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稻的十八歲

沈希宏

“谷雨時節(jié)種谷天。”布谷一聲叫，稻種就下地了。

你知道一粒種子長成碩果累累，會經(jīng)歷多少相遇嗎？一塊稻田，平均要與六十種稻田雜草相遇。矮茨菇來幾天就走了，它的生命很短暫。三棱草，長著三角形的莖稈，我們小時候玩游戲用的，你撕這頭，我撕那頭，看看到中間能不能相遇完整。三棱草獨苗長大，不怎么占地，不怎么大肆生長，也只是來陪水稻走一程。而牛蒡草的生命就很頑強，橫向生長，與水稻搶占空間，還不肯輕易開花，不肯輕易老去，稻子都黃了，它還不斷冒出新葉。又比如稗草，從小就與水稻一起長大，與水稻相伴一生，兩種生命長相相似，初識者是難以分辨哪個是稗草哪個是水稻的。

水稻的一生，平均又要與六種蟲子一起生活。小時候有稻縱卷葉螟，專吃嫩葉子，吃得難受就逼迫你把葉子卷起來。抽穗開花的時候，螟蟲就來了。螟蟲，又稱鉆心蟲，愛咬莖稈，直接咬個洞鉆進(jìn)去，吸食莖稈的汁液。稻飛虱，成千上萬嗡嗡嗡的，體型雖小，可是一旦爆發(fā)，虱多力量大，不出兩天，一塊即將成熟的稻田就會化為烏有。

還有各種病原菌，各種外來傷害。在水稻生長的短短幾個月時間里，發(fā)生的熙熙攘攘與戰(zhàn)火紛飛，可以說是一刻也不曾停歇。

下雨了，你出門可以帶傘，水稻卻從來不帶，雨來風(fēng)迎，飽食陽光、空氣和雨水，通過孜孜不倦的光合作用，奉給人類以供養(yǎng)。

收獲之后，生命完成一個輪回。重歸寧靜的大地中間，留下一個我，在稻茬兒間感懷。

生命脆弱而渺小。老牛的一頓飽餐，也會讓一小片水稻顆粒無收。生命堅強而后足，水稻也懂得與周圍怎么相處，與你一起曬太陽，一起呼吸，懂得什么時候開花，什么時候結(jié)果，遇見病、蟲、草和各種意外而長大成稻。

還記得你的十八歲嗎？那些年輕不帶傘的光輝日子。水稻的十八歲，是陽光下蜻蜓飛過來，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是周杰倫歌里唱的“隨著稻香河流繼續(xù)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是在烈日與暴雨下奔跑，從營養(yǎng)生長進(jìn)入生殖生長。

誰沒有十八歲，誰沒有一生呢？

歲月或散淡，生命誠可貴。我等當(dāng)懂顆粒歸倉。

【原載《特別關(guān)注》】

插圖 / 稻田前的浪漫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