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機

王丁弘

父親是個工人，長年在工地干活。

歲月和艱難在他的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跡，黑黃的臉，皺紋密密麻麻地交錯著。和父親相處過的人都認為他性格剛直且孤僻，不愛說話，也不愛笑。？？？

母親早逝，女兒便成了父親的掌上明珠，父親對女兒的模樣，跟平常判若兩人，看她的眼神總是洋溢著歡喜和疼愛。父親把所有的美好與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對她百依百順，生怕苦了孩子。

這天，她從學校回來，把書包往地上一甩，一臉不滿地嚷嚷著，正在廚房忙碌的父親忙迎了上來。？？？

“給我買個最新款蘋果手機吧，我想要！”她丟給父親的是一個白眼。？？？？？？？？？？？？？？？？？

父親有些遲疑了，一向被寵慣了的她見父親這次沒作聲，便有些惱怒了：“買個手機就這么難嗎！”

“哦，哦。好，好。”父親連連應(yīng)聲。眼中卻分明夾雜著復(fù)雜的情緒。

原來，這天，女兒的同學，也是父親老板的女兒，拿著一個新款手機在班級里炫耀著。這同學仗著自己父親是老板，便開始放肆地奚落她，她倒不是心疼父親，更多是覺得自己很沒有面子。于是，她和老板的女兒吵得不可開交，賭氣說三天內(nèi)一定帶來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已是夜半更深，廚房里依舊亮著燈。發(fā)呆許久的父親默默起身，半晌，從隱藏的角落里捧出一個有點年頭了的陶瓷罐。工地上發(fā)工錢的時候，年輕人都要求老板發(fā)到銀行卡或微信支付寶上，因為父親的手機不是智能機，所以只有他是個特例，拿的是現(xiàn)金。

省吃儉用，這個陶瓷罐里裝的是父親近些年的積蓄。父親望著陶罐子良久，最后像是鐵了心，眉間閃過一絲堅決，正準備打開陶罐，不小心把罐子碰到地上。？？？？？？？？？？？？？？

“嘩啦——！”女兒還是被驚醒了，走下樓想探個究竟。

眼前的一幕讓她震驚了——父親蹲在破碎的陶罐前，數(shù)著散落在地上的紙幣、硬幣。透過廚房微弱的燈光，父親那憔悴的身影好似背負著千斤重物，瘦弱的身體彎曲成一張弓。這是她第一次這么仔細地打量自己的父親，一種莫名其妙的刺痛感涌上心頭。她看到這兒，十幾年父親為自己做的一切，都像電影鏡頭一般，一幀幀地浮現(xiàn)在眼前。

“我來數(shù)吧……”她輕輕地走到父親身邊，從來沒有這樣溫和過。

第二天是周末，父親照例加班，待他下工正準備洗手給女兒做晚飯，推門進去時，卻發(fā)現(xiàn)桌上竟然擺上了菜，豆干肉絲、清炒上海青，還有一條小鯽魚，看著便是不怎么熟練的作品，那青菜似乎都炒得發(fā)黃了。

“爸，不知道好不好吃。”女兒一臉羞赧。

“一定好吃的，一定！”父親竟然有點不知所措了。

“還有，這個——”女兒遞給父親一只手機，“這個，給你。”

“這不是你的手機嗎？我會給你買新的，今天加班出不了門，我們明天就去！”父親忙不迭道。

“不，不，我這個不是去年剛買的嗎？是智能手機，我把您的電話卡放進去了，幫您申請了微信和支付寶賬號，以后，就可以用它們收工資了。”女兒細細地跟父親解釋。

“那……”

女兒明白父親的意思，忙繼續(xù)說道：“我就用你的那個老人機，一樣可以接聽電話的，我還在讀書，用不著智能手機的！”

還不待不善言語的父親多說什么，女兒沖父親扮了個鬼臉：“我已經(jīng)把卡換過來啦——”

溫暖的夕陽下，父親依舊黑黃的臉上，似乎有許多幸福正在悄悄地熨平那些密密麻麻交錯著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