過實踐教育、導師指導、學業個性化輔導、技能訓練等多種以學生成長為中心的教育方式提升教育的效果。另一方面,要建立和完善通識課程的評審和質量保障機制,構建以學生為中心的參與式評價體系,對通識教育的成效進行評價,獲得更好的改進經驗,并逐步提升課程高階性、創新性和挑戰度。
參考文獻:
[1]李曼麗,汪永銓. 關于“通識教育”概念內涵的討論[J]. 清華大學教育研究,1999(1):99-104.
[2]肖朗,王學璐. 大學通識教育的科學取向與人文取向——杜威與赫欽斯之爭綜論[J]. 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21,19(1):44-70,190-191.
[3]謝鑫,王世岳,張紅霞.哈佛大學通識教育課程實施:歷史、現狀與啟示[J]. 高等教育研究,2021,
42(3):100-109.
[4]陸一,徐淵. 制名以指實:“通識教育”概念的本語境辨析[J]. 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16,37(3):30-39.
[5]陸一,楊曈.高教大眾化視野下中國大學通識教育發展的理論分析[J]. 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20,41(4):36-46,67.
[6]李曼麗. 中國大學通識教育理念及制度的構建反思:1995~2005[J]. 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06(3):86-99,190.
[7]謝鑫,蔡芬.美國一流大學通識課程結構的模式分析[J]. 教育研究,2020,43(3):67-75.
[8]劉學東,陸玲,魏亞,等.斯坦福大學通識教育分類必修課程設置研究[J]. 高教探索,2020(9):8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