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之上（組詩）

英布草心

一隅

夢在冰風夾擊中

嗚嗚哭著。綿羊傻乎乎地

學著山羊，咩啦啦叫著。一輛車

載著純白的想象與愛

一不小心爆胎

野狗蹦來跳去，在車的周圍

哇啦不停

小小的靈魂在生命的一角

燒烤著魔鬼的過錯。我與太陽神

在一粒沙的世界里——不言，不傷

我的理想，它開始流浪……

時間

一分，一秒。又一分，又一秒

錯過的愛情在彎彎的脈搏里

一浪一浪地疼。一天，一夜

又一天，又一夜。失落的想象

在孤單的樹上一團一團地傷

一月，一年。又一月，又一年

苦楚的希望與絕望，像七老八十的老人

在我的大小涼山，在我的彝家山寨

斷斷續續地咳。——咳切咳切！

景致

夕陽站在西邊的山頭，輕輕地

伸出一只古舊的手。山坡上巍然挺立的

古老的碉樓，靜靜的

像一位看破世事多年的老人

一臉安詳，——又似乎想說什么

碉樓腳下，一朵金色的小花

悄悄地綻放。一只螞蟻

在小花下，慢慢地走著

似乎在探詢明天的路

遠方，一只鷹盤旋不停

鷹的靈魂里有看不見的悲傷

寒冬

飛鳥走了，走到哪里去了？

大地空曠，風輕輕的。風從哪里來？

我們不知道。太陽小心翼翼

在云層背后探出微微泛紅的臉。高聳的崖頂上，

彝人的瓦板房橫臥著

裊裊的炊煙夾雜點點悲涼在唱歌

寒鴉落在古老的核桃樹上，像一枚小小的逗號

黑黑的故事延伸著。山谷里，我的愛

裹著藍色的氈衣，無聲無息地走著自己的路

小小的夢想，斜靠在生命的路口

似乎很傷，又無可奈何

生命

生命像夢一樣很不真實。太陽來了

太陽又走了。月亮缺了月亮又圓了

小小的愿望站在大小涼山荒涼的田野上

像花兒一樣開了——又像花兒一樣謝了

莫名的憂傷在大小涼山的深深峽谷里

像流淌的溪水叮咚

生命像夢一樣很不真實。善良與溫暖凝成冰塊

美麗的明天在陣陣寒風里真真切切地哭

一只烏鴉站在彝寨中央的核桃樹上

讓世界的眼睛一黑，又一黑

一只鳥站在嫩綠的枝頭，像一個遠古的夢

唱一首無奈的歌。睜眼，閉眼

生命，生命似乎在茫然的瞬間消失

回答

世界很大，很黑也很冰。而我

背負小小的生命之光，很小，很可憐

人生很苦，很滑稽。而我

摟著小小的善良與溫暖，很傻，很茫然

一段情悄悄來了又悄悄走了。想象漂浮在美夢

之外

我不是彝人敬畏的神也不是彝人詛咒的鬼

而我，而我——我是什么？——什么是我？

其實不必要追問，也不需要回答。

一瞬

水是否深？水是否淺？陽光站在山頂

唱著一首純情的歌。一位快樂的彝家姑娘

在跳著癡情的舞。那舞姿一閃一閃

猶如在想象之外晃蕩的一塊玻璃

讓人擔心破碎。一塊古老的巖石淌著酸楚的淚水

似乎想說什么

水是否深？水是否淺？牛羊在山腰上

靜靜地啃食著青草。虎豹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靜靜地躲藏。黃昏在彝人的瓦板房上徐徐降落

坐在土壩上編筐的老人讓竹條的甩動聲

像極了末路英雄的嘆息。沙啦——

彝寨

風在山岡上走過，輕輕悄悄

一塊石頭在感嘆生命的無奈，一歪一倒

一束靈光喝了二兩白干，倚在木門上睜開一只

眼睛

愛與善良在沒有睜開的另一只眼睛上躲藏著

彝山在遠方站著，一冷一熱的傳說打著呼哨

在突起的風里跑著。一只鷹在高高的云層里悲

涼地流淚

幾根普通的石柱遺留著昔日王者之夢，在沒有

源頭

也沒有盡頭的時間的河流里絕望悲傷

初秋

天空多么遙遠，黑黑的云輕輕地走著

一條小路掙扎著伸向遠方。一只鷹在懸崖頂空

翱翔

一條小河在輕輕地流淌。一片森林安靜地睡去

幻想著長大，總是長不大。清澈見底的悲涼

睡得呼嚕呼嚕

沒有太陽的日子，我們把火塘當作太陽

火塘溫暖。我們的愛燃燒在想象中的荒野里

同樣溫暖。傳說里我們是曲部舉牧的后代

英雄支格阿龍的子孫。天仙般美麗的呷莫阿牛

是我們族人千百年來寤寐思服的愛人

但這一切已屬往事。當黃昏一次又一次

在我們的想象里來臨。我們的思念

長成了大小涼山密密生長的波俄蘇博與羅諾古波

我們的想望在鐵般冰涼的現實里寂寞難堪

小路

小路它延伸著，像一位多情的少女

伸著懶腰。潔白的云在蔚藍的天空上走著

有時，小路就閉上眼睛，感覺到生命的痛

柔弱的愿望飄飄忽忽

小小的溪水在山谷里流淌著，水聲癢癢的

小路的夢在陡峭的山岡上爬行。外面的世界

是否生長美麗的童話與神話？突然降臨的陽光靜靜的

沉默不言

記憶

那個秋天，秋雨在瓦板房的頂空

一陣又一陣，敲打著生命的憂傷。像一個思念

又像一個記憶。執著牽引純白的夢想

一群群下山的綿羊走在細細的田間小路上

希望卻一聲又一聲地嘆息

那個秋天，兩只遠飛的鷹在大小涼山的腹部

一只向左，一只向右。天空很遙遠了

成片的苦蕎與燕麥在彝人居住的山坡上靜默

一團一團的愛在昏暗的核桃樹下無家可歸

三月

一首思念的歌謠在如水的月光下

彎彎地徘徊著。時間在生命的河流里折疊著憂傷

一陣清風吹過，留下幾聲嘆息。有愛的人生

刻滿誤解與中傷

生命的云暗淡。靈魂在雨水的憤怒里潑濕

風里打轉的思念讓愛停止不前。寬容遠去

理解斷折。我的心跌入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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