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胥貝


爸爸說過許多橋段,最重要的一個是小時候的爸爸。
爸爸說了不下一百遍,讓我知道有一個在鄂西北大山里的老家。他說那是“素質”教育的樂園,他在拱橋上跳過水,在中學門口小溪摸過魚。
初識謊言
今年國慶節,我終于第一次踏上回老家的路。經過山路十八彎的奔波,我在車上已經昏昏欲睡,爸爸一腳剎車驚醒了我!
爸爸興奮地叫:“我的跳水處!”
嗯?就是這個緊挨柏油路的“百家坪大堰”嗎?橫跨兩座小山頭的一個狹窄拱橋,橋下是清澈的溪水。不過,水深只有10多厘米,爸爸跳水豈不是要觸底?
爸爸沮喪地尋找潭水消失的原因,原來是附近修了馬路和渠道,鋪了塑膠的村民籃球場。幸好橋下仍保留著清涼的水氣,我高興地玩起水漂。
我們繼續走了二十分鐘,爸爸又喊:“我的摸魚處!”
咦?這個石頭大、水流急的小河能摸魚嗎?河道兩側修了河灘、集鎮,中學嶄新的教學樓和圍墻擋住了去路,爸爸哪里還能摸到魚?
還是謊言
車子終于在一幢平房停下,到爺爺家了。門前是綠油油的茶葉園,我拿起相機四處轉悠,實在不知道哪里能拍到爸爸口中的破爛老家。
“老家,在——那兒!”爸爸指著半山腰。
我們爬上了山,山上全是高大的杉樹,地上灑滿銅錢般的陽光,有一些低矮的漿果叢,被蜘蛛當橋基,建了許多條“天塹”,攔在路中央。
到了半山腰,一片看起來荒廢了的“田”讓人眼前一亮!這是一片平地,老家稱之為“坪”,三面環山,懷抱著坪,一條用塑料袋纏成的粗繩子分開了田地和樹林的界限,爸爸說是為了防止野豬。
就在繩子外邊半人高的荒草叢里,是一幢已經看不出模樣的“房子”。房子已經塌了半邊,只有門前兩個大缸還在,對聯已破碎,褪了色。我被這幅景象驚呆了!
往山下看,沿著小溪是居民區,藍色的瓦、白色的墻,如同展開在鄉間的畫卷。最近五年,習爺爺發起脫貧攻堅戰,山里人家都易地搬遷,住到了山下。
慢慢走下山來,爸爸開玩笑說:“這可是我的985之路。”
眼前是一條平整的水泥地,早已沒有了泥濘,但是這會兒我腦海里蹦出爸爸小時候赤腳走過泥濘草地去求學的樣子……
永遠的謊言
回到平房,爺爺在一個裝了排煙管的爐子上,煮了一鍋土豆豬肉,香噴噴的。
爸爸又開始徒勞無功地游說爺爺進城,爺爺則永遠不變地說:“這里山清水秀,醫保社保都有……”
就這樣,我回了一次大變樣的新農村,再沒有爸爸口中的老家,或許那個“老家”在爸爸的精神世界里,他只是希望我一次次地聆聽、回望、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