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辭（組詩）

補 鞋 匠

黃昏還停留在山頂

暖色系被上調至另一個高度

補鞋匠緩緩地敲著補鞋釘

他與外界被一束光隔開

腳下的爛菜葉、水果皮、紙屑

一切丑陋的事物

都被遮掩，或者與他無關

某些時刻

想做一個卑微補鞋匠

晴天。找一個墻角，補鞋，討生活

雨天。就撐一把傘，獨自

路過人間

雨滴拍打傘葉的時候

一些往事，也會噼啪作響

重 生

積雪被暖陽侵入

有雨水不斷流出

用手向雪中探去，冰冷刺進骨骼

日子反復，生活也時常刺痛我們

我喜歡在有陽光的時候

曬一曬，順便縫補一下

被你用舊的日子

路邊的一塊雪，已經消融干凈

明顯能感受到某種力量

在加速雪的生命衰老

直至死亡

是陽光，還是腳下黝黑的土地上

生出幾株綠色的草

我還在推測的時候

有一瞬，突然想起祖母說過

她挖野菜充饑的日子

我更加確定

那股溫暖的力量

來自地下，來自重生

幸福時刻

窗外的喧鬧聲

劃開村莊的寂靜

此刻。鄉愁只屬于一些

還未歸鄉的人，或者

已經被他們反復談及

母親圍著灶臺

父親在門前砍柴

等陽光偷偷落滿院子

幸福時刻被重新拉上生活的熒幕

此后，需要一場又一場的雪

來掩蓋一些失去事物的悲傷

包括消融的雪，和悄悄溜走的時間

會再一次，被人們談及

藏一朵黃昏

足夠抵御今晚漫長的寒冬

你無須認錯，要記住

無論是在生活低處，還是幸福時刻

你都是一個

被父母疼愛過的孩子

整理舊時光

風吹過陽臺，撫平皺巴巴的日子

尋找幾句帶花的詩行

與生活來一場盛大的

久別重逢

靠近窗，泛黃的光會擠進房間

都變舊了

母親也是

想起那臺生銹的縫紉機

已被收廢品的人帶走

一些舊事，好像也被遺棄

隱于齒后，再難開口

熟悉的場景

像一個很久前

一場大旱，奪走一年的收成

父親一言不發，黃土奄奄一息

我相信生命永遠渺小，時間

傷痕累累

草 語

緊緊地挨著，擠出地面

開出花，是它一生的夢想

就像小時候的我，想要長出翅膀

螢火蟲在遠處閃爍

緩緩飛來

攥在手里像一團火焰

我懷疑是它燒掉了時間

可是沒有灰燼的痕跡可尋

我不敢輕易相信

草不語

默默地拴住親人

沒有離開過小小的村莊

天黑了，鄉愁也被系在月亮上

送到我的窗前

遍地的草

我更喜歡山頂上的一棵

它努力地往北，往遠處走。再遠一些

就是故鄉了

逃離，或是一種背叛

從痛中醒來

周圍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刺痛我的耳朵

更有可能

是我愧疚的心

汽車逃離的聲音

次第傳來

失眠的夜為了明天的太陽

也開始逃離

突然想起

那一年

說了謊

逃離了小路、麥子、洋芋

還有矮矮的土房子

最后一次逃離

是背叛了親人

離開小小的村莊

雪又下了一整夜

窗外還在落雪

圍著火爐

能聽見柴火燃燒發出的聲響

像是兩塊骨頭碰撞在一起

整個下午

我都在擔憂

擔憂一棵樹，一座房子

能否撐起一場雪

雪又下了一整夜

我開始擔心

大雪封了路

燕子沒有歸巢

還有

想起你的回信

和晚春一起才能到來

此后

在每個有陽光的時候

我都會

虛構一個春天，虛構一個你

作者簡介：劉有平，2000年生人，甘肅天水人。現供職于蘭州局集團公司定西工務段。作品散見于《青春》《散文詩世界》《中學生百科》《河南科技報》《蘭州日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