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拾荒人:衣服可以是二手的， 審美必須是一流的

張小華

如何解決服裝污染和再利用是個異常宏大的主題，涉及舊衣物回收再利用、新型材料研發、二手衣買賣、慈善公益等多方面。全球每年扔掉1500億件舊衣服，如果我們能拯救1%，15億件舊衣服就能重新發光。

4月22日，世界地球日。

當天，姜宇受邀參加了兩場直播活動，一場是央視頻的“世界地球日特別直播”，一場是某網站發起的“看見地球”活動。

姜宇在直播間談紡織品污染、服裝浪費、二手衣互贈與改造、舊衣回收再利用……

直播間評論區有許多網友好奇：“她是干嗎的？做服裝回收生意的嗎？”

姜宇說，她做的事很簡單，“我一直在做二手衣互贈再利用的宣傳”。她的目的也很簡單，“希望大家可以認識到無節制的買買買對環境污染影響很大”。

環保的時尚博主

姜宇在直播間展示了幾件特別的衣服。其中有兩件衣服是用她收到的二手衣改造而成的。她找設計師重新設計制作，每件花了480元。

姜宇說，“如果把它回收循環再利用，不是簡單地當垃圾焚燒或填埋，肯定不止480塊錢?！?/p>

她拿起一件衣服舉例。這件衣服由幾件舊衣剪切拼貼而成，材質包含棉麻絲毛，以及聚酯纖維，還有塑料扣子、配件。姜宇逐條分解循環利用這幾件舊衣的成本：“首先要有手工破拆費用，拆除扣子和配件;再根據不同布料用物理和化學方法處理成不同的顆粒，這個成本算下來是很高的?！?/p>

僅次于石油行業，紡織服裝行業已成為全球第二大污染行業。

今年4月初，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副會長孫淮濱發文稱，我國是全球最大的紡織服裝生產國和消費國，每年纖維消費總量約3000萬噸，人均纖維消費量約22.4公斤，基本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隨之產生大量廢舊紡織品。

目前80%的紡織品是化學纖維產品，而化學纖維不可自然降解。姜宇說：“大多的舊衣處理仍采用填埋或焚燒的方式，而這兩種方式都會造成嚴重的環境污染?！?/p>

如何解決服裝污染和再利用是個異常宏大的主題，涉及舊衣服回收再利用、新型材料研發、二手衣買賣、慈善公益等多方面。作為一名“環保的時尚博主”，姜宇有著自己獨特的視角和著力點?！叭蛎磕耆拥?500億件舊衣服，如果我們能拯救1%，15億件舊衣服就能重新發光?！?/p>

2017年至今，姜宇和她創辦的發光公社用5年多的時間，為舊衣服環保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性—閑置互贈。

發光公社的目標明確而簡單：天下無閑?！澳切┪覀冑I了卻不該閑置的衣服，就由我們自己來讓它們發光。”

在發光公社App上，二手衣服是無償贈與的。不買賣，不交易，不變相有償出贈，也不能一對一交換?！鞍l光公社是個公益平臺，是面向全國不特定個體的。交換就涉及估值，閑置物品怎么估值？怎么互相保證？”姜宇更建議不舍無償出贈的朋友到咸魚等二手交易平臺處理舊衣服，也能實現舊衣的再次發光。

發光公社的贈與規則很簡單：出贈人在App上發布閑置舊衣的圖片，領取人在喜歡的衣物頁面點“我想要”發送領取意向;如果領取人為多人，由“出贈人”決定送給誰;領取人只需要承擔快遞費用。

領取人也有一項義務：穿上領取的二手衣在平臺曬圖。

姜宇說，環保軍功章，贈領各一半?！邦I取人要付出的‘貨幣’就是曬圖，領了要曬是閑置互贈的基本禮儀。”

如果出贈人太忙沒有時間把衣服拍照、上傳平臺，也可以直接寄到發光公社工作室。

姜宇會和同事，以及志愿者一起拆箱整理、分撿清洗、編碼錄入，再上傳到公社App，贈與有緣人。

姜宇介紹，截至目前，通過工作室寄出的衣物有17234件，通過發光公社App社員出贈的衣服超過70萬件。

讓二手衣再發光

2017年至今，姜宇只買過一件新衣服—一條運動褲。

姜宇說，撿舊衣服穿，讓她真正實現穿衣自由?！耙路嗟阶屛易杂桑乙膊辉傺幍妇?。”

在發光公社和抖音上，姜宇用二手衣搭配了數千個造型，漢服、旗袍、皮衣、牛仔、百褶裙、運動裝……風格多變。她調侃自己，“我大約算是中國穿二手衣最多的女人?！?/p>

2015年之前，姜宇的風格單一到有些枯燥，“每天都是高級黑白灰，頭大永遠不戴帽子。”

那時，國際貿易專業畢業的姜宇還在北京CBD一家大型公關公司工作，辭職前她已升任總監，拿的是年薪，薪水豐厚。

偶然一次整理家中超大衣柜時，她震驚了，竟然有一百多件連吊牌都沒拆的衣服堆在角落。因為衣服太多，她已經無法記起自己何時買過這些衣服。對于做公關工作的姜宇來說，見同一個客戶第二面時穿著同一件衣服是很失禮的。

然而，這些衣服買回家后還沒來得及穿上身，就因為“不喜歡了、過季了、身形變了”等原因閑置下來。

后來，姜宇將閑置的衣服分批打包好，放在固定的地方，等著小區的環衛阿姨將它們撿走。“直接扔垃圾桶有很強的負罪感，讓別人拿走再利用似乎能覺得好受一點?！?/p>

姜宇覺得自己病了，得了“衣服暴食癥”—并不缺衣服穿，卻忍不住不停下單，甚至衣柜發撐發脹，雖然會有短暫的愧疚感，但仍然無法停止買買買。

她試著自我治愈，一步步控制買買買的沖動。與朋友交流時，她發現像她這樣的“衣服暴食癥”患者大有人在?！氨豢鞎r尚裹挾，能又快又便宜地買到最流行的衣服，這一季痛快就好，百十來塊錢的東西穿幾次就好，也不會很心疼。”

較真兒的姜宇開始由點及面地思考：全國甚至全球像我們這樣的人究竟有多少？又有多少舊衣被丟棄？丟棄后的衣服去哪了？她開始搜尋與服裝產業有關的各種國內外訊息—服裝售賣、舊衣焚燒和填埋、二手衣回收再利用、社區公益、可持續時尚……

“資源浪費，環境污染，以人類生命為代價而創造的‘美麗’，我們每個人都變成了環境的兇手?！爆F實狀況比姜宇之前能想象到的還要糟糕很多。

中國循環經濟協會數據顯示，我國每年大約有2600萬噸舊衣服被扔進垃圾桶。

內心的使命感催促著姜宇必須做些什么。她決定從一件事情開始著手—穿別人不再穿的、但仍然不壞不破的二手衣。

于是，她嘗試著向20多位朋友要來她們不穿的舊衣服重新搭配。朋友們對她的行為很是不能理解，“你又不是買不起，為什么要穿我們的舊衣服？”

姜宇收到朋友們斷舍離的二手衣后，搭配拍照，并在天涯論壇發了一篇名為《衣服是別人的，審美是自己的—二手衣服穿搭長記》的帖子。姜宇說：“開這個帖子不是為了教人穿搭，只是想傳達：審美正常，二手衣也能很體面，我們都可以為環保出一份力量。影響到多一個人加入，就延長了一批衣服的壽命。”

就這樣，從天涯到QQ，再到微信，姜宇結識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她建立了舊衣交換群，忙的時候，一個人要管理運營7個群。

因為環保副業花費很多時間精力，姜宇辭職了。2017年，她和朋友創建了發光公社—女性閑置互贈&穿搭互助社區。當記者問她為什么叫“發光公社”時，姜宇回道，“我常說一句話，發光公社是自己長出來的，從來沒有過別的候選名，就是它?！?/p>

疫情開始前，發光公社每年都要在北京、上海、成都、南京等多個城市舉辦十多場線下“換衣大會”。

發光公社社員遍布全國甚至全球，“從哈爾濱到?？?，從青島到西藏，從北上廣到官莊鎮，甚至遠在我國臺灣、英國倫敦、美國紐約，都有珍惜環境熱愛生活的發光妞?！彼齻儠碇粨Q來的二手衣服去旅行、去工作、去學習、去參加宴會、去走親訪友。它們的歸屬不再是衣柜或回收箱，而是以漂亮衣服的方式重獲新生。

目前，算上姜宇，發光公社的專職人員只有4名，舊衣服的清洗和整理、App社區維護主要還是依靠志愿者。

發光公社社員大部分是90后、00后，“年輕人比思想已經定型的人對新事物的接受度更高，對穿二手衣這件事情越來越包容。他們只是不知道服裝浪費會造成的嚴重后果，只要他們了解到，很樂于改變。”

這些年輕姑娘讓姜宇看到了，這件事情，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