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除夕

何銅陵

1986年除夕，在廬江何家小嶺山上，我獨自在機臺里值守，在此之前，鉆機已完成鉆進任務，準備撤離;我因失戀覺得無顏回家見父母，便向勘探隊機長提出除夕值班的意愿，當然也是想拿平時三倍的加班工資，好彌補一下戀愛期間的虧空。

炊事員從房東家買來米、肉、蘿卜、青菜……還有一塑料桶山芋干酒給我，還不忘揶揄道：“小心喲，山里的母狼很兇啊！”我自信不是膽小者，人一孤寂便很悲壯，一悲壯便很膽大，我都失戀了，我還怕個鬼嗎？除夕上午，我在機臺周圍撿拾柴火，以備晚上燃篝火之需;機臺里有燒飯的煤爐子，把五花肉煉出油后，再把蘿卜青菜投進去，一鍋燴，倍兒香;小酒喝得滋滋響，心里頭想，此時全世界獨自在大山頂上過除夕的恐怕就是我了。

傍晚時分，天空飄雪，我擔心燃不著篝火，便啟動了發電機，整個井架一百多盞燈霎時璀璨，我便興奮地喊道：“小丫頭們，你們是不懂愛情的！”

雪下小一點的時候，我便開始點篝火，發電畢竟浪費柴油，另外，我還想撒把野，斗膽洗一次雪澡，好干干凈凈過年，想想吧，雪是多么柔潔無瑕呵……又喝了半斤酒，便開始脫衣，直至剩下花褲衩，我邊唱歌邊搓著雪，也并不覺得冷，皮膚泛紅冒著熱氣，還覺得不過癮，便躺在雪地里打滾兒……倏乎，聽到一聲凄厲的狼嗥，我頓時打了個激靈，四處瞅瞅，便發現東面的斜坡上有一雙綠燈似的眼睛……難道真是野狼在窺探著我，準備伺機進攻嗎？我迅速從雪地上爬起，向機臺沖去，那里有我備好的軍用匕首。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逼近機臺，我攥緊匕首，欲放手一搏，我已是失戀的人，怕你個鬼喲！然而，率先闖進來的竟是房東家的狼狗阿黃，打著噴嚏，繞著我撒歡兒，抖了我一臉雪末。隨后走進來的是房東閨女玉蘭姑娘，她嬌喘著，扯下頭巾，臉龐紅撲撲的，也不說話，用水汪汪的眼睛示意我快穿上衣服。我笨拙地穿著，又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一個……姑娘家的……膽子……真夠大啊！”

玉蘭姑娘莞爾一笑，從竹籃里取出一只瓦罐，悄聲地說：“還是熱的，喝點土雞湯吧，今天是除夕哩……”

我忙提起塑料桶，將酒倒進茶缸子里，端給她道：“你也喝點吧，驅寒……”

玉蘭姑娘也不客氣，接過就喝了一口，旋即嗆咳起來，我忙幫她捶著背，阿黃卻調皮地叨著我的褲腿拉扯著。

玉蘭姑娘高考失利后，便辦了個養雞場，卻一直沒找對象，介紹人都踏破了門檻，她一個也沒相中。我記得，去年春天她上山采腐婢樹葉，回到家揉出汁，點上草木灰凝脂成凍，做成“神仙豆腐”請我吃，那滋味真是涼滑爽口呵……

“何哥，你們的鉆探見礦了嗎？”玉蘭姑娘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忙說：“已見礦了，你快來看看我們取上來的巖芯，上面鑲嵌著金亮亮的顆粒哩……”玉蘭姑娘捧著巖芯，臉龐在爐火的映照下愈發嬌艷了。

你可能已猜到，以后除夕我再也不是一個人過了……

責任編輯：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