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微小說）

他走過那間敞開式的大辦公室時，看到有幾張辦公桌上都放著一束鮮花，便好奇地問：“這花都是誰送的？”桌上有花的女孩子全都抿著嘴笑，跟在他身后的小李說：“都是情人送的吧。”“情人？”見他似乎不明白，小李馬上解釋說：“就是男朋友們送的，今天是情人節。”

“哦。”他終于明白了。這時有個膽大的男孩子問他：“領導，您送花了嗎？”“嗯？”他先是一愣，隨后笑著說，“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哪有這個習慣。”盡管他嘴上這么說，可一整天都沒忘掉那些有花女孩子臉上幸福的笑容。

“假如我也送她一束花呢……”晚上下班回家，當他的車快要開進小區時，腦子里忽然閃過了這個想法。

于是他調轉車頭，開始尋找花店，可沿著小區周圍的馬路繞了一大圈，竟沒有找到一家花店，他將車停在路邊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驀然發現不遠處有家閃著霓虹燈的店家，門外豎著一塊黑板，黑板前好像擺著花。

他趕緊跑過去，看黑板上寫著字：“愿你每天都有好心情——免費自取，每人一支。”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忙又將黑板上的字讀了兩遍，終于確信這花是可以拿回家的。

他捧著花樂顛顛地跑回家，妻子剛一開門，他就把花獻了上去，妻子一驚，“你怎么啦？”

“怎么啦，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當然知道，是情人節啊。”

“情人節不該送花嗎？”

“可你這些年來什么時候送過？”

聽到這話他感覺脊梁一陣陣發涼，他想到了那句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妻子不會以為他是做錯了什么事想彌補吧，他帶著懊悔進了書房，等到妻子在廳里喊他吃飯時才慢吞吞出來，走到餐桌前，他看見那支花插在桌子中間的一個花瓶里，他又驚又喜，“嗨，你哪來的花瓶啊？”

“好多年了，還是女兒送的。”

“那你怎么一直沒拿出來啊？”

“女兒出去了，我哪還有心思呢，今天看到你帶回來的花，我才想起來。”

坐下后，他說：“我們開瓶紅酒吧。”妻子拿來了紅酒和紅酒杯，他斟滿了兩杯，“來，我們一起干了。”妻子今天也爽快，“好，干就干。”

很快，他便有點醉意朦朧了，他看著妻子泛紅的臉說：“好看。”

妻子問：“什么好看？”

“你、花，還有花瓶，都好看。”

妻子的臉更紅了，他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種久違的嫵媚和艷麗，內心不禁涌起了幾分激動與亢奮……

第二天，他坐在辦公室里還沉浸在昨晚的回憶里，他對昨晚的行為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吃驚，可吃驚歸吃驚，回憶是充滿幸福的，而這幸福無疑來自那支花。所以下班后，他又來到了昨晚贈花的地方，黑板還在，黑板前擺著和昨天不一樣的花。

他推門走進店里，他想當面感謝送花的店主。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店里沒有花的世界，鋪面分成了兩個區域，靠外面一塊區域有吧臺，上面掛著一排高腳杯，應該是酒吧，現在沒人。里面一塊區域有人在聊天喝咖啡，顯然是個咖啡吧，他坐下要了一杯咖啡，邊喝邊欣賞墻上莫奈的油畫——《睡蓮》，他想，贈花的人確實是個有品位的人。喝了一會兒，他起身去吧臺結賬，咖啡18元，他掏出一張50元，對收錢的女孩子說：“不用找了。”女孩子問：“為什么呢？”“為了感謝你們的贈花。”

“我們沒有這項活動啊。”“那門外的花是？”“不是我們放的。”他還想問下去，女孩拿起手機接電話了，他只能拿起零錢走人。

可他還是心有不甘，一天晚上游完泳回家時，他又去了那家店，外面的黑板和花還在，推門進去，酒吧已經開始營業，他要了一瓶啤酒，順便問送酒的女孩子：“門外的花是你們放的嗎？”“不是啊。”

“那是誰放的？”“是一個賣花的姑娘放的。”“她人呢？”“回家了。”“那她什么時候在呢？”“一般上午都在的。”

到了星期六，他吃完早餐就朝門外跑，他一路疾走，到了店門口發現黑板換了，上面就寫了一個大字：“花。”

他推門進去，迎面的幾張桌子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有十來個人圍在那里挑選，他湊上去看，不認識是些什么花，旁邊一位女士對他說：“挑幾支吧，這里的花又新鮮又便宜，我一直來買的。”他說：“好的，不過我想先見見賣花的姑娘。”

女士抬手指了指，他看見一位身材修長的女孩子正往空花瓶里添加鮮花，他趕緊走上去說：“對不起，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女孩有些靦腆地點點頭。

他問：“我看你的生意挺好的，為啥不單獨開個花店呢？”

女孩答：“一開始我也想，可門面的租金實在太高了，我沒有那么多錢。”

他又問：“那你和酒吧、咖啡吧算是什么關系呢？”

“算我租了他們的地方，付租金，可他們挺照顧我的，收得很少。”

“還有一點我想問，你是賣花的，為啥要免費送花呢，而且還不在你的營業時間里送。”

女孩笑了笑，“外面取花的人雖然不知道是我送的，可他們會感激酒吧和咖啡吧。”

從此，他每到周末都會去買花。

作者簡介：戴濤，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理事，上海微型小說學會會長，作品散見于《北京文學》《天津文學》《小說界》《百花洲》等報刊，著有微型小說（小小說）集《人生旅途》《美是生活》《我沒有事》《夜泊峨眉》《一片蒼茫》等，作品入選《中國新文學大系》《新中國七十年微小說精選》《世紀微小說精選100篇》以及《2021年中國微型小說排行榜》《2021中國年度小小說》等各種年度選本，有近百篇作品被《小說月報》《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等選載，并獲得小小說金麻雀獎等各類全國性大獎。D9030ACF-F29E-46F0-B466-DF3A47764CE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