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老井

劉世鋒

長期在外地工作，難免想念故鄉。

我的故鄉是粵西云開山脈腳下的一條名叫白坡的小村子。在我的記憶長河中，故鄉留給我許多難忘的回憶，尤其是村尾那口泉水清澈甘甜的老井。

不知道家鄉那口老井的歷史到底有多久了，只記得爺爺曾給我講過那口老井的傳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裝有圣水的寶瓶被碰翻，那圣水流到低洼處而形成的。又在某月某日的一個大雨過后的早晨，那井口無端地升起一股白霧，隨著霧的不斷升騰，附近居住的人看見一條蛟龍騰空而起，飛入天際……

關于老井，還有另外一種傳說，在古代，一位將領在廣西十萬大山作戰時為了查明一條暗流溪水的流向，向暗溪投入了九包紅色的谷殼，一個月后他帶兵在我的家鄉附近與官兵激戰三天三夜，傷亡慘重，兩千多人的隊伍還剩九百多人，過半人受傷，他率隊經過下馬到那井口飲水時，發現從井底的泉眼源源不斷涌出紅谷殼來，覺得這井很神奇，就叫將士們都過來飲這井水，第二天早上起來卻發現受傷的傷員都好了。

那口井的井臺是后來父老鄉親們用水泥鋪砌成的直徑五米的圓臺，井口是長方形的，井口離井內水面一米五，井水深兩米，井底有五個泉眼晝夜不停地冒出泉水來。這井水從不枯竭，農田干旱時節，要抽水灌溉附近百畝農田，也不過是白天抽少了一半，晚上停止抽水之后又很快漲滿，恢復原樣。

那口井神秘的地方是冬暖夏涼。冬天里水面常常籠罩著一層熱氣，手伸井水里就有一種溫暖的感覺，令人十分舒服。還有許多冬天怕凍的人就從井里打水出來，到井臺旁邊洗菜洗衣服。夏天呢，如果熱得受不了，去井口邊靜坐一會兒，你周身就會自然地感覺到涼爽，若你把手伸進水里，就有一種舒心清涼的感覺。

我家住在村子中間，距那口井有一公里。到那要經過一條沿著屋邊行走的擔水巷，彎彎曲曲的。挑水飲用的人來來往往，在早上就聽到大人們挑水扁擔的吱吱聲和水桶里水的擺蕩聲。若在挑水路上走過，就會看到路兩旁濕漉漉的，路面是那不規則的石板鋪成，因年長日久，路面有了小凹陷。

在我的孩提時代，繁忙的大人們都是在早上或傍晚來挑水的。在夏天的中午，我與同村的伙伴水生常到井臺上玩耍。我倆將從小河捉來的小魚放入水井里，兩人就躺在井臺上伸頭往井里看，看那泉眼的水不快不慢地在冒個不停，看那小魚兒在悠閑自在地游來游去。

有一次，村里的五保戶七婆在井口打井水，不慎將鑰匙掉入井里，焦急萬分，碰巧我和水生在古井附近玩耍，我安慰七婆別急，我們有辦法。經商議我回家找來磁鐵和膠絲網袋，水生回家找來籮繩和竹竿，之后將磁鐵放入膠絲網袋中，再用籮繩一端綁牢袋口，另一端籮繩由水生抓住，將裝好磁鐵的網袋拋入井水里，我用竹竿撥動已沉到井底的網袋，很快那鑰匙就吸在網袋邊上。水生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拉起網袋，那鑰匙也跟著一起上來了。七婆拿回鑰匙后連聲稱贊我和水生是聰明仔！

五年級后，我跟二叔到縣城讀書，從初中到高中，畢業后又入伍參軍。從此，再沒有到那古井臺玩耍過。在我入伍參軍不久，我母親來信說水生在村頭開了間米粉店，米粉是挑那口井的水來磨的，因那米粉又薄又滑，吸引了從縣城來的不少食客。

我在部隊提干結婚后，妻子聽到我幾次提及那口古井和兒時伙伴水生，感到好奇。幾年后我帶著妻子第一次返回故鄉時，從母親的口中得知水生已被村民選為村主任，在他的帶領下改變了家鄉的落后面貌。為家鄉開通了通往縣城的公路，將井水抽到在山頂建造的儲水池，然后將井水免費引到每家每戶使用。第二天我帶妻子去村尾看那古井，那里已建成約五百平方米的大廠房，水生領著投資商從廠門口出來，他看到我倆說：“歡迎你們回鄉參觀！”之后水生還解釋說，省市有關部門得悉飲用這井水的人特別長壽后，多次建議我們在這里建造一個長壽泉水廠，經村民同意以村集體經濟和村民合股投入成立一個長壽泉有限公司，很快就開業。我聽了很高興，因為不久的將來，有更多的人可以飲上那清涼的甘甜的井水了。

臨離開故鄉時，妻子用裝可口可樂的空瓶去那口古井裝了三瓶井水，又到村頭水生的粉店打包帶回幾百里之外的大城市，妻子說：“那才是真正的天然礦泉水，好長時間過去之后，不需要任何冷藏處理，那井水依然清澈;那用泉水磨制出的米粉又薄又滑，味道可口，絕無第二家。”在返回部隊的途中，我口渴時，妻子倒一小杯那井水給我飲，飲后口腔中馬上就有生津解渴的感覺。余下帶回家的兩瓶多井水，我與妻子在飯后泡茶飲用，用這井水泡出來的茶令人口腔清爽，味道甘醇。妻子看在眼里，堅持把這兩瓶多井水省著泡茶，夠一個星期使用。

由于工作繁忙，之后一年多沒有休假回老家，其間曾夢回故鄉兩次，其中一次講夢話把妻子驚醒。半個月后，適逢水生到我所在的城市拓展業務，他順便把十多箱長壽泉送到我宿舍。妻子又用它泡茶，我細細品味，卻沒有自己從家鄉親自帶來的井水泡茶所產生的那種口感。水生笑著說：“是思鄉情結吧！我出來才一個星期，因想念家鄉的親人及父老鄉親，覺得這里大酒店的山珍海味比不上我鄉下的撈粉豬雜粥味道好。你這樣的感覺是長時間沒有回故鄉的緣故！”

故鄉老井的井水養育了我，已融入了我的血脈，情系著我這個在遠方的游子。后來，當我面對轉業選擇時，第一時間做出了轉業回家鄉的選擇。

后來我被安排在距離市區五十公里外的偏僻鄉鎮任職，由于工作繁忙，我最多只能每月回云開山脈腳下的故鄉一次，但了解我的水生會每月送來一車膠桶裝泉水供我飲用。我已習慣用這泉水泡茶，常常在忙完一天工作之后的深夜，在辦公室或宿舍里，一個人靜靜地捧起茶杯品嘗清茶，放下茶杯后就會想念著故鄉，思念著那口古井。

故鄉古井成了身在他鄉的我的思鄉情結，使我永遠背負著這份既輕且重、既淡且濃的鄉愁。

（責任編輯 葛星星）9A6913FA-FC8B-4A2A-B846-84731FD4E6E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