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李白的自由精神

紀聰聰 田佳琲 杜甜宇 殷奕涵 蔣墨涵

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是群星璀璨的盛唐詩壇里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素有“詩仙”之譽，在我國各代浩若星辰的詩人中獨樹一幟，其篇篇曠世之作跨越千年而不衰，擁有廣泛而深遠的影響。而李白最具歷史魅力的就是其自由精神的發散，其自由精神本質的美令后世嘆為觀止。他所展現的那種自由精神的美只屬于他一個人，使他成為文學歷史中神一般不可逾越的存在。本文從李白的身世背景、人生經歷、性格思想等方面出發，就李白的自由精神進行淺探，進一步解鎖他的自由精神之美。

一、身世背景所體現的自由精神—自由精神之源

李白本身的身世背景就是他自由精神的培養基，是他自由精神生長的土壤。關于李白的身世，自古爭論不休，沒有確切的定論。學術界對其身世之謎爭論不斷，其中甚為有趣的說法有三種：

（一）西域胡人說

一說李白非漢人，而屬西域胡人。據說其父其實本是胡人商客，因戰亂入蜀，后才隨了漢姓。陳寅恪先生在《李太白氏族之疑問》道：“則其人之本為西域胡人，絕無疑義矣。”非常篤定李白西域胡人的身世，其推斷有史料可依，具有相當的說服力，許多證據確也指向這一說法，如李白長相“眸子迥然，哆如餓虎”，這樣來看，李白似與純粹的漢人血統有所出入，且他又精通胡語，精通少數民族禮節等。由此種種，李白胡人說倒也頗有一些可信之處。

（二）貴族后人說

另說李白為西涼武昭王李暠的九世孫，李廣將軍的后人。此種說法其實相對來說占領了李白身世說的主流，其依據主要是李白的自述，“家本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功略蓋天地，名飛青云上”等;而李白的叔父李陽冰也在《草堂集序》中提及李白名門望族的身世;再如《贈張相鎬二首》，“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另《與韓荊州書》有“白隴西布衣”等;范傳正《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并序》的“約而計之，涼武昭王九代孫也”;《舊唐書》《新唐書》等諸多詩詞古料都有所提及李白的李氏說。但史載，在天寶年間登記皇族的戶口時李白未去。這樣，李白的貴族之籍又有疑惑，也是其下一種身世猜測的一個根據。

（三）冒籍說

又說李白確為漢人，但屬冒籍。郭沫若先生在《李白與杜甫》中強調李白是漢人。且郭沫若先生分析，李白自述的李暠后人身份連唐朝的宗正寺都不承認，何況李白在給不同李氏宗親的贈詩中所使用的輩分稱呼也自相矛盾，所以也許是受封建思想意識的影響自抬門第。又說李白在唐玄宗登記皇族戶口時未去登記，或明知自己九世孫的身份不可靠。

另有一傳說流傳甚廣，說李白其母生他時，曾夢見太白金星從天空墜落，一家人為此欣喜若狂，故認為其家十二子天賦異稟，與眾不同，隨即為此子取名為李白，字太白。

眾說紛紜、撲朔迷離的李白身世，恰恰是他自由精神的一種滋養，讓他的一生蒙上神秘的面紗，其自由精神的發散單獨來看或許會覺得標新立異，但究其根源，連身世都充滿了神秘浪漫色彩的人，其種種與世人正常行徑偏差頗大的行為就可理解。似乎擁有這樣迷離身世的李白，只有超越世俗、超脫一般境界的行為舉止與自由思想精神才與之相符。那么，李白的自由精神本質由此落地生根。

二、人生經歷所體現的自由精神—自由精神之長

李白的一生大起大落，充滿了傳奇色彩。他的一生可以分為幾個階段：

（一）青年才華橫溢期

李白“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十五歲觀奇書，作賦凌相如”，可見其幼時即顯天資不凡。二十歲出游成都拜見當時益州長史蘇颋時他被稱：“此子天才英麗，下筆不休，雖風力未成，且見專車之骨，若廣之以學，可以如比肩也。”贊譽頗高，足見李白少年才華初展。另他年輕時便“見專車之骨”，自由精神便有所展露，這種氣勢便是超越一般意識形態的思想自由精神的一種體現，也是他自身自由精神本質的成長期表現。

（二）初次漫游期

開元十二年，李白出蜀地，開啟了跌宕起伏的漫游歷程，也是他自由思想精神的主要成長階段。前期的漫游主要以安陸為中心，也被稱為“安陸時期”，在這一階段，李白懷揣濟世建功的政治理想，初入長安，他四處拜訪求仕，才高志雄，卻備受打擊與冷遇，更見識到社會現實的陰暗，政治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使李白失望不已。后遷山東任城，縱情山水。

（三）短暫入仕期

天寶元年，李白入仕機會到來。經玉真公主、吳鈞、賀知章等人的推薦，唐玄宗召他入京，他狂喜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再入長安，他躊躇滿志，充滿報國建業的豪壯熱情。入宮供奉翰林，才華橫溢的他極受玄宗恩寵，甚至初入宮時得玄宗親自迎接，一時風光無限。但這種得意持續不久，引來朝廷奸佞之臣的嫉恨，又苦于他桀驁不馴的性格，受盡排擠讒言迫害。李白的政治理想與奸臣當道的朝廷格格不入，瀟灑豪放的性格與阿諛奉承的群臣落落寡合。

（四）再度漫游期

天寶三載，李白遭貶，刺金流放，使他對黑暗的政治、腐敗的朝廷認識更為深入，也更為失望，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使他痛苦不已，蒙冤受貶的委屈使他憤慨萬千。他憤然離開長安，又踏上了漫游歷程，四處游歷，成就了他與杜甫的曠世友誼。但同時他也處于一個相當矛盾的思想斗爭中，一方面他縱情山水，廣交好友，深深憤慨于百姓的苦難與朝廷的日漸衰頹，失望不已;但同時又期待重回政局施展抱負，拯救朝廷，建功立業。

天寶十四載，安史之亂爆發，李白歸隱于廬山，卻又被肅宗同父異母的弟弟李璘以復興大業的名義，請下山招為軍中幕僚。前述李白正處于思想矛盾期，誤以為這是建功立業、報效國民的最佳時機，于是慷慨從戎。但李璘失敗，李白受牽連，因“附逆罪”被流放夜郎，后因大赦被赦免。卻又準備參加李光弼的平叛軍隊，因病而歸，最終逝在叔叔李陽冰家，結束了他傳奇且坎坷、光怪陸離的一生。

總體來說，李白的一生都在發散他的自由精神，從他的出生開始，就與瘋狂脫不開，當然，這里的瘋狂就是一種自由精神意識的體現。精神不受擺弄，不受凡塵所沾染，也不受凡塵所羈絆。貫穿他一生的精神線就是“不羈”，他似乎一生都未曾放棄建功立業的政治理想，或許這種現實的思想在今天那些對他的自由精神的論述里有些矛盾，但是換一個角度看，他懷揣一生難以忘懷、難以割舍的政治情懷不正是他自由精神的準確反映嗎？立足于現實，卻又超越現實，他政治上的失意也是他精神超脫于一般思想境界的必然結果，不受世俗所羈，他一直在自由的境界里徘徊，又把這種自由拘束在現實社會中，遵循他所在的世界的規律，然后做他想做的，想他所想的，寫他想寫的，走他想走的。他的自由精神，只屬于他與他的時代。

三、性格與思想所體現的自由精神—自由精神之共生

李白一生受各種思想的影響，其思想存在復雜性。其人生的不同時期，受不同思想的影響，與他本身豪放不羈、自由不拘、高傲不屈、浪漫不已的性格也有很大的關系，當然，也與他所生活的盛唐時代思想自由、兼容并蓄有所關聯。他的性格與他的思想相輔相成，二者與他的自由精神本質共生，互相建構，成就了一個千古無二的李白。下面從對他影響最大的幾種思想分析：

（一）儒家思想

前面已述，李白一生都受政治理想的牽引，一生都未曾放棄建功報國的政治目標，他對仕途的執著也是他一生矛盾思想的關鍵，而這種思想受儒家思想影響極大。儒家思想中積極入世、施仁政、愛民等主張都是李白一生所追求的，他有著強烈的濟世救國之心，在腐敗的政治面前堅守仁義正道，同情在黑暗政治統治下受苦受難的普通民眾，為他們憤慨，為他們不平，對他們寄寓深刻的同情，等等。他這方面的思想在他的眾多作品中也均有所體現，他道：“仲尼七十說，歷聘莫見收;魯連逃千金，圭組豈可酬;時哉茍不會，草木為我儔。”他的政治追求，是以孔子、魯仲連為榜樣的，游歷各地，尋找實現政治理想的機會。他性格極具浪漫，當然這也與儒家思想的浪漫不乏聯系，天生不愛拘束，也不屑權財，這樣的性格驅使他只能采取類似周游探訪的方式去實現他的政治抱負。而這種游歷又造就了他對儒家入世思想的深入汲取，內化為他自己的濟世精神，造就了他對政治理想的執著。他對社會現實的態度既失望又保持期望，意欲能有機會“濟天下”，受儒家思想影響的這部分思想也是他自由精神聯系現實最密切的思想部分。但另一方面，李白也頗有些離經叛道的思想行徑，這里也體現著李白思想的矛盾性，他敬慕孔子：“西過獲麟臺，為我吊孔丘。”又道：“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蔑視先賢：“堯舜之事不足驚，自馀囂囂直可輕。”對孔子嘲諷，對儒家所崇的圣賢不屑，倒是十分符合李白的性格特點，符合他跳躍的思想行徑，也是他自由精神的突出點：一方面深入世俗，另一方面又跳脫出世俗思想的條框，在現實思想與升華后的個性思想之間穿梭自如。正是這種矛盾，成就了李白獨特的自由精神特質，也給予他自由精神生長的空間。

（二）任俠思想

李白在很小的時候即受任俠思想影響，俠義思想也貫穿他的一生。青少年時期的李白就十分仰慕那些著名俠客，并且因這種熱愛而深諳劍術，他豪放瀟灑的性格特點或與這種任俠思想頗有淵源，“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感君恩重許君命，泰山一擲鴻毛輕”其任俠思想可見一斑。他的俠義風范也展現在他一生的方方面面，從遭流放時“高歌大笑出關去”，對達官顯貴不屑一顧，“戲萬乘若僚友”，到張狂地等待天子玄宗“御手調羹以飯之”，令當朝紅人高力士為己脫靴，又有仗義疏財、助人為樂的俠氣，“千金散盡還復來”“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等。他的俠義思想可以說是交錯在他復雜思想中又難以忽視的一部分。這種曠達與豪放的思想也是支持他從現實中脫離升華出來，隨意穿梭自由精神境界的關鍵。

（三）道家思想

道家思想是李白一生思想的主流，不似對儒家思想那樣有所崇又有所貶，李白對道家思想可以說是全盤接收，當然，這也是造就他出世與入世思想矛盾之源。他飄逸灑脫、不拘一格、狂放不羈的性格也是道家思想的外化表現，唐朝李氏尊道家鼻祖老子為宗，對道教大加倡導與宣傳，也是李白受道家影響至深的社會因素。李白在漫游期縱情山水時，對自然表達無限的熱愛與尊崇，如“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獨坐敬亭山》），與自然融為一體，達物我合一之境界，將自己的思想精神放任于完全自由的境地，超脫塵世而悠然自得，其出世的傾向也有所尋覓。另一方面，與入世相聯系，“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主張功成身退的激流勇退的精神，也是道家思想的重要體現。此外，李白求經訪道，樂此不疲，尋仙覓天，津津有味，時常夢中訪仙境，見仙人，也是他飄逸靈越的思想的表現，即受道家思想影響至深。對道家思想的尊崇使他在出世與入世之間矛盾不已，如同他一生中的眾多矛盾一樣，鑄就了他獨特的處世之道，不屑名利與財富，追求自由馳騁在自然中，卻又不隨波逐流，心系天下蒼生，從而推動他成就其自由精神。

集眾多矛盾于一身的李白，既對自由精神進行了最全面的闡釋，又成就了屬于他自己的自由精神，他身上所體現出來的自由精神的本質，正是他這一生傳奇色彩的顏料，他的這種自由精神無法復制，甚至無法效仿，我們也不可能真正去窮極探索，只能作為局外人去欣賞這種超脫的、獨一無二的自由精神。這種自由精神像一件遠古流傳的極美工藝，看不見，摸不到，但其無盡的魅力卻使人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