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根
我對綠豆的感情,不亞于其他糧食作物。它們都是大自然饋贈人類的生命之物,養育著蕓蕓眾生走過春夏秋冬。
綠豆屬于一年生直立草本植物,可以春播和夏播。因其產量較低,加上土地資源有限,在我們豫北平原都把它當作雜糧,不會像小麥、玉米等主糧那樣大面積種植。鄉親們都是在麥收前選擇一些不起眼的小地塊種上一些,算是對其他糧食作物的一種補充和點綴,但綠豆從不抱怨和爭寵,而是默默無聞地偏居一隅,綻放風采。
綠豆的成長期基本上與其他秋作物同步,播種、育苗、開花、結果,但它有一個非常鮮明的特點,即盛花期較長,開花結果是一茬接一茬的,如同演員們一場接一場的華麗演出,十分漂亮。綠豆棵的形狀屬于枝杈四散、層層向上形,沒有藤蔓,總是給人以伸展自如、生機勃勃的感覺。成地塊種植的綠豆,綠葉婆娑,像是有人攪動著一池春水;單獨散種的,則是一團碧綠,猶如畫家點上的神美之筆。數不盡的黃綠色小花掛滿豆棵,密密麻麻,仿佛是天女走過有意撒下的片片花瓣;飽盈盈的綠豆莢,修長圓潤,有序排列,又好似誰家少女描出的一彎彎柳眉。湛藍的天、清潤的風、火熱的愛,賦予綠豆棵茁壯的神情和柔美的性情。
九月上旬,第一茬綠豆莢開始由青變黃、由黃變黑。此時,就要及時采摘,否則黑豆莢就會在太陽照射下炸裂。三茬過后,綠豆棵基本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采摘后的綠豆莢,攤在打麥場或院子里暴曬。數量多的時候,用牲口拉著石磙碾壓;少的時候,直接用手持木棒捶打。幾番操作后,揚塵、過濾,最后只剩下一粒粒圓繃繃、香噴噴的綠豆。兩手插入綠豆堆中,能感受到一種怡然愜意的清涼。
綠豆渾身是寶,元代農學家王禎曾盛贊綠豆“乃濟世之良谷也”。一可食用。比如,煮綠豆粥、熬綠豆湯、炒綠豆芽、釀綠豆酒,將綠豆磨成面,制成綠豆沙、綠豆糕、綠豆粉皮、綠豆粉絲、綠豆丸子、綠豆面條等。宋代陳達叟在其編輯的《本心齋蔬食譜》里,對綠豆贊譽有加:“碾破綠珠,撒成銀縷,熱蠲金石,清沏肺腑。”二可藥用。綠豆能解暑止渴、清熱解毒、補益元氣、滋潤皮膚、消浮腫、利小便、止腹瀉、減消渴、益視力、療丹毒等。把綠豆粉和滑石粉以二比一的比例拌均勻,能撲治暑月痱子。將綠豆或綠豆殼制成枕頭,有助于明目和治療頭風頭痛。明代醫學家李梴在《醫學入門》一書中,用歌訣形式對綠豆性能功效進行了闡述:“綠豆甘寒解諸毒,熱風消渴研汁服;更治霍亂消腫浮,作枕清頭明眼目;粉糝痘瘡不結痂,脾胃虛人難克伏。”三可保健。現代科學研究,綠豆含蛋白質、碳水化合物、脂肪、胡蘿卜素、硫胺素、核黃素、尼克酸,還含有可觀的鉀、鎂、磷、鋅、硒等,對人體保健很有裨益。四可燒火。綠豆棵是優質秸稈,用之燒火煮的米粥、蒸的饅頭、煎的煎餅特別香甜。
三夏時節,是農村最忙碌的時候,不僅要搶收小麥,確保顆粒歸倉,而且還要種苗、管苗,為秋季豐收奠定堅實基礎。這個季節天氣火熱,在田間勞作,非常容易中暑。每逢此時,鄉親們都會不約而同地熬上一鍋綠豆湯,用瓦罐或塑料壺盛上,帶到地里。口渴的時候,喝上一碗綠豆湯,整個人頓感一種說不出的涼快和舒爽。小時候,家里沒有冰箱、冰柜,為了使綠豆湯保持清涼,我總是將燒好的綠豆湯放在涼水里冰著,喝時撒下幾粒糖精,也是一種得意的幸福和滿足。
我很喜歡吃母親炸的綠豆丸子。童年時代,農村物質生活比較貧困,一年到頭很少吃到帶油星的好東西,改善生活都在逢年過節。因綠豆價錢賣得高,鄉親們平時都舍不得吃,更別說用油炸綠豆丸子了。母親炸綠豆丸子都是選擇在臘月二十八左右,用以過節食用。和面時,母親總是摻配一些白蘿卜絲或白菜碎葉,這樣炸出來的綠豆丸子酥嫩好吃。每次炸綠豆丸子,我和弟弟都是圍坐在煤火旁,一邊看母親炸丸子,一邊等著解饞。當油熱翻滾時,一團團面塊下去,立刻翻起一層油花,并發出吱啦啦的響聲。丸子出鍋后,在饃筐中涼上一會兒就可以吃。這時候的丸子咸淡可口,熱乎乎、香滋滋,那個好吃勁,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炸完后,母親就把丸子放在清冷的西屋,防止受熱變質,春節期間招待親戚。我經常偷偷跑到西屋拿丸子吃,盡管不如剛出鍋時熱乎,但依然非常好吃。一直到現在,我都保持著對綠豆丸子的偏愛。
綠豆的一生平凡而偉大,它以雜糧的形式,把自己的全部奉獻了出去,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它不像海參鮑魚、燕窩魚翅等名貴食材難以高攀,而是走入尋常百姓家,它始終堅守著自己的一片濃綠,這種品格,也是人的一生不可或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