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心,馮志強
(南京財經大學國際經貿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在全球價值鏈深度融入的背景下,世界經濟體之間的貿易往來日益密切,經濟周期聯動也顯著增強,越來越多學者開始關注經濟周期聯動這個學術熱點問題。
目前,該領域的文獻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兩方面:一是探索經濟聯動的客觀事實。 隨著中國逐漸深度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潘文卿等利用國際投入產出表數據庫考察了中國的現實經驗,研究發現價值鏈貿易顯著促進了雙邊經濟周期聯動和雙邊產出聯動;黃賾琳和姚婷婷發現經濟周期同步現象是客觀存在的,但經濟周期同步的影響程度不同。 二是分析經濟聯動的形成機理。 有關經濟聯動的作用機制,最早可以追溯到Frankel 和Rose認為雙邊貿易與雙方GDP 呈正相關關系,即“雙邊貿易聯系越緊密,雙方產出聯動性越強”;唐宜紅等從增加值角度出發,論證全球價值鏈嵌入顯著促進經濟周期聯動,并從行業、地區和國別三個維度分析了價值鏈嵌入對經濟周期聯動的異質性影響;劉恩專和劉立軍提出出口廣度邊際是中國與貿易伙伴國之間經濟周期協同變化的主要傳導渠道;劉會政和楊楠發現高附加值的復雜生產貿易活動帶來的貿易關聯給經濟周期協同性帶來更大的影響;馬淑琴等尋找中間變量證明價值鏈貿易通過雙邊全要素生產率(TFP)來影響雙邊經濟周期聯動;邵朝對等發現全球價值鏈貿易可以放大國內價值鏈貿易的正向經濟周期協同效應;馬淑琴等研究表明,中間品貿易和最終品貿易均能顯著增強國際經濟周期聯動,但影響程度因國而異。
本文與以往研究的不同之處在于以下幾點:第一,從價值鏈嵌入和中間品投入兩個角度出發,探究對經濟聯動的影響效應;第二,研究在經濟波動的不同階段價值鏈嵌入和中間品投入對國際經濟周期聯動的影響;第三,尤為重要的是,基于結論探討:中國在深度融入全球價值鏈時經濟面臨極大外源沖擊的形勢下如何做出戰略與政策的調整來實現穩增長。
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各國根據自身優勢專注于特定流程,以中間品投入為媒介,加強不同國家之間生產與貿易的互補關系。 從供給需求角度來看,全球價值鏈帶來的經濟一體化將使鏈上國家面臨共同的供需沖擊。 因此,沖擊帶來的經濟波動使得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國家表現更加一致,加強了國家之間的經濟聯動。 從貿易方式來看,國內學者潘文卿等指出當雙邊貿易以價值鏈貿易為主時,貿易的互補效應大于替代效應,有利于加強經濟聯動。全球價值鏈深度嵌入背景下的縱向分工更加突出使得貿易互補性明顯,國際經濟周期聯動性增強,本文由此提出假說1:高比例的價值鏈嵌入增強中國與貿易伙伴國之間的經濟聯動。
中國是一個以加工貿易為主的制造業大國,進口大量優質、高附加值的中間投入品進行加工再出口,隨著價值鏈嵌入程度的加深,中間投入品進口比重增加。 首先,高比例的中間產品消費在一定程度上占據了國內制造商創造價值的空間,降低了出口產品的國內價值含量,增加了國外價值含量,進而削弱了對總產出的帶動作用;其次,在價值鏈貿易背景下,中間產品的貿易成本將通過生產鏈得到一定程度的積累和放大,企業可以用國內中間產品替代進口中間產品,縮短產品的跨境生產鏈,削弱雙邊經濟聯動。 本文由此提出假說2:高比例的中間品投入減弱中國與貿易伙伴國之間的經濟聯動。
基于以上作用機制,我們發現全球價值鏈對國際經濟周期聯動既有正向推動效應,又有負向減弱效應。
為驗證上述假說,研究全球價值鏈對國際經濟周期聯動的影響效應,建立以下計量模型:

i
國之間的雙邊價值鏈嵌入程度,μ
是個體固定效應,δ
是時間固定效應,ε
是隨機誤差項。 本文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雙邊貿易強度、人力資本存量、財政政策同步性、雙邊物理距離、是否相鄰等控制變量,X
表示控制變量的集合,具體計量模型如下:
1.被解釋變量:國際經濟周期聯動指數(SCM)


2.核心解釋變量
雙邊價值鏈嵌入程度(GVCE),雙邊價值鏈貿易占兩國出口額之和的比重。 根據Wang 等提出的基于前向生產分解的基本概念框架,由行業層面的價值鏈貿易部分進行加權加總到國家層面的價值鏈貿易,進而計算出雙邊價值鏈貿易在出口中的比重來作為雙邊價值鏈嵌入的代理變量,其值越大說明雙邊價值鏈嵌入程度越深。
3.相關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的測算如下:
(1)雙邊中間品投入程度(INTE),雙邊中間品出口總額占雙邊出口總額的比例,該值越大說明雙邊中間品貿易往來越密切。
(2)雙邊貿易強度(BTI),以中國(a
)與其他國(b
)雙邊出口之和占兩國外貿總額之和的比重來度量,其值越大說明兩國貿易強度越大,公式如下:
(3)人力資本存量(HC),用兩國人力資本存量之比減去1 的絕對值來表示,根據內生經濟增長理論,人力資本外部效應是提升創新速率進而促進經濟增長的關鍵因素。
(4)財政政策同步性(GOV),用兩國政府支出在本國GDP 占比之差的絕對值來衡量。
(5)是否相鄰(CONTING):兩國相鄰,取值為1,反之為0。
(6)雙邊物理距離(DIST):用兩國首都之間的距離(單位:千米)的對數形式來表示。
4.數據來源
受數據完整性的限制,本文的實證研究選擇中國與35 個貿易伙伴國2000 ~2014 年的數據進行回歸分析。 全部數據來自以下途徑:測算價值鏈嵌入度和中間品投入度的基礎數據分別來自UIBE 數據庫和WIOD 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計算國際經濟周期聯動指數的基礎數據GDP 和控制變量中雙邊貿易強度、財政政策同步性所需的基礎數據均來自世界銀行WDI 數據庫;核心解釋變量價值鏈嵌入和中間品投入測算的基礎數據主要來自對外經貿大學全球價值鏈研究院UIBE 數據庫和WIOD 世界投入產出數據庫;人力資本存量來自聯合國貿發會議數據庫;雙邊物理距離和是否相鄰指標來自CEPII 的Gravity 數據庫。
為消除非觀測效應,本文進行個體和時間效應的雙重固定,回歸結果如表1 所示:雙邊價值鏈嵌入對國家間經濟聯動具有顯著的正向推動效應,驗證了上文的假說1;中間品投入對經濟聯動具有顯著的負向減弱效應,驗證了假說2。

表1 價值鏈嵌入對國際經濟周期聯動的影響
控制變量方面,雙邊貿易強度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其對經濟周期聯動具有促進作用,這與Duval等、潘文卿等的研究發現是一致的,進一步證明了“雙邊貿易聯系越緊密,雙方產出聯動性越強”的觀點;周邊國家對外貿易的便利性較大,加強了國家間經濟周期聯動;文武等認為雙邊距離的擴大將會降低對外貿易的便利性,從而削弱國際經濟周期聯動,但是實證結果表明雙邊物理距離越遠反而增強了經濟周期聯動,這與以往研究結論有所不同,本文認為產生這種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在參與全球價值鏈的過程中,中國的對外開放不僅僅局限于周圍鄰近的發展中國家,與相隔較遠的歐美發達國家的合作也日益密切,這便于接觸到價值鏈體系中主導企業先進的生產技術、經營管理模式和銷售服務等核心知識,從而獲取“干中學”的平臺;人力資本存量顯著增強了兩國之間的經濟周期聯動性。
第一,更換模型估計方法,利用差分廣義矩模型進行估計,結果如表2 中(1)(2)列所示,價值鏈嵌入顯著促進經濟聯動,表明在使用差分廣義矩估計方法控制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后,價值鏈嵌入和中間品投入對經濟聯動仍具有明顯的正向推動和負向減弱效應,本文的核心結論較為穩健。
第二,區分樣本對國家GVC 結構異質性進行考察。 中國在參與全球價值鏈過程中與GVC 主導國和GVC 跟隨國的經濟聯動效應存在差異。 本文構造DED 這個啞變量并將其引入模型,計量方程變為式(6),考察價值鏈嵌入對中國與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經濟聯動效應的異質性影響。 其中,i
.DED表示與經濟體是否為發達國家有關的虛擬變量,當經濟體為發達國家時,取值為1;反之,取值為0。 表2 中第(3)(4)列顯示,發達國家樣本中價值鏈嵌入度系數顯著為正,中間品投入度在兩種類型經濟體樣本中系數均是顯著為負的。 由此說明,中間品投入度對經濟聯動的負向減弱效應是成立的,進一步驗證了假說2;而價值鏈嵌入度的正向推動效應在發達國家中是成立的,在發展中國家的效應還有待分析。
表2 穩健性檢驗結果

第三,對時間異質性的考察。 2008 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世界經濟陷入空前蕭條,給全球價值鏈嵌入的深度和廣度帶來了巨大的沖擊,這可能意味著價值鏈嵌入對經濟周期聯動的影響在金融危機之后發生了變動。 因此,本文引入啞變量Post,將樣本劃分為2000 ~2008 年、2009 ~2014 年兩個時間段來考察時段異質性的影響,具體計量模型如式(7)所示。 其中,2008 年及之前年份Post取值為1,反之取值為0。 估計結果如表中第(5)(6)列所示,價值鏈嵌入度對經濟聯動的正向推動效應在金融危機之后更加明顯,本文的核心結論在金融危機前后并未發生實質性變化。



表3 進一步研究分析結果
本文利用UIBE 數據庫和世界投入產出表,從價值鏈嵌入度和中間品投入度兩個維度考察了全球價值鏈對經濟周期聯動的影響效應。 研究發現:高比例的價值鏈嵌入增強中國與貿易伙伴國之間的經濟聯動;高比例的中間品投入弱化中國與貿易伙伴國之間的經濟聯動。 從貿易伙伴國所處經濟階段的不同來看,價值鏈嵌入和中間品投入對經濟聯動的影響效應在貿易伙伴國處于經濟緊縮階段時表現更為明顯。本文的研究發現對認識中國與貿易伙伴國間經濟周期聯動性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為中國在日益嚴峻的國際經濟形勢下制定經濟發展政策、實現穩定增長提供一定的指導。 本文的政策建議如下:
第一,轉變全球價值鏈的參與方式,更多地關注“國內一體化”,培育和扶持本國企業,將最先進部門中已經具備的生產能力擴散至經濟中的其他部門,構建自己的全球價值鏈,把握中國在國際經濟周期波動中的主動權。 第二,提高本土中間投入對進口投入的替代能力,減少對歐美發達國家出口市場的過度依賴。 第三,世界銀行在《2020 年世界發展報告》中提到:“全球化、新科技革命和各國之間的開放合作伙伴關系正在發生變化,未來全球的產業鏈、價值鏈、供應鏈可能會出現本地化、區域化、碎片化的格局。”全球價值鏈帶來的經濟周期聯動將不斷放大價值鏈某一環節的負面沖擊,各國應當積極奉行開放合作的政策,實現技術水平在全球貿易范圍內的帕累托改進,而不是一個國家的“零和博弈”,加強社會和環境保護,使全球價值鏈的利益得到廣泛和持續的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