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里的母親（組詩）

徐子飛

立 春

太陽走到黃經315度時，停下步子

對一場雪，使用了一愣一愣的眼神

這場下得很薄的雪，上面的腳印

尺寸大小，光線的手

不停地拿到母親的腳跟進行比畫

雨 水

風一吹，田埂的苗葉就有了曲調

小河安靜的面容

一下子模糊了，村莊空曠的眸子

聚集一夜的雨水

正在有序地進入溝渠

會在母親的腳跟，轉一個小彎

驚 蟄

沒有帶雨水的春雷，是在午后來的

嗓門大了一點

夢實在做不下去了，紛紛醒來

田地還是那么沉穩，可桃花忍不住了

故意在母親面前，賣弄起膚色

春 分

新落的梨花，開始提及春天的行程

田里的麥子

拿出它們的長勢，向母親炫耀

枝頭的鳥兒，銜著走了一半的春天

腳一抬，向另一處枝頭飛去

清 明

埋在田地不遠處的祖輩，會在這一天

把睡姿，變成一小會兒的坐姿

開始成熟的麥子，不停地在母親面前

推出一層層浪朵

似乎想把這個日子，快點翻過去

谷 雨

辛苦生長麥子的田地，氣喘吁吁的

急著需要增加足夠的水分

雨水的到來，讓母親緊鎖著的表情

進行了舒展

風輕輕靠過去，似乎想從中分享

立 夏

夏天的歡迎詞，在春天的腳后跟

點燃了溫度

田地張開口，開始向天空討要水分

一桶桶的辛苦，在經過一條小路時

路邊的草木，拽了拽母親的褲腳

小 滿

太陽黃經60度時

風聲有了明顯的水分

雨過的村莊

田埂與枝頭，紛紛長出細枝末節

出門打工的娃

也是母親心頭長出的粗干

茂盛的枝葉，滿滿地占據著每個日子

芒 種

母親把瘦細的腰，彎在蓄滿水的田里

手里的秧苗

像極了她瞄準水面，不停射出去的箭

水面雖然不像鏡子

但能倒映著她的身姿

路過的鳥兒很驚慌

以為有一張弓正朝它發射

夏 至

陽光終于有了把腰桿子挺直的機會

彎了很久的思路

可以直一直，用來對準北回歸線

季節平分了日夜后，母親一點不愿意

把時辰一步步，去多分給夜

小 暑

當太陽把筆畫，涂抹到黃經105度時

村莊開始有了灼熱

蟬拿出了樹蔭，對著田埂不停地叫喚

母親聽見了

不停地用草帽點頭，表示著謝意

大 暑

溫度如愿以償

在村莊站出了一定的高度

薄荷悄悄在地頭，開出朵朵小花

母親每一次經過，都會停下步子

摘一些花瓣帶回

揉碎后，汁液涂抹在日子酸痛的地方

立 秋

向晚的夕陽

被一道道田埂拉長再拉長

母親的身影

也在其中，未能被炊煙及時地召回

風悄悄拿出點涼意

和汗珠子親切細談

偷聽的鳥鳴，一時忘記了歸巢

處 暑

夏季似乎又被拖了回來

是齊聲還是獨奏

田埂的蟬

始終想不明白

為何嗓門開始不聽指揮

一枚落葉，悄悄地來到田里

母親沒注意，還使勁踩了一腳

白 露

秋風在天空，推了推打坐的云朵

告訴它們

田埂已安排好座位，等它們下來

天空太藍了，每一朵云都裝作聽不見

母親笑了笑，升起炊煙，去拽

秋 分

聚集在村莊的蟬，集體收起嗓門

枝頭的鳥鳴

一聲聲拽著葉子，不讓其掉落

風的清涼，跟著母親到處跑

每到一處

都有立隊的果實，拍著胸脯歡迎

寒 露

映紅村莊的紅葉，把顏色移交夕陽

大地會拿出

蒼茫的體型，去表態季節的恩賜

精心挑選的果實，會把它們的口感

連同母親的念想

一起對準娃打工的城市

霜 降

一陣陣秋風，把溫度一降再降

季節總是按時交替

田埂的草木，已提前做好返程的準備

菜地的白蘿卜，聽到母親的咳嗽時

使勁地把身子，向上擠了擠

立 冬

初冬的枝頭，離開的葉子有了速度

柿子紅透了

像一個個小燈籠，給人間，舉著亮

田埂來的一些新鳥，一見到母親

都把鄉音亮了出來，像在打招呼

小 雪

天空在村莊，開了好多白色的花

落下來時

大地立即閉上眼，一朵也不肯戴上

母親正低著頭，和菜田交談

它們就乘機一朵朵，插在她的發梢

大 雪

白茫茫的，來得如此隆重，村莊

所有的響動

仿佛被掩埋似的，出不了嗓門

嘎吱嘎吱的領唱，是在去菜地的路上

是母親的靴子，一聲聲踩出來的

冬 至

凜冽的寒風，和村莊的冰面達成一致

明天開始

陽光會把夜縮短，把白日延長

母親樂壞了，趕緊把好消息

告訴蹲在墻角閉目養神的農具

小 寒

葉子已經在村莊的枝頭，寥寥無幾

北風磨出的鋒刃

正在一刀一刀地，切割著田埂

戴著一頭雪的母親來到田頭

和同樣戴著

一頭雪的麥苗

像久別的姐妹親切交談

大 寒

冰凌子的長度，掛滿村莊的屋檐時

母親叉開的指縫

一遍遍地丈量，抵達春天的距離

院落里的梅，仿佛領悟母親的意思

不停拿出暗香，調準日子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