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俠

我建了一個小小的元宇宙,將逝去的朋友都拉了進來,我是群主,我祝愿他們安息,他們卻在我觀察的情況下不會回復,只有當觀察者不存在時,他們或許才會交流。
我之所以做這件事,是因為我得知了女作家張院萍的消息。
1月14日那天晚上,我在單位加班,河南濟源的作家劉帆先生給我轉來一篇他寫的散文《人如浮萍》,給我留言說院萍2019年就逝世了,我突然尖叫一聲,陡然站起,呆了一會兒過后,我回過神來,忙迫不及待地去看。當我看到他寫到院萍2019年已經逝世的時候,我早已眼眶濕潤,特別是讀到院萍是在出租屋里,也許是勞累過度,猝死的,幾天之后,她的孩子聯系不上她,打電話給單位,單位才找到她的住所,發現人已逝世多時……想到這些,我的心里就如戳了一根針,我仿佛被一種自責的大山壓住,有些喘不過氣來,如果我能經常主動聯系聯系她,經常通通電話,也不至于發生這樣的事,我想起了那些我許久未曾聯絡的朋友,我不太喜歡聯系別人,甚至朋友圈都很少看,我忙進入了她的朋友圈,看到果然更新停在了2019年9月,上面的文章是她報道關于畜牧業的長篇新聞,那或許就是她最后的作品。
2013年11月26日,我清楚地記得這個日子,因為我寫過這一天的新聞報道。那是一個女詩人的詩歌朗誦會上,來了許多詩人、作家,我和她坐在一張桌上,便恰好認識了,她說她也寫詩,寫小說,我說我寫科幻,她很驚訝,我們就稀里糊涂地聊了起來,她很親切、友好,像一個大姐姐。
后來我們發現彼此的單位離得很近,也就不到一公里,我對我們當時的食堂進行了抱怨,她說他們的食堂很好,便經常約我過去改善伙食。她時常說,領導又給她提了工資,升了職位,便讓我約上朋友們,一起到附近的小酒館吃肉喝酒,聊一聊她最近的創作,我也聊一聊我最近的寫作,盡管并不搭界,但文學的語言是相通的。她的作品《風吹草動》是2012年“中國作協重點扶持項目”,扶持的資金來了,她高興極了,說要好好創作,我們又一起喝酒慶祝。2014年初,我收到了她的新書《時光的隱喻》,講述鄉村里那些小人物的故事,她的語言很精美,很細膩,也很幽默,她真的是一位被埋沒的好作家,沒有被好好地挖掘和宣傳。當她聽說我也時而攝影之后,便向我發出邀請,在她的雜志上發表一些農村題材的攝影圖,這樣會有一些稿費。于是每次出差,我就會拍攝一些鄉村的照片發給她,時不時就能發表在她的雜志上,有了稿費,我要請她喝酒,但經常都是她搶著買了單,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只能再約下次,然而下次還是如此,便陷入了這樣的惡性循環。因為她知道我那時的收入并不高,同樣是北漂作家,她還比我過得好些呢!
一次,我要租房子,就問了問她。她說她那里雖然遠,但公交車一坐恰好到單位,可以來看看,我便過去看了看,的確遠,但也算方便,每次上下班都能坐到座位,她說才1塊錢就能坐到底,比地鐵便宜。可見其實她也不富裕,精打細算,節儉過日子。那個地方在城郊接合部,一間一間小小的平房公寓,條件也不是太好。我覺得遠,便沒有去。但我知道,其實她也不容易,卻時常鼓勵我們,也接濟那些來北京的文友、詩友、老鄉。她那堅強的外殼下,有多么慈愛的一顆心啊!
過年過節,她會把一些單位發的下酒小菜什么的給我,說她反正也吃不掉,我和哥們兒喝酒的時候可以吃。我覺得她很瘦,總是勸她多吃點肉,不要那么累。她為了單位的工作,到處出差,生活環境估計也不好,還要忙著熬夜寫作,聽說她在老家買了房子,還要供房貸,估計就是這樣,健康狀況越來越不好,某一天就倒下了,她所在的那個地方,獨門獨戶,也無人知曉。
我猝然心痛。我想起這一兩年,我偶爾給她發微信,或者節日祝福,她沒有回,我還納悶,也有點生氣,以為是怎么著了,沒想到,她其實已經不在人世。
我將她逝去的消息,告訴了她生前的幾位朋友,一位詩歌朗誦會上認識的朋友,還有一位我的老鄉、她的圖片作者,我們還一起去她單位吃過飯,以及另外一位她認識的我的大學師弟,大家都長嘆不已。他們都覺得她是難能可貴的好人,也回想起和她一起見面的時刻,都感慨她去得那么突然,那么年輕,那么難以置信。
她是中國作協會員,我黯然中聯系中國作協會員處,想請他們再證實一下,他們很快聯系了河南作協,證實了她的死訊。
我想起了這幾年逝去的朋友,我建了一個群,命名為“安息的朋友們”,我把他們都拉了進去,在這里,有老師,有同學,有詩人,有導演,有作家……我是群主,我還活著。他們可以感應到我,我也可以感應到他們,但我們無法再以實體相遇。這個安息群,就是一個逝者在另外空間的元宇宙,它與我的心聯系。當有一天,不再有人記住他們,他們的信息完全消失之時,他們才算不存在。
我寫過一篇科幻小說《界格》,里面我計算了一下從地球誕生出現到死去的人類,有1500億,而活著的只有76億,那么,我們活著的,其實都算是少數的了,所有人,終將逝去,而那些逝去的靈魂、意識,會不會又重新寄居在新生兒的腦微管里呢?這是一種宇宙意識的量子糾纏。所以,那些逝去的人,其實他們還存在。
我發了朋友圈后,許多人有點害怕,也有許多人一聲喟嘆。
院萍的遭遇令我后怕,我忙聯系了幾個身體不好,又獨居的朋友、同學,生怕他們出什么事情,其中一位同學久久不回,我趕快和與她要好的同學聯系、詢問,還好,他們說她只是病了,他們前段日子還和她聯系過。我這才放下心來。
我和院萍生前的朋友一起喝酒,談起她,懷念她,惋惜她,也想用這篇文章來紀念她。
責任編輯:青芒果 美術插圖:知止7B44FE94-ECCE-41FD-B98C-6BE6D95EA48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