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游牧民族古代壁畫及其發展現狀

□石惠杰 艾妮莎

20 世紀50 年代以來，我國的田野考古逐漸步入正軌，北方游牧民族壁畫慢慢呈現在世人面前。當前，北方游牧民族壁畫在類別上主要包括建筑壁畫（石窟壁畫、寺廟壁畫）和墓室壁畫。這些壁畫大都特色鮮明，從營造法式和形制特色看，部分壁畫在一定程度上還融合了中原農耕文明繪畫的風格和技藝，北方游牧民族的畫師們在不斷的民族融合交流過程中形成了具有本民族風格和特色的壁畫藝術。它們反映了中國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的精神面貌和生活場景，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研究價值。

一、概述

中國北方具有廣袤無垠的草原，草原上生活著許多游牧民族，雖然他們在不同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名稱，但自始至終都是中華民族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墓葬、歷史遺跡和石窟藝術中都可以尋找到北方游牧民族古代壁畫的痕跡。北方游牧民族壁畫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發展軌跡，研究北方游牧民族壁畫，對重現北方游牧民族生產生活場景，了解北方游牧民族歷史和文化具有較高價值。壁畫是石窟藝術、中國古建筑藝術、墓葬文化的重要構成部分，擁有記述歷史、裝飾建筑、保護文物等功能；其在技藝上能夠展現中國北方游牧民族的營造法式、形制特色及建造技巧。

二、北方游牧民族古代壁畫的內涵與研究意義

（一）北方游牧民族相關概述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按照地理區域劃分，北方區域主要是指天山以東，燕山—昆侖山一線以北，阿爾泰山以南，大興安嶺以東、以南、以西的區域，包含了東北、北方和西北三大區域。北方游牧民族則是一個族群和歷史范疇，它是以游牧經濟為主體，同中原地區的農耕文明遙相對應的概念。從民族史的角度看，《中國古代北方民族史新論》一書將北方游牧民族分成了五大系統，分別為匈奴系統、突厥系統、東胡系統、肅慎系統、西域各族。本文主要以常年活躍在蒙古高原的匈奴、鮮卑、契丹、蒙古等民族為研究對象。

（二）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的內涵

中國古代壁畫同中國古代傳統水墨畫一起構成了中國傳統繪畫的表現形式。如若單單從字面意思看，北方游牧民族壁畫即北方游牧民族在生產和生活中用于裝飾建筑物或者墓室壁面的畫作。這些壁畫與建筑或者墓室融為一體，成為建筑物和墓室的重要組成部分。人們可以通過這些壁畫記述北方游牧民族的歷史事件，紀念先人，進行宣化教育，同時這些壁畫也可以起到裝飾和美化的作用，成為一種環境藝術。

（三）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的研究意義

一方面，北方游牧民族在中華民族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尤其是民族融合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壁畫是北方游牧民族生產生活的生動寫照，從壁畫中可以窺見游牧社會的面貌，進而從中探尋政治、經濟、文化、生活各方面的發展，是研究北方游牧民族的珍貴史料。另一方面，因為壁畫本身具有易腐蝕、極難修復等特點，再加上城市化背景下城市的建設速度加快，很多古建筑和墓葬面臨改造、修復性保護，這些舉措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古建筑和墓葬，但客觀上也加劇了壁畫的消亡，怎樣利用好、保護好這些珍貴的史料資源就顯得尤為重要。

三、北方游牧民族古代壁畫研究的發展態勢

（一）時間分布

如果將“民族壁畫”作為搜索詞條，在中國知網進行主題詞檢索，可以檢索到106 篇碩博、期刊論文，具體見圖1 和圖2。

圖1 研究成果時間分布圖

圖2 研究成果主題分布圖

由圖1、圖2 可以看出，相關研究開始于20 世紀五六十年代，直到21 世紀初，相關研究成果還是較少；研究的高峰期集中于近20 年間，這一時期的研究成果約占相關文獻總量的85%。此外，還有部分理論研究專著。從研究主題看，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美術書法雕塑和考古學等專業學科，這部分的研究文獻占相關文獻成果的74.5%。

（二）空間分布

就空間地理分布來看，北方游牧民族壁畫主要分布在現在的內蒙古自治區、河北省、山西省、甘肅省等地，此外，河南省、陜西省、山東省、北京市及西北乃至青藏地區都有分布，多以墓葬壁畫為主。另外，一些學者從地域的角度出發，提出北方游牧民族壁畫在中國南方沒有蹤跡可循。這種說法是缺乏事實依據的，以元代為例，由于元朝統治疆域的不斷擴大，東至東海，南至福建，都有元代墓葬壁畫的蹤跡。

就朝代而言，北方游牧民族壁畫創作的高峰期出現在遼代、金代和元代，原因在于這三個時期都出現了相對統一的王朝。這些壁畫中墓葬壁畫居多，截至目前，全國累計發現200 多個遼代壁畫墓，主要集中在河北省張家口市、山西省大同市、遼寧省朝陽市、內蒙古通遼和赤峰等地區。從地域看，主要以遼代的上、中、南、西京城為中心，向周邊輻射。以河北省張家口市為例，自20 世紀50 年代以來，張家口地區累計發現墓葬壁畫98 幅，壁畫面積達到360m2。金代的墓葬壁畫在數量上不及遼代，但其空間分布比遼代要廣。考古工作者在晉、豫、冀、魯、遼、隴、京等省市都發現了金代壁畫墓的蹤跡，其中山西數量最多，其數量分布呈現出由北向南遞增的趨勢，這與金代統治范圍的變化有很大關系。

除了墓葬壁畫外，陜西、山西、甘肅等地也發現了寺院壁畫，如山西省五臺山巖山寺和山西省靈石縣資壽寺，都有壁畫保存下來，這為遼金元時期的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研究提供了珍貴史料。

四、北方游牧民族古代壁畫研究的主要內容

（一）文化淵源

北方游牧民族壁畫作為中國傳統繪畫藝術的重要組成，和各個歷史時期的社會發展息息相關，它隨著社會風貌的變化及人們的審美取向不斷呈現出各個歷史時期的不同特色。一些學者對北方游牧民族建筑壁畫的起源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究和分析。劉科在《永樂宮元代壁畫中的敘事圖像及其意涵》一文中通過對山西芮城永樂宮壁畫的分析認為，北方游牧民族壁畫最初的創作靈感可能源于民眾活動。永樂宮壁畫在創作上借鑒了宋代李誡的《營造法式》。以《朝元圖》為例，它描繪了近百個人物形象，采用的是繪畫技巧中平行的構圖設計方式，使之具有強烈的畫面感，這些元素讓壁畫藝術和建筑得以完美融合。以山西省為例，五代時期的平順大云院壁畫不同于唐代壁畫的恢宏大氣，顯得簡單古樸，與五代十國時期的建筑風格相近。此外，這些建筑壁畫在內容的呈現上都是以敘事為主，所以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的創作最初可能是為了方便記事。

早期的北方游牧民族墓葬壁畫主要是對北方游牧民族生活場景的反映。以遼代的墓葬壁畫為例，其內容十分豐富，遼代早期墓葬壁畫大多以畜牧、打獵、歌舞、衣食住行、人物及動物等北方游牧民族生活場景為主。隨著契丹民族的崛起和入主中國北方地區，遼代中后期墓葬壁畫逐漸顯露出同中原文化趨同的特點。李玉君和張新朝在《二十一世紀以來遼代墓葬壁畫研究綜述》中提及，契丹人熱衷于茶道，許多以宴飲為主題的墓葬壁畫都對契丹人的茶飲場景有所描述，并且涵蓋了烹茶、煮茶、奉茶、備茶、飲茶等一系列工序。《敖漢旗喇嘛溝遼代壁畫墓》《敖漢旗娘娘廟遼代壁畫墓》和《遼代的摔跤運動——從敖漢旗娘娘廟遼墓摔跤壁畫談起》等文章指出，早期契丹墓葬壁畫偏重于寫實，主要是對契丹人生活場景的描摹。以敖漢旗娘娘廟遼墓壁畫為例，壁畫反映了契丹人架鍋造飯、逐水草而居、摔跤娛樂等生活場景，是早期契丹人生產、生活方式的生動寫照。邵國田的《敖漢旗娘娘廟遼代壁畫墓》一文還對契丹茶飲文化的起源問題進行了探究。

上述研究主要著眼于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的文化歷史淵源，從民族學、考古學、社會學、建筑學等多重角度對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的文化歷史淵源進行探討。從時間上可劃分為北方游牧民族發展的早、中、晚三個時期，每個時期的壁畫都有各自的特色；從內容上可劃分為生活畫、敘事畫等不同類別。上述研究從北方游牧民族文化和歷史發展的角度出發，分析了壁畫形成的動因，對鮮卑、契丹、女真、蒙古等北方游牧民族的壁畫進行了概括、總結，為后續研究提供了有益參考。

（二）營造法式

中國古代對建筑、墓葬、壁畫的營造法式有專門的著作問世，其中較著名的有北宋李誡的《營造法式》和清代的《工程做法則例》。《營造法式》是北宋李誡在前人喻皓《木經》的基礎上編著而成的，該書在第12 卷、第14 卷、第29～34 卷中對建筑壁畫的設計、施工、營造做了較為詳細的總結；《工程做法則例》誕生于清雍正年間，該書第58～59 卷、第70～73 卷對建筑壁畫的用料、用工、雕琢、設計有較為完整的闡述。

首先，墻壁是壁畫裝飾的核心。壁畫需作于墻壁之上，在進行壁畫創作前，創作者需對墻壁的營造法式進行考究。以遼代山東地區契丹人墓葬壁畫為例，該墓壁多以青灰小條磚砌成，墓壁以仿木結構為主，較為典型的當屬遼代契丹平陰孟莊畫像石墓，幾個墓室之間沒有設置墓門，而是采用仿木結構的梁、柱隔開，這樣所有墓室的外壁可以連接成一個方形平面，便于壁畫營造。

其次，壁畫的繪制格外注重工序。仿木結構下壁畫的繪制需要在平整的墓磚上進行。（1）畫工需將墓壁刷白，清除墓壁縫隙，使壁面光滑，方便后期繪制；（2）畫工運用墨線等繪制工具對壁畫的大致輪廓進行勾勒，并將其作為起稿；（3）畫工根據起稿的輪廓用細線進行線條填充，并定稿；（4）畫工采用暈染或者平面涂染等方法進行上色處理。河北涿州華陽路蒙古族壁畫墓就嚴格依照上述工序，其中的云鶴圖案是元代民間壁畫藝術的典型代表。

（三）形制特色

形制特色也是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研究的重要內容。隨著對北方游牧民族墓葬的相繼發掘，相關的壁畫研究也越來越多，很多學者對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的創作風格、繪制特色、畫面布局等形制特色進行了深入研究。以遼代契丹民族為例，梁娜的《遼墓壁畫的藝術特色》一文對契丹墓葬壁畫的布局、線條用法、畫面效果等內容進行了細致探討；黃小鈺在《遼墓壁畫的考古發現與研究綜述》一文中以遼代契丹平民墓壁畫、貴族墓壁畫、帝陵壁畫為切入點對契丹民族壁畫進行了分類，并按照早、中、晚三個時期對壁畫的特點進行了詳盡歸納。

我國學術界對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的研究已有70余年，成果豐碩。壁畫藝術本身是涉及考古、歷史、地理、建筑、美術等多學科的交叉藝術，截至目前，學術界從專業學科領域對其進行研究所取得的成果有限。引入不同的學科和不同的研究方法能夠更加深入地窺見北方游牧民族壁畫的完整面貌，進而為其研究注入新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