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

宋懌文

我是一本書，更確切來說是一本雜志。

我不厚，也不是很薄。我上了些年紀，歲月在我身上留下了斑斑駁駁的黃點，隨著年齡增長，我的身體也變得脆弱了些。

不知什么時候，有一群帶著白手套的人小心翼翼地從灰塵堆砌的書柜上發現了我，把我小心翼翼地捧出來，將我身上的灰塵抖落，然后將我放進一個透明的玻璃盒子里。

從那天開始，我便從漆黑的灰塵中搬進了一個敞亮又舒適的空間，我也從對點點曙光的渴盼中來到了明亮燈光的照耀下，無數人來到我面前一看究竟。

我是一本書，我為之深深驕傲。

一

那是一個寂靜又喧鬧的傍晚，我起初還是一張張散落的白紙，并不精致，也沒有好看的印花裝飾。我靜靜躺在一張木桌上，屋子里很昏暗，充斥著油墨的味道。

終于，有一雙手把我接過，平鋪在桌面上，我的身上印上了黑色的油墨大字。微弱的光線照著我，那人慈愛地看著我，用大手輕輕撫摸著我，極像是在撫慰一個孩子。

油墨印刷的最后一頁上落了“李大釗”三個字，透著堅韌的力量。

這是他的名字嗎？我隱隱好奇。

我記得那天很冷，待這位先生忙碌完，已到了深夜。

我記得他劃亮了一根火柴，霎那間光芒映照著我的臉龐，也照亮了我的心。明明只是一根火柴，但在黑暗中卻似點亮了整個火炬，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照亮了無數夜歸人。

“篤篤”，耳畔傳來清脆的敲門聲，隨后是陸續的腳步聲——有客人到訪，寂靜的屋子瞬間熱鬧起來。

“守常兄！雜志都印好啦。”

“蔡先生，仲甫兄，德潛兄，還有豫才，你們都來啦！書都印好了。”

他們似乎已是老友，那位先生看上去驚喜萬分，甚至無暇顧及擦去滿手的油墨。

“看了這篇《青春》，真是令人如沐春風，寒意全無！”

“我們一起來集思廣益，誓將這新文化的火燃得更旺！”

“我們一定要守好陣地，用科學與民主的旗幟，重塑一代新青年！”

他們品著書中文字，各抒己見，有時會不約而同地沉聲低吟，時而舒緩如細水潺潺，時而低沉如琴聲悠揚，讀著讀著，一腔熱血傾瀉而出，便愈發急促，愈發熱烈，愈發暢快——“以青春之我，創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國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類！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

那夜的月光并不明亮，淺淺地灑在他們輪廓分明的臉上，卻分明照耀著他們堅毅的神情和眼中的璀璨光芒。

我為此震撼，為此感動，為此激情澎湃。原來我身上的文字所具有的，是如此磅礴的力量。

我只是一本書，但我感覺我已成為了他們的一員，從此一同并肩作戰。

我為此深深驕傲。

二

我被油紙包裹，裝進筐里，一路輾轉，來到了一條繁忙的大街上。

有人輕輕取出我，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拂過我，又把我輕輕放置在一塊灰色毛巾上。帶著我的是一對兄弟，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不時有人路過，在攤子上挑挑揀揀，然后買下心儀的書本。

環顧四周，小販在吆喝，學生們捧著書本匆匆路過，工人們背著沉重的沙袋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那么艱辛。

有時顧客少一些，他們便一人捧一本書，靜靜地看著。

“哥，我覺得這篇文章寫得好——青春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動，如利刃之新發——”

“守常先生一直這么有見解……”

雨來得猝不及防，我重新被收起來放在樹下，避開了雨點的侵襲。燈火隱隱約約，照不清來訪者的臉龐，又是一位想要買書的年輕人，在雨中奔波到渾身濕透才找到我們。

他們似乎是一個學校的學生，對于國家發展想法不一，卻有類似之處，來訪者自稱“二十八畫生”，他們沒有躲雨，就如此站在雨中談論理想，談論世界。

他們說——與天奮斗，其樂無窮！與地奮斗，其樂無窮！與人奮斗，其樂無窮！

“奮斗”，這是多么美妙的一個詞，他們要踏開污泥，尋找一條救國之道。

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我深深地驕傲！

三

“年……青……新……啊不——新青年！”

我又回到了璀璨的燈光下，透明的盒子外，是一派日新月異的景象。有幾名年輕學生聚精會神地看著我，他們穿著潔白的襯衫，胸口有紅色的綢帶飄揚。

他們分明和我初誕生時遇到的那些人的穿著截然不同，但我分明看到了，也感受到了——他們眼中都閃爍著的相同的光芒——純潔而又堅定的光芒！

我無法聽懂他們高談著的百年輝煌、改革創新、5G、神舟這些無比深奧的詞匯，可我能清楚看到他們臉上洋溢著的幸福。那是一份希冀亦是一份懷念，那是一份憧憬亦是一份贊嘆，那是從古至今流傳的信仰，那是流淌在每個人血液中的執著和堅強。

我是何等高興啊，真希望能從歷史的長河逆流而上，回到百年前一切的源頭，去告訴那些創造我、喜歡我的志士，去贊嘆那些為我傾注了畢生心血的勇者——這盛世，如您所愿！

望今朝，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慶幸無數人堅守了這份信仰，更慶幸我能見證這份繁華，我感到無比驕傲。

我是一本書，名字叫做《新青年》。

我為自己是《新青年》深深驕傲。

‖上海市華二初級中學C1DBC135-8E36-44A9-99CE-346E800CE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