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可以慢慢翻

路攸寧

“無事此靜坐，一日當兩日。”初讀這句子，是在一本小書里。后來在汪曾祺的散文中再次讀到，甚是欣喜。或許冥冥之中，一些事物注定有著某種緣分，久經光陰之后，終會再度重逢。再后來才知道這是出自蘇軾《司命宮楊道士息軒》，原句是：“無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這不禁讓我詫異，古往今來，竟有無數的人對此偏愛至極。

靜坐，手中定要有書，若是在黃昏更好——閑翻舊書坐黃昏。日子是緩慢的，光陰可以慢慢磨，陳茶可以細細品，舊書亦可閑閑地翻。熏風斜陽，竹影繞過墻。

小學時，住在農村。每年的暑假，除去寫一本暑假作業和做農活的時間，大多是在老房子的木板閣樓上度過的。家里閑書少，僅有的幾本是爺爺的古書，童年時的我是讀不懂的。后來，不知父親從何處得來幾本梁羽生的武俠小說，書頁殘破，有歲月打磨的痕跡，鼻子靠近，能嗅到朽木的氣息。于是那個聒噪的夏天，我爬上閣樓，近乎癡迷地翻了一個暑假。

時光悠長，樹上搖落的蟬聲被風吹得很遠，不知去處。

年紀大一些后，書里的故事大多被忘得干干凈凈。而梁羽生在《彈指驚雷》里寫的“百歲光陰也不過一彈指”卻困擾了我全部的年少歲月。百歲光陰何其漫長，怎會彈指瞬間，便已行遠？

高二時，有幸購得幾本舊書，書卷暗黃，沉淀著歲月。這讓我想起住在鄉下的日子看過的那些倒下接著腐爛的枯木。在自然規律面前——榮枯有序，生命的始終本不應傷懷——沉舟側畔，有千帆行過；病樹前頭，亦萬木逢春。但看到事物的消亡，心中仍有個體渺小的無力感。翻開那些書，我似乎又看到了光陰里的枯木，但不同的是，字里行間仿佛落滿了陽光，彌散著森林的氣息。

日子寂靜，閑翻舊書，對坐黃昏。細小的花朵兀自開放，原本碧綠的葉片染上了橘子的顏色，日光于天邊合成一線……世間萬物都美得淋漓盡致！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