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綺文,莊優波,2*
(1.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北京 100084;2.清華大學國家公園研究院,北京 100084)
根據IUCN2020年《世界遺產展望報告》,氣候變化已成為世界自然遺產最普遍的威脅,33%的世界自然遺產地氣候變化評估為高度或非常高的威脅,高于2014年和2017年2次報告的比例[1]。根據第44屆世界遺產大會網上咨詢的結果統計,“解決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的影響”是2022—2029年期間相關挑戰中3個最高優先事項之一,氣候變化已經引發了世界遺產中心、各締約國以及遺產地管理者的高度重視[2]。
自2000年以來,氣候變化影響問題一直是世界遺產公約理事機構深入討論和辯論的主題。過去的第29、30、32、33、39、40、41、42、43屆世界遺產大會均涉及了氣候變化的有關決議。本次會議通過的《福州宣言》,也注意到氣候變化導致的極端天氣、自然災害和其他負面影響對于世界遺產保護乃至人類生存發展造成的巨大威脅,強調了締約國攜手努力、共同行動來應對氣候變化的必要性[3]。
本次大會中自然遺產與氣候變化相關的內容主要體現在3個方面:①氣候變化對自然遺產的影響,相關的會議環節包括瀕危遺產保護狀況報告(7A議題)、《世界遺產名錄》內其他遺產保護狀況報告(7B議題)、本次申報遺產的評估報告(8B議題)、阿拉伯和非洲地區第三輪定期報告(10A、10B議題)等;②第43屆世界遺產大會以來世界遺產中心有關自然遺產氣候應對的行動,涉及的會議環節包括世界遺產公約與可持續發展(5D議題)、世界遺產中心關于其活動和世界遺產委員會決定的執行情況(5A議題)等;③《世界遺產氣候行動的政策文件》(Draft Policy Document on Climate Action for World Heritage)的更新,為2030年的氣候應對行動提供了指導框架(7C議題)。
根據世界遺產大會議題的設置,將受氣候變化影響的自然遺產分為4類:提交保護狀況報告的自然遺產、建議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自然遺產、申報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自然遺產提名地,以及完成第三輪定期報告的阿拉伯和非洲2個地區的自然遺產。
根據7B議題《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遺產保護狀況》,本次保護狀況審查共涉及2020年和2021年67處自然遺產和11處混合遺產。除了大堡礁,還有9處自然遺產受到了氣候變化的威脅[4]。其中,冰川和海洋類一直是氣候變化關注的重點,可以看出,過去2年陸地生物多樣性類的遺產受氣候變化影響的數量在增加。
9處自然遺產按照生態系統類型可分為:2個冰川類、2個海洋類、1個濕地類和4個陸地生物多樣性類①冰川類:尼泊爾的薩加瑪塔國家公園(Sagarmatha National Park)、印度尼西亞的洛倫茨國家公園(Lorentz National Park);海洋類:也門的索科特拉群島(Socotra Archipelago)、日本的知床半島(Shiretoko);濕地類:印度的凱奧拉德奧國家公園(Keoladeo National Park);陸地生物多樣性類:南非的開普植物保護區(Cape Floral Region Protected Areas)、埃塞俄比亞的塞米恩國家公園(Simien National Park)、烏干達的魯文佐里山國家公園(Rwenzori Mountains National Park)、澳大利亞的岡瓦納雨林(Gondwana Rainforests of Australia)。。大部分遺產地在過去2年因為新冠肺炎疫情和資金的限制,并未開展應對行動。世界遺產中心和IUCN建議這些遺產地加強氣候變化對OUV影響的監測,增強遺產地抵抗力和復原力,以及將氣候適應戰略納入管理計劃。
另外,還有4處陸地生物多樣性類的自然遺產,雖然氣候變化未造成嚴重威脅,但也受到了間接影響或未來可能受到影響,包括:坦桑尼亞的塞倫蓋蒂國家公園(Serengeti National Park)可能因為氣候變化會影響降雨,從而破壞馬拉河的價值;泰國的東巴耶延山-考愛山森林保護區(Dong Phayayen-Khao Yai Forest Complex)水壩的建設和氣候變化可能形成累積影響,對遺產地內的流域造成威脅;克羅地亞的布里特威斯湖國家公園(Plitvice Lakes National Park)由于氣候變化,導致水溫升高、水流量下降;印度的馬納斯野生動植物保護區(Manas Wildlife Sanctuary)為了提高氣候變化適應性需要與不丹合作,以保護更大的跨界景觀等。
根據7B議題《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遺產保護狀況》,本次大會提出將7處保護狀況不佳的世界遺產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②本次大會建議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遺產包括:非洲貝寧、尼日爾與布基納法索的系列遺產“W-阿爾利-彭賈里保護區(W-Arly-Pendjari Complex)”、澳大利亞的“大堡礁(Great Barrier Reef)”、俄羅斯的“堪察加火山群(Volcanoes of Kamchatka)”、尼泊爾的“加德滿都谷地(Kathmandu Valley)”、匈牙利的“布達佩斯城(Budapest)”、意大利的“威尼斯及其 湖(Venice and Its Lagoon)”和阿爾巴尼亞與北馬其頓的“奧赫里德地區自然與文化遺產(Natural and Cultural Heritage of the Ohrid Region)”。,其中包括3個自然遺產、3個文化遺產和1個混合遺產[4]。其中,澳大利亞的大堡礁自然遺產因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保護狀況令人憂慮。
由于澳大利亞政府在大會召開之前,因大堡礁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決議草案無端指責世界遺產中心和中國政府,使得大堡礁是否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受到國際自然遺產領域極大的關注。根據世界遺產中心和IUCN聯合撰寫的保護狀況報告,基于10年的監測數據和現階段對于《大堡礁2050長期可持續計劃》(Reef 2050 Long-term Sustainability Plan)的執行情況,可以確認大堡礁的當前狀況和長期前景已經惡化,面臨著確定的威脅,建議將大堡礁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具體原因主要包括3點:①由于氣候變暖,大堡礁在2016、2017和2020年遭受了頻繁珊瑚白化事件的嚴重影響;②2019年由澳大利亞大堡礁海洋公園管理局(GBRMPA)發布的《大堡礁展望報告》(Great Barrier Reef Outlook Report)明確指出,大堡礁生態系統正面臨嚴重惡化,并且比2009—2014年期間更加迅速和普遍,其中氣候變化是其重要威脅因素(圖1);③對于《大堡礁2050長期可持續計劃》所設定的目標,當前大堡礁的各類措施項目進展緩慢。規劃的實施需要締約國更強有力的承諾,特別是需要緊急應對氣候變化的影響,并也需要加快改善水質和采取更嚴格的土地管理措施[4]。

圖1 大堡礁影響因素和風險評估(來源:作者改繪自《大堡礁展望報告2019》https://elibrary.gbrmpa.gov.au/jspui/handle/11017/3478)
該決議草案審議過程中,大多數締約國認為澳大利亞在過去2年中已經作出了很多努力,但仍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應對威脅,并且氣候變化不是一個國家的責任,需要全球共同努力應對。只有挪威支持原決議草案,表示應重視IUCN的科學性證據及意見,避免政治因素影響,并建議按照《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以下簡稱《操作指南》) 要求列入 《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經過激烈的討論后,決定本次大會不將大堡礁列入 《瀕危世界遺產名錄》,要求澳大利亞于2022年2月1日提交保護狀況報告,并在第45屆世界遺產大會再次審議本議題。出乎意料的是,澳大利亞的觀察員對這一結果感到遺憾,認為應根據科學監測將大堡礁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以便獲得更多資源對大堡礁加以保護,并督促政府在這1年時間內有所作為。
《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作用在本次議題中受到質疑。由于在實際操作中資源的限制,瀕危遺產難以得到充分支持,反而影響遺產地聲譽,因此絕大多數締約國對列入 《瀕危世界遺產名錄》呈抵制態度[5]。受氣候變化影響的世界遺產是否應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也成為本次大會的焦點問題。本次大會后,在2021年12月,澳大利亞科學院就解決上述問題組織圓桌會議,展開討論,專家認為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可能不是判定氣候變化對遺產地帶來影響的最佳方式,并提出其他可能性方案,如變更列入 《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程序、進行專題性評估、增加子門類等[6]。在2022年《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以下簡稱《公約》)50周年來臨之際,《操作指南》是否會通過改革來解決氣候變化所帶來的諸多問題,值得我們進一步關注。
根據8B2議題《對提名自然和混合遺產的評估》,本次大會共通過了5個自然遺產,其中2個遺產地的評估報告中涉及氣候變化的威脅:格魯吉亞的科爾基斯雨林及濕地(Colchic Rainforests and Wetlands)和韓國灘涂(Getbol,Korean Tidal Flats)。對于科爾基斯雨林及濕地來說,根據氣候變化預測,該地區將面臨氣溫上升、降雨增加,而保持遺產地濕地和低地森林的完整性將有利于抵御未來更頻發的洪水,并且該遺產地儲存了大量碳匯,因此通過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來保護遺產地的完整性,將有利于應對區域氣候變化。對于韓國灘涂來說,氣候變化和海平面上升構成了對遺產地的主要威脅,但氣候變化的確切影響尚不清楚,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也將督促其加強應對行動。
對喀爾巴阡山脈及歐洲其他地區的原始山毛櫸林遺產地(Ancient and Primeval Beech Forests of the Carpathians and Other Regions of Europe)提出了重大邊界修訂。氣候變化已經對該遺產地的部分區域構成了威脅,并且可能造成物種構成變化和生境轉移的影響。例如在法國的Chapitre區域,由于氣候變化,山毛櫸林可能向高緯度遷移,樹線會發生改變,因此在現有的山毛櫸森林邊界基礎上進行了拓展,本次大會通過了對該邊界修訂的提案[7]。
根據10A、10B議題阿拉伯和非洲第三輪定期報告結果分析,阿拉伯和非洲2個地區在氣候變化應對方面都存在一定的問題。
阿拉伯地區的定期報告結果顯示:氣候變化不是影響阿拉伯區域遺產的關鍵因素,這一結果與IUCN在《世界遺產展望3》報告中的分析結果有較大差異,IUCN認為氣候變化是對阿拉伯區域自然遺產最大的威脅。另外,在使用方面,只有19%的遺產地使用了《關于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影響的政策文件》(Policy Document on the Impacts of Climate Change on World Heritage Properties,以下簡稱《政策文件》)。《政策文件》無論是對于威脅因素的統計,還是對于氣候變化《政策文件》的使用,都反映出阿拉伯區域尚未認識到氣候變化的嚴重威脅以及缺乏相關行動[8]。
影響非洲地區的關鍵要素包括氣候變化和惡劣天氣事件,并且96處遺產地中有22處制訂了災害、氣候或沖突風險管理計劃。可以看出:非洲區域已經認識到氣候變化對遺產地的威脅,但由于人力和財政資源的缺乏,氣候變化導致的海岸侵蝕、干旱和物種入侵影響可能越來越大[9]。
自2019年第43屆世界遺產大會之后,世界遺產中心在氣候變化應對方面,主要在海洋類遺產、小島嶼發展中國家遺產、與其他公約計劃的協同、資金支持4個方面開展了系列行動。通過這些努力,提高遺產地的氣候變化應對能力,促進遺產地的突出普遍價值保護并支持可持續發展。
根據5D議題《世界遺產公約與可持續發展》,自第43屆世界遺產大會之后,世界遺產中心對于海洋類世界遺產開展了大量研究。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政府間海洋學委員會(IOC)的合作以及摩納哥和法國政府的支持下,世界遺產中心發布了一份科學評估報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海洋世界遺產:全球藍碳資源的保管者》(UNESCO Marine World Heritage:Custodians of the Globe’s Blue Carbon Assets)。該研究表明:盡管海洋世界遺產占全球海洋面積不到1%,但占全球至少21%的藍碳生態系統區域和15%的全球藍碳資產—碳存儲相當于2018年全球溫室氣體排放的約10%[10]。
在進行科學研究的同時,2018年10月世界遺產中心在大堡礁基金會、大自然保護協會和哥倫比亞大學等組織的支持下,啟動了一項為期4年的彈性珊瑚礁項目,來幫助珊瑚礁類海洋遺產地增強復原力和適應能力。在過去的2年內,已在帕勞的羅克群島南部
湖、伯利茲的伯利茲堡礁保護區、澳大利亞的寧格羅海岸和法國的新喀里多尼亞的 湖這4個海洋遺產地制訂了氣候適應戰略草案,幫助遺產地和周邊社區適應氣候變化的影響[11]。
在聯合國海洋科學10年(2021—2030年)期間,世界遺產中心提出制訂一份路線圖,列出海洋類世界遺產的科學研究優先事項,并確定解決科研差距所需的全球伙伴關系。此外,未來世界遺產中心也將投資海洋類世界遺產管理網絡,重點關注非洲地區,并開展氣候變化適應戰略和復原力增強項目[3]。
小島嶼發展中國家的遺產保護一直是世界遺產全球戰略實施的優先性事項。受地理及國家發展特性所致,小島嶼國家的自然遺產格外容易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自2005年世界遺產委員會第29屆會議通過《小島嶼發展中國家世界遺產計劃》以來,小島嶼發展中國家一直是世界遺產識別和保護的焦點[12]。世界遺產中心先后制訂了《加勒比世界遺產行動計劃2015—2019年》《太平洋世界遺產行動計劃2016—2020年》等計劃,過去的2年正是這些行動計劃的收官之年,根據5A議題《世界遺產中心關于其活動和世界遺產委員會決定的執行情況》,這2年內世界遺產中心幫助小島嶼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進行了一系列行動[3]:世界遺產中心為小島嶼發展中國家的項目動員了自愿捐款,于2019年9月在牙買加金斯敦組織了首屆加勒比區域伙伴論壇會議,以支持資源調動;通過日本和荷蘭信托基金的支持,促進了加勒比小島嶼發展中國家世界遺產地管理人員的能力建設;在古巴的哈瓦那老城開展了一個與氣候變化有關的防洪項目,為減輕潛在風險提供了相應措施;2020年9月,世界遺產中心為亞洲及太平洋國家定期報告協調中心組織了一個15期的在線培訓課程,其中特別針對太平洋小島嶼發展中國家設置了相關會議。
基于5A議題《世界遺產中心關于其活動和世界遺產委員會決定的執行情況》和7C議題《關于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影響的最新政策文件草案》,過去2年內自然遺產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主要與生物多樣性和文化遺產的工作進行了協同。
在提倡應對氣候變化與生物多樣性保護協同增效的大背景下,自世界遺產委員會第43屆會議以來,世界遺產中心關于與生物多樣性保護之間的協同工作的重點是制定《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該框架也將影響到世界遺產,因此世界遺產中心一直積極參與框架初稿的籌備工作。世界遺產中心主張《公約》具有相對優勢,因為它是促進對生物多樣性保護采取整體性方法的唯一國際文書,也是地球上一些最大的完整生態系統的保管者,這些生態系統對應對氣候變化至關重要。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也希望通過自然和混合世界遺產進一步加強生物多樣性保護和氣候變化領域的跨部門工作[3]。
在與文化遺產合作方面,主要體現在一系列的會議和倡議文件中。在2020年2月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舉行第52屆會議前夕,文化部門召開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與氣候變化問題反思小組會議。雖然該會議主要討論了氣候變化對文化的威脅以及文化可以為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作出的貢獻,但同時也強調了:在與氣候有關的緊急情況期間和之后,世界自然遺產可以作為加強復原力的避難所。2021年12月初舉行國際文化、遺產和氣候變化的線上專家會議,在會議前編寫3份白皮書,包含了與自然遺產相關內容,文件具體內容為:文化和自然遺產在氣候行動中的作用、氣候變化對文化和自然遺產以及創新經濟的影響和后果、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氣候變化的關系。
此外,還有一份相關倡議—《保護文化和自然遺產免受氣候變化影響的倡議》,這是由希臘在2019年聯合國氣候行動峰會期間發起,得到了54個國家支持。通過這一倡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與其他締約國合作,設計、制訂和實施各種計劃和方案,以幫助減緩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的影響。在倡議的支持下,世界遺產中心2020年11月通過了一項“靈活機制”,旨在促進和落實應對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影響的實際行動與合作[13]。
根據7C議題《關于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影響的最新政策文件草案》,為了解決在《政策文件》修訂和調查過程中各締約國普遍反映的缺乏氣候變化應對資金的問題,世界遺產中心也對此采取了相應措施。在澳大利亞政府和比利時佛蘭德斯政府的資金支持下,世界遺產中心正在準備設計和實施一項全面的籌資戰略,旨在獲得可持續的長期融資。通過這種融資,可顯著提高自然遺產的氣候適應能力,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遺產[13]。
雖然世界遺產中心已經為應對氣候變化做出一系列的行動,但仍有締約國,特別是發展中國家反映沒有得到相應的國際援助,尤其是缺乏對于具體項目和資金的支持。
早在2005年,一些組織和個人就將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的影響的議題提請世界遺產委員會注意。2006年,世界遺產委員會第30屆會議審議通過了《預測和管理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影響報告》 (Predicting and Managing the Effects of Climate Change on World Heritage,以下簡稱《報告》)以及《協助締約國實施適當管理對策的戰略》(A Strategy to Assist States Parties to Implement Appropriate Management Responses,以下簡稱《戰略》),并要求所有締約國實施這一《戰略》。2007年,世界遺產公約締約國第16屆會議通過了《政策文件》,并敦促相關方使用。
自2007年《政策文件》發布以來,世界遺產中心與咨詢機構開展了大量工作,并收到了大量氣候變化影響相關的遺產地保護狀況報告。隨著適應和減緩氣候變化相關的知識在過去10年間急劇增加,2016年,世界遺產委員會要求世界遺產中心和咨詢機構對2007版的《政策文件》進行審查和更新。2017年10月,由德國聯邦自然保護署資助,世界遺產中心與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國際文物保護和修復研究中心合作組織了關于《政策文件》修訂的國際專家研討會。隨后,世界遺產中心設立了“《政策文件》修訂”項目,成立了一個由自然和文化遺產、氣候變化領域的專家組成的技術咨詢小組,小組成員包括:來自澳大利亞、巴林、捷克、意大利、墨西哥、摩洛哥、摩爾多瓦共和國、塞內加爾、荷蘭和津巴布韋10個國家的專家,來自巴西、法國、希臘、匈牙利和墨西哥5個國家的觀察員,以及3個咨詢機構(ICCROM、ICOMOS、IUCN)、秘書處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自然科學部門的代表。修訂后的《政策文件》改名稱為《世界遺產氣候行動的政策文件》。該文件經第44屆世界遺產大會討論和修訂后,提交2021年世界遺產公約締約國第23屆大會審議。
與原文件相比,修訂后的《政策文件》對整體框架進行了整合調整。將原《政策文件》《報告》和《戰略》 3個文件的內容整合梳理為新《政策文件》(圖2)。原《報告》詳細分析了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和公約的影響,并提出相應行動建議[14];原《戰略》將應對策略分為預防行動、糾正行動和知識分享3個方面[14];原《政策文件》則對其他關鍵問題進行指導,包括:與其他國際公約和組織的協同、識別研究重點、法律問題和可替代性機制的建立,以及世界遺產社區碳排放減少的實現[15]。

圖2 框架修改示意(來源:作者自繪)
修訂后的《政策文件》以2015年《巴黎協定》將全球變暖限制在1.5°C相關目標為基礎,主要分為序言、政策框架以及政策文件的實施3個部分:“第一部分序言”包括背景介紹、目的范圍以及指導原則;“第二部分政策框架”包括長期愿景、行動目標、法律框架以及氣候行動,基于《戰略》和《報告》的行動部分進行修改;“第三部分政策文件的實施”則包括支持條件和3個層級的執行內容,基于原《政策文件》中的“與其他國際公約和組織的協同”部分進行修改。
在行動目標方面,將原有《戰略》的預防行動、糾正行動和知識分享3方面行動目標,更新為氣候風險評估、氣候適應、氣候減緩和能力建設4方面行動目標。原文件中的“預防行動”包括:在個人、社區、機構和企業各級監測、報告和減緩氣候變化的影響。“糾正行動”包括:通過全球和區域戰略以及地方管理計劃來適應當前的氣候變化。“知識分享”包括:最佳實踐、研究、交流、公共和政治支持、教育和培訓、能力建設、網絡化等[14]。
新文件大量采用了氣候變化應對領域的通用術語,根據IPCC2018年發布的《全球升溫1.5℃特別報告》,“氣候風險評估”是指:對風險進行定性和/或定量的科學估計。“氣候適應”是指:在人類系統中,適應實際或預期氣候及其影響的過程,以緩和危害或利用有利機會;在自然系統中,適應實際氣候的過程及其影響,人為干預可促進對預期氣候及其影響的調整。“氣候減緩”是指:人為干預以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或增加溫室氣體的吸收。
新文件讓行動目標更加明確,主要體現在:將“氣候風險評估”從“糾正行動”中獨立出來,補充結合了《世界遺產災害風險管理手冊》中災前風險評估的內容;將原“預防行動”和“糾正行動”分別明確為“氣候減緩”和“氣候適應”;對每一點進行了具體措施的補充,增強文件可操作性。更新后的行動目標如下。
(1)目標1(氣候風險評估):到2030年,締約國應開發評估氣候風險所需的工具并進行能力建設,確定氣候災害對遺產可能造成的影響,并通過定期報告和保護狀況報告等說明氣候風險評估結果。
(2)目標2(氣候適應):到2030年,締約國應建立并實施強有力的氣候適應框架,以顯示在監測、評估和降低氣候風險和脆弱性方面可衡量的進展。通過這種方式,建立并提高所有世界遺產的氣候適應能力。
(3)目標3(氣候減緩):到2030年,締約國應實施全面的氣候緩解框架,為文化、自然和混合遺產的減緩行動提供指導,鼓勵減少與世界遺產有關的溫室氣體凈排放,包括保護具有碳匯功能的生態系統。
(4)目標4(知識共享、能力建設和認識):到2030年,締約國應實施改善氣候變化對世界遺產影響的措施,包括教育、提高認識以及人力和機構能力建設活動,并且促進這些遺產成為氣候行動的范例[13]。
這4點行動目標將指導世界遺產來遏制和扭轉與氣候變化相關的負面趨勢。雖然這些目標主要針對《公約》締約國,但它們同時也需要世界遺產委員會、咨詢機構、遺產地管理人員和民間組織的貢獻和支持,并應根據各國國情進行調整。
另外,在實施層級方面,修訂后的《政策文件》在2007版世界遺產委員會和締約國2個層級基礎上,實行世界遺產委員會、締約國和遺產地3個層級的實施主體。其中,世界遺產委員會側重制定并實施資助戰略、修訂遺產文件、促進國際合作等;締約國側重傳播政策文件、建立協調機制、實施氣候政策、開展學術研究等;遺產地則側重實施風險評估、納入氣候措施、提高監測水平、分享管理者經驗等[16]。
在本次大會的決議現場,《政策文件》引起了各締約國的熱烈討論,主要提出了3方面具體建議[17]。
(1)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和各自能力的基本原則(CBDR-RC),是《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的基本支柱之一,應將此原則納入《政策文件》之中。
(2)氣候變化減緩行動與CBDR-RC以及UNFCCC應和《巴黎協定》國家自主貢獻保持一致,完全自愿的除外。
(3)部分國家亟須支持和能力建設援助,以及鼓勵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轉讓技術和提供技術支持。
締約國第23屆大會討論了新《政策文件》,但未通過,并決定在世界遺產中心和咨詢機構的協助下,建立一個不限成員名額的締約國工作組,授權制定《政策文件》的最終版本。大會要求最終版本提交2023年第24屆締約國大會審議。該《政策文件》將如何進一步優化,經世界遺產公約締約國大會通過后,世界遺產中心將如何修訂《操作指南》,研發相關衡量指標和標準以及未來各國又將如何把 《政策文件》轉化為具體的行動等,還值得繼續期待。
我國的世界自然遺產已在不同方面受到了氣候變化的影響,其中對水文和物種的影響受到較高關注。例如:在水文影響方面,天山和三江并流出現雪線上升、冰川退縮的現象[18-19],九寨溝、黃龍水流量顯著減少,尤其是降水最多的7月份[20];在物種影響方面,武夷山、天山外來入侵物種擴散風險增加[21-22],神農架的川金絲猴和四川大熊貓棲息地面臨適宜棲息地減少、破碎化加劇的威脅,未來將向高緯度高海拔方向遷移[23-24];在其他影響方面,中國南方喀斯特石漠化程度不斷加重[25],黃(渤)海候鳥棲息地海平面持續上升,并進一步導致海岸侵蝕加劇[26]等。這些威脅進一步影響了遺產地的景觀價值以及與其密切相關的文化價值。
我國是世界自然遺產最多的國家,遺產分布范圍廣、影響力大,開展系統性氣候應對工作刻不容緩。通過對第44屆世界遺產大會有關氣候變化內容的梳理,對我國自然遺產提出如下建議。
(1)針對新《政策文件》開展相應行動。在國家層面需要積極執行文件中有關締約國層面的行動計劃要求,應盡快組織遺產地管理者學習應用《政策文件》;圍繞 《政策文件》提出的氣候風險評估、氣候適應、氣候減緩、能力建設4個方面,在國家層面和遺產地層面制定具體目標和指標,更新遺產管理工具和行動計劃。
(2)盡快開展遺產地氣候變化風險評估與應對。通過本次大會報告可以看出,自然遺產地受到氣候變化影響程度越發加重,世界遺產中心也越發重視保護狀況報告中有關氣候變化相關的內容。因此,我國遺產地以及有潛力成為遺產地的保護地也應重點關注這一方面,盡快制訂并實施氣候變化應對規劃,并與其他部門機構合作開展相關的監測研究工作。
(3)加強氣候應對國際合作貢獻中國智慧。針對世界遺產中心近年來的研究熱點與試點保護項目,我國應積極參與其中。確保與國際接軌的同時,為世界遺產氣候變化應對領域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與全球各國共同應對氣候變化的挑戰。如積極參與全球范圍的“氣候遺產網絡”(Climate Heritage Network)合作工作,在推進理解影響、評估脆弱性、制訂適應性對策、為政策提供支撐、協助物種恢復等方面,貢獻中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