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ESG

陳璠

ESG是關注企業環境、社會、治理績效而非財務績效的投資理念和企業評價標準。ESG并非新概念，而是企業社會責任的衍生概念，是企業社會責任的重要組成部分，與社會責任一脈相承。

對企業社會責任這一概念，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研究員吳剛梁表示，這一概念最早起源于工業革命后期的歐美，當時人們認為，一個企業應除了為股東追求利潤最大化之外，也應該考慮相關利益人，對消費者、員工、股東、社區、政府和環境應承擔經濟責任和社會責任。

如今我們提到的現代企業社會責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簡稱CSR），最早由美國的謝爾頓于1924年提出：“公司社會責任與公司經營者滿足產業內外各種人類需要的責任應聯系起來。”1950年，經濟全球化特征越發明顯，企業和利益相關者關系加深了。霍華德·R·鮑恩于1953年提出：“商業人士對社會的義務在于執行的政策、制定的決策、采取的行動要和整個社會的目標與價值相一致。”

20世紀80年代，企業社會責任運動在歐美發達國家逐漸興起，它包括環保、勞工和人權等方面，由此導致消費者的關注點由單一關心產品質量，轉向關心產品質量、環境、職業健康和勞動保障等多個方面。

20世紀90年代初，美國勞工及人權組織針對成衣業和制鞋業發動“反血汗工廠運動”。因利用“血汗工廠”制度生產產品的美國服裝制造商LeviStrauss被新聞媒體曝光，其為挽救公眾形象，制定了第一份公司生產守則。在勞工組織與消費者的壓力下，諸多知名品牌公司相繼建立了自己的生產守則，后演變為“企業生產守則運動”，目的是促使企業履行自己的社會責任。

1997年，總部設在美國的社會責任國際組織發起并聯合歐美跨國公司和其他國際組織，制定了SA8000社會責任國際標準，它是全球首個道德規范國際標準。

2000年7月，《全球契約》論壇第一次高級別會議召開，參加會議的50多家著名跨國公司的代表承諾，在建立全球化市場的同時，要以《全球契約》為框架，改善工人工作環境、提高環保水平。

2001年，歐盟出臺了《企業社會責任框架標準》，提出企業在自愿的基礎上，把社會和環境的影響整合到企業運營以及與利益相關方的互動過程中。同年2月，全球工人社會聯盟公布了一份長達106頁的由耐克公司資助完成的報告，內容是關于印尼9家耐克合約工廠的勞工調查。報告是由耐克出錢完成并公布的，而耐克則不能拒絕公布。耐克對這些問題的反應將會為服裝公司設立新基準。

2004年，ESG概念首次在聯合國全球契約計劃中被明確提出，是指一系列衡量企業環境、社會、治理績效而非財務績效的投資理念和企業評價標準。企業在環境和社會等方面的表現會通過直接方式或間接方式影響到公司利潤。

在博鰲亞洲論壇2022年年會上，證監會副主席方星海透露，國際可持續發展準則委員會（ISSB）計劃年底出臺一套ESG披露的準則，這個準則很可能會被全球采用，目前已經在國際上征求意見，預計2022年年底發布。

談到中國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情況，吳剛梁表示，中國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發展歷程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企業社會責任體系尚不完善，有些企業把企業社會責任僅僅當作自發的善舉；第二階段，把社會責任與商業利益掛鉤；第三階段，企業社會責任變成社會共識，成為企業的自覺自愿行為，不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將被市場遺棄與淘汰。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開放的重大戰略決策方針，圍繞著基本經濟制度的完善、現代企業制度的建立以及開放型經濟體系建設等方面開啟了偉大的經濟體制轉軌的探索征程。與之相伴，中國企業社會責任探索歷程經歷了引進學習、探索成長與創新發展等重大階段。

在改革開放初期，有關部門通過各種改革舉措促使國有企業樹立與增強經濟責任意識。

1993年11月通過的《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若干問題的決定》，提出現代企業制度體系建設成為國有企業改革的主要方向，即明晰國有企業產權、明確國有企業的責任與權利。

從企業社會責任制度供給特征來看，國務院國資委分別于2008年與2011年對中央企業（也適用于國有企業）的社會責任進行了明確的內容界定，明確了履行社會責任的五大議題。這一時期，國家電網、南方電網、中國移動、中遠集團等一大批國有企業繼續探索和尋找適合自身的社會責任管理模式與社會責任實踐應用，在社會責任管理體系建設方面取得了重要進展。

隨著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國有企業社會責任內容邊界更加清晰，主要表現在2014年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首次將企業社會責任上升到國家戰略層次。幾年來，《環境保護法》《安全生產法》和《食品安全法》都完成修訂，社會責任指南與標準本土化進程加快以及行業性標準不斷細化，使得國有企業對社會責任管理與實踐能力不斷增強。

今年5月18日，三峽集團對總部機構進行改革調整，以原履行社會責任（鄉村振興）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職能為基礎，專門成立了社會責任辦公室，作為總部職能部門，負責歸口管理履行社會責任、鄉村振興、援藏援疆援青等工作。至此，三峽集團成為繼3月中旬國務院國資委成立社會責任局之后，首家宣布在總部機構專設社會責任職能部門的中央企業。

國有企業更是以實際行動履行社會責任。早在2008年汶川地震，央企華潤集團旗下的華潤怡寶就進行了探索：建立起總部、區域、大區高效協同的“救災公益快速響應機制”，利用自身完善的商業網絡，為受災地區更快地提供安全飲用水，將因為缺水而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依托救災公益快速響應機制，華潤怡寶2021年全年累計向全國各地馳援怡寶飲用純凈水及飲料共計91804箱。國有企業在履行社會責任方面，彰顯了使命和擔當。

民營經濟在改革開放中逐步發展壯大。1988年6月國務院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私營企業暫行條例》以及1993年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發布的《關于促進個體私營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等一系列政策條例與指導意見的出臺，為民營企業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市場政策環境，一定程度上明確了民營企業的“經濟責任”以及民營企業向政府所應當承擔的“政府責任”如納稅額度與規范經營等。

在治理結構方面，據全國第七次私營企業抽樣調查數據，2005年私營企業中設立股東大會的高達58.1%，設有工會組織的占比達53.3%，設立職工代表大會的有35.9%；在組織的創新能力方面。據國家知識產權局2006年對全國43383家企業申請的專利數據調查，私營企業申請的專利占比高達41%，而當時國有企業、集體企業與外資以及港澳臺企業分別占23%、13.9%與11.9%，民營企業對于社會創新的帶動能力明顯增強。

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逐步深入，大量的民營企業不斷完善自身的內部治理結構，加強自身的科學化、規范化與現代化的管理進程。國務院于2009年以及2010年分別發布了《關于進一步促進中小企業發展的若干意見》《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為進一步支持中小微企業的健康發展與轉型升級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措施。

在社會慈善責任方面，如由民營企業作為重要參與主體的中國光彩事業促進會在2008年為抗洪救災捐款貢獻力量，不少民營企業在參與災后援助以及各項國際援助活動中展現了民營企業良好的社會責任形象，并積極在“光彩事業”中開展社會責任實踐。

2013年之后，民營企業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制度環境下，其社會責任管理與能力得到快速成長。

從宏觀來看，民營企業在經濟責任實踐方面，對于GDP的貢獻持續增強，且民營企業對于全國稅收收入的政府責任貢獻也不斷加大；在社會就業議題實踐方面，民營企業對于吸納社會人員的就業能力顯著增強，民營經濟吸納就業人數比重由1990年的3.51%上升到2020年的超80%。

在中觀層面，民營企業成為推動新時代中國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動力來源，在近年來出現的新經濟、互聯網經濟、共享經濟等新業態中，民營企業如華為、騰訊、滴滴、京東、阿里巴巴等占據了重要位置。

從微觀來看，在其他的社會責任內容維度如社會捐贈與慈善方面，民營企業在教育醫療、農村扶貧、鄉村振興、救災以及社會求助等方面的社會責任議題參與度越來越高。如2021年，安踏集團董事長兼任首席執行官丁世忠、美團董事長王興、小米集團的創始人雷軍這三位民營企業家的捐款總和就已接近400億元。

隨著“推動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轉變、中國速度向中國質量轉變、中國產品向中國品牌轉變”的重要指示提出，國務院國資委通過制定印發一系列指導性文件，加快推進國企、央企改革和品牌建設工作。履行社會責任則作為企業品牌建設的一大內容備受社會關注。

我國的《公司法》明確規定公司應該“承擔社會責任”。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對企業社會責任進行了擴充，規定公司“充分考慮職工、消費者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以及生態環境保護等社會公共利益，承擔社會責任，國家鼓勵公司參與社會公益活動，公布社會責任報告”。

如今，在注重履行企業社會責任、滿足利益相關方訴求的大趨勢下，眾多企業開始將自己的社會責任品牌化，不只關注自身利潤、消費者需求，更要關注長期社會福利的增加和擔當的公民義務，從而實現企業與社會的和諧、可持續發展。

一直以來，國企、央企在關鍵時刻通過積極承擔社會責任來維護品牌形象。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漢突發，中建三局的工人師傅們夜以繼日完成火神山醫院、雷神山醫院修建工作；為保障相關車輛順利通行，中化集團湖北地區加油站開辟綠色通道，與挽救生命的醫護人員一起爭分奪秒；當得知偏遠山區的孩子無法上網課，中國鐵塔、國家電網等企業為網絡和電力服務打通“最后一公里”。

一家企業、一個品牌，不僅是在為社會提供商品和服務，而且是以商品和服務為媒介，彰顯著公共價值、傳遞著社會責任。因而越是關鍵時刻，越能折射出一個品牌的秉持和堅守。抗擊疫情期間，不論是國企、民企，都第一時間投入到戰“疫”之中，秉持“即便效益虧了也不能虧良心”的信念。它們不計成本、不講條件開足馬力，只為與疫情賽跑、為生命護航。“社會責任工作形成品牌，社會責任進一步品牌化”，誠如專家所言，承擔社會責任是塑造品牌形象的一項利器，能夠使企業保持長久的生命力和競爭力。

中國醫藥集團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劉敬楨就提出“發揮產業優勢、打造央企責任品牌”。他指出，針對我國醫藥行業逐步走出“小、散、多、低”的狀況，國藥集團將通過混合所有制和資本運營，不斷整合行業資源，與民營企業共同打造覆蓋全國的藥品和醫療器械流通配送網絡，持續優化市場存量，減少惡性競爭，大幅提高了行業集中度。

不僅如此，在全球化經濟時代，任何一個不斷成長的企業，都會強烈地感受到社會責任對于企業品牌戰略管理的推動力。以社會責任為內容的品牌建設正成為繼資金、技術、成本和人才之后的發展新要素。

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助理研究員杜雨軒對Life Water品牌印象頗深，這家公司推出了一種特別的礦泉水，在贏得全世界300多家媒體報道前，銷售額就提高了652%。

Life Water的負責人觀察到有不少沒喝完的瓶裝水被扔掉。僅在上海地區每年就有至少800噸瓶裝水被浪費。于是，Life Water純凈水公司以整瓶水的價格出售一種只裝有半瓶水的產品，而另一半水捐助給缺水地區的孩子。有人質疑，如果覺得一整瓶水會被浪費，做個小包裝不就好了？但現在的消費者期待的是精神和價值觀上的統一，同時也更想聽產品背后的故事。Life Water在瓶子上特別設計了七款印有缺水地區孩子的包裝，上面還附了二維碼，消費者可以掃碼了解缺水地區的情況。

在活動期間，53萬兒童收到了捐助，這一活動的關注度也超過30萬人次，Life Water品牌知名度也大大提高，收獲了消費者的贊美與好評，讓人感嘆原來做好社會責任比投放廣告更有效。

如何判斷一個企業品牌是不是負責任的品牌，不能只看“怎么說”，關鍵要看“怎么做”。說到底，責任品牌不是社會責任與品牌的簡單加總，只有真正以公共責任為內核價值，才能實現市場價值、社會價值的共贏。

當前，ESG成為業內熱詞。綠色發展是我國經濟轉型的重要方向，ESG兼顧經濟與社會效益，契合綠色、高品質可持續發展的目標。

吳剛梁表示，此前我國一直強調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傳統意義上的企業社會責任是公司治理的一部分，針對的群體更廣泛，涉及企業的各種利益相關者，包括債權人、勞動者、客戶、供應商、社區、環境等，而ESG主要關注企業環境、社會和治理績效三個方面。

一嗨租車執行副總裁兼首席戰略官蔡禮洪表示，一嗨租車把門店開到經濟不發達地區的旅游目的地，方便經濟發達地區的用戶去當地旅游，即實現旅游扶貧。“另外，一嗨會在青海、西藏、新疆等地密集投放新能源車，實現綠色旅游。”蔡禮洪透露，最近企業在跟新能源汽車頭部企業接觸洽談合作事宜，其中包括特斯拉。

而對于太平洋房屋而言，社會責任的履行則利用了其大規模的門店（接近700家）優勢。“太平洋房屋就是城市補給站。”太平洋房屋總經理楊彬表示，太平洋房屋率先設置了愛心服務站。對進入門店的環衛工人，太平洋房屋都提供冬天熱飯的微波爐、夏天冰菜的冰箱；另外，失火救人、幫助社區困難戶等義舉，太平洋房屋門店都會承擔。對此，楊彬說：“企業利他，就是最大的利己。”

在公司治理方面，安踏體育榮獲新浪財經頒發的2019中國企業ESG“金責獎”——最佳公司治理（G）責任獎。一直以來，安踏體育高度重視自身的社會責任建設。在公司治理方面，安踏著重為不同的單位建立溝通渠道，并會將意見整理、分析后向相應的部門反映，研究如何將意見納入日常的營運。安踏還不斷評估企業內部的潛在貪腐風險，并制定相應的措施，從而不斷提高風險管控能力。

此外，中央近年來出臺了不少相關的制度和政策，比如《關于進一步提高上市公司質量的意見》《關于構建現代環境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文件中都提到企業要披露履行社會責任方面的信息。

在杜雨軒看來，中國人對ESG的理解大部分是從全球氣候變暖的角度開始的，比如澳洲的山火、北美的高溫破歷史紀錄等。因為氣候是關乎人類生存的話題，中國企業也需要從環境問題入手去理解ESG的概念。

同時，杜雨軒也指出，ESG的評價標準在世界上尚未完全統一，在全球范圍內缺少“大而全”的標準，包括達沃斯論壇也曾研討過這個問題。所以中國需要和世界其他先進國家一道，在此領域繼續摸索。同時，ESG體系應該符合中國國情，融合中國社會的時代特色，中國應該努力構建我國本土的ESG體系，對于那些明顯不公平、不利于中國企業發展的“標準”，則應摒棄。

吳剛梁表示，國務院國資委作為中央企業的監管機構，應該推動中央企業成為ESG體系的示范引領者。具體而言，社會責任局一方面應制定ESG方面的指導意見以及相關配套政策，特別是在接軌國際基礎上，考慮融入“援助幫扶”“鄉村振興”“共同富裕”“安全生產”等具有中國本土特色的理念；另一方面，要加強對中央企業的指導、督促和監督。

從產品到質量，從質量到品牌，從品牌到責任，每前進一步都是企業的成長蝶變。品牌是企業的無形資產，責任更是長遠發展的通行證。那些無視市場規律、漠視公共利益的品牌，無法收獲良好口碑和公共形象，終究禁不住市場大浪淘沙的沖洗。進入新時代，品牌建設沒有止境，責任擔當正當其時。不斷倡導品牌責任、努力打造責任品牌，讓品牌的責任發聲、讓責任的品牌生長，就一定能在以質取勝的發展道路上實現“以責圖強”，真正為打造中國品牌、建設品牌強國凝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