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黃昏

張恒

最近的娛樂圈里頗不寧靜——被調查的、銷聲匿跡的，還有翻車的，總之是人心惶惶，不得安寧。無論是頂流偶像，還是實力派的藝人，抑或是已經逐漸轉型亦演亦商的圈中大佬，都遭遇難以邁過去的坎兒。

這些人的經歷，讓我們看到了表面看起來光鮮、豪奢、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娛樂圈，原來藏著那么多灰暗的東西。即便不以高道德水準約束這些明星，單純以法律這個準繩來衡量，似乎很多人都經不起考驗。

明星就像是一個畫皮的故事，精致的面龐背后，有著復雜的面相。拋開違法這個沉重的話題，單是他們的生活，很多人也是分裂的。那些真正能深入明星生活里的人，對此了解頗深。

1955年，意大利著名記者奧里亞娜·法拉奇被派到了美國。她奔波于紐約和洛杉磯之間，深入到明星們的生活中。法拉奇開始同情那些明星們。她發現，那個世界表面上看起來富有、美好，實際卻很殘忍;她要講述明星們的快樂，實際卻發現他們的快樂很少;她關注偶像們的痛苦，結果意識到他們的痛苦確實很多。在《好萊塢的七宗罪》里，法拉奇記錄了他們的一夜成名，緋聞，結婚、離婚，又再次結婚，寫勾心斗角，寫一些人在欲望中沉淪，乃至自殺。當然，她也見到了粉絲的瘋狂。比如，法拉奇見到過一對富有卻奇怪的夫婦，他們經常付天文數字的費用，到一些有名的地方吃喝，為此落得一貧如洗。其目的僅僅是因為這樣“可以見到從未見過的明星”。

法拉奇在《好萊塢的七宗罪》里講述的這些故事，似乎也并不太稀奇，畢竟，如此瘋狂的粉絲行為，我們在當下媒體上也經常見到。

瘋狂——是的，自從偶像崇拜從地球上誕生以來，這個詞就一直與這種現象如影隨形。《世說新語》里寫“小鮮肉”潘岳出行時，街上遇到的大媽粉，拉著他的手不讓走;另一個“小鮮肉”衛玠，從小到大都聲名在外，出門就被人圍觀，就像頂流偶像一出機場就被粉絲圍堵一樣。只是，他沒有保安格擋粉絲，只能自己突圍。整日里這樣，竟然生生因粉絲們的圍堵而生病死去。宋朝詞人柳永，也是個大明星。當時粉他的歌姬們，“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黃金，愿得柳七心”。當然，那時候，造星機制并沒有當下這般發達，人們能夠崇拜的公共偶像，也寥寥無幾。

說起來，人類最初的公共偶像崇拜，應該是宗教中的神。在漫長的歷史里，對單一宗教的崇拜，逐漸瓦解、分裂，世界上的神祇越來越多，之后偶像崇拜更是從神變成了人。偶像也變得多元、復雜起來。進入娛樂工業時代，資本開始批量制造偶像。到現在，我們似乎已經進入一個人人可以成為偶像的時代。于是我們看到，名人們快速迭代，不斷有新的名人出現，又不斷有老的偶像坍塌。甚至，連無生命的商品，都可以成為明星，比如虛擬偶像洛天依;北京冬奧會期間風靡世界的冰墩墩;在兒童節時火爆全網的、肯德基與寶可夢公司聯動推出的限量款盲盒玩具——可達鴨。

這么來看，人類崇拜的偶像世界，早已經破碎成一個個碎片，每個明星、每個網紅、每個虛擬形象，都是這個碎片的一部分。這意味著，每個偶像都不再具有那種顛覆性的力量。如果明星入獄了，再狂熱的粉絲，都會正常過日子吧。畢竟，一個明星沒了，咱們還有冰墩墩呢。

【原載《看天下》】

插圖 / 瘋狂的粉絲 / 王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