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亞濱
戰略思維是一種特殊的理性思維,在人的社會實踐活動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提高戰略思維能力是對當今領導干部的必然要求。習近平同志在多次重要講話中對戰略思維進行深刻闡述。本文在努力學習領會習近平同志關于戰略思維相關論述的基礎上,試圖對戰略思維作出解析,并就領導干部關心的國際問題特別是來自外部的挑戰進行探析。
習近平同志在2022年1月22日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學習貫徹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精神專題研討班開班式上明確指出:“我們是一個大黨,領導的是一個大國,進行的是偉大的事業,要善于進行戰略思維,善于從戰略上看問題、想問題。”[1]為什么要重視戰略問題?美國著名的政治學家約翰·劉易斯·加迪斯(John Lewis Gaddis)指出“大戰略”中的“大”主要是指戰略中所涉及的損失。[2]換句話說,如果沒有一個好的戰略,那么國家政策很可能會導致巨大的利益損失,即“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正是從這個角度來看,領導干部戰略思維能力的強弱,在很大程度上關系到事業興衰成敗。由此,如何提高戰略思維能力成為擺在領導干部面前的一個重要問題和熱點問題。
理性是指“在一定限制下所做的追求價值最大化的、連貫一致的選擇”。[3]理性思維建立在證據和邏輯推理基礎上,相信事物是可以被認知的,希望以最小的代價來獲取最大的收益——實現目標。作為一種特殊的理性思維,戰略思維對理性的要求更高,是人在實踐中獲取成功和勝利的關鍵。
從字面意義來看,戰略思維由兩部分構成:戰略和思維。“戰略”一詞起源于軍事學,主要是指對戰爭全局的籌劃和指導。隨著社會發展,“戰略”一詞的含義和使用范圍不斷擴展,廣泛應用于政治、經濟、科技、文化、教育等各個社會領域。一般認為,凡是“重大的、帶全局性的或決定全局的謀劃都可以稱之為戰略”[4]。但是,戰略問題是人體感官不能直接掌握或作出本能反應的問題,只有通過人特有的思維能力才能洞察得到。思維是人腦對感官獲取的各種信息進行分析、解構和重新建構的能力。對人來說,思維當中存在兩個重要的概念,即“事實性”和“重要性”。事實是重要性的基礎,重要性則體現在事實無法規避。人們專注于某件事是因為我們感知到其重要性。[5]思維的重要性體現在對感官獲取到的各種信息做出真假判斷,并對重要性程度進行篩選,同時將不同的信息根據某種方式——例如情感或邏輯——進行鏈接,使之成為采取行動的依據。一方面人們可以通過思維認識世界,另一方面可以通過思維指導實踐,選擇做或者不做,以及如何做。
為什么有些人能夠準確地預測未來,而有些人則不能?美國政治心理學家菲利普·E. 泰特洛克(Philip E. Tetlock)經過大量的實證研究,指出能否做出正確的預測與認知方式息息相關。[6]決策者的認知方式或者說推理方式,也即思維方式決定了預測的質量,也就決定了人們進行實踐活動的方式。
戰略思維是對全局性、長期性、高層次的宏大問題進行籌劃和指導的思維,尤其是對重大現實問題的研究和解決所應具備的思維能力、思維方式和思維方法。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天然地擁有戰略思維能力。事實上,對大部分普通人來說,戰略思維很大程度上是后天培養的結果,它需要一些最基本的遵循。那么如何才能建立并培養戰略思維能力呢?即便是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的人也會相信:訓練有素的士兵肯定比沒有任何準備的士兵表現得要好。訓練是指能夠跨越時間和空間的界限,根據前人總結出來的經驗,通過不斷的練習,將那些已經通過實踐檢驗的準則,不但做到了然于心,而且能夠將這些準則運用于應對當下的局勢。
任何戰略的制定和政策的實施,都需要一個明確且可以實現的目標,能夠建立起目標和手段之間的關系。目標通常存在于想象中,它可以是無限的。但是,現實中的手段是有限的,而且在一定的時間和空間之內無法輕易改變。任何戰略思維都必須把目標和手段聯系起來。習近平同志指出:“正確的戰略需要正確的策略來落實。策略是在戰略指導下為戰略服務的。戰略和策略是辯證統一的關系,要把戰略的堅定性和策略的靈活性結合起來。”[7]這里體現出來的就是戰略目標與戰略手段之間的關系,手段的靈活性要服務于目標的堅定性。
沒有目標的戰略沒有意義,沒有實現手段的目標是空中樓閣。戰略思維的目標性,要求具有明確而堅定的目標。古往今來,任何戰略實施過程中如果出現目標模糊或者輕易游移,那就很容易遭遇失敗。任何缺乏戰略目標的行動只會導致徒勞無功的資源浪費,最終一事無成。加迪斯將“大戰略”定義為“無限遠大的抱負與必然有限的能力之間的結合”。他指出,如果尋求的目標超出了能力,那么遲早要調整目標以適應能力。隨著能力的提升,可能會達成更多的目標,但是不可能達成所有的目標,因為目標是無限的,而能力永遠存在界限。只有在可操作的范圍內,將現實的手段與理想的目標有機融合在一起,才能稱之為戰略。[8]合理科學地制定目標,確保采取的策略、選擇的手段能夠實現目標,是戰略思維的第一要求。戰略目標超過物質條件即手段允許的范圍時,戰略決心和指揮技巧是無能為力的。戰略思維是一種把目標與手段(策略)的效用給予突出強調和特殊化處理的思維,它體現了人對實踐有效性的重視,體現了人對實踐的一定可控性,體現了實踐理性的特點,也體現了戰略思維的基本意義。
明確戰略目標,篤定戰略方向,發揮戰略優勢,籌劃戰略部署,是戰略思維的突出特征。進入新時代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在堅定推進“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過程中,進一步將第二個百年目標分解為2020—2035年和2035年到本世紀中葉兩個階段性目標,既體現出目標的堅定性,又體現出目標的具體可操作性,同時也為手段的實施提出更加明確的要求。供給側改革、精準扶貧、“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國際國內雙循環”等一系列具體的措施和要求是實現階段性戰略目標的關鍵手段。對領導干部來說,戰略思維首先要求制定一個符合現實和客觀規律的戰略目標,同時調節目標與手段之間的關系,使兩者始終保持相互匹配的關系。
2018年6月22日,習近平同志在中央外事工作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要求領導干部樹立正確的歷史觀、大局觀和角色觀。習近平同志指出,“所謂正確歷史觀,就是不僅要看現在國際形勢什么樣,而且要端起歷史望遠鏡回顧過去、總結歷史規律,展望未來、把握歷史前進大勢”;“所謂正確大局觀,就是不僅要看到現象和細節怎么樣,而且要把握本質和全局,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避免在林林總總、紛紜多變的國際亂象中迷失方向、舍本逐末”;“所謂正確角色觀,就是不僅要冷靜分析各種國際現象,而且要把自己擺進去,在我國同世界的關系中看問題,弄清楚在世界格局演變中我國的地位和作用,科學制定我國對外方針政策”。[9]正確的三觀不但是我們分析問題、做決策時最根本的方法論要求,更是戰略思維的高度體現。習近平同志在這里精辟地闡釋出個人(角色)在進行戰略決策時如何實現時間與空間的統一。時間指的是歷史、現在和未來,空間指的是整體與局部。任何正確的決策都必須是決策者本人在特定時間與空間條件下做出的理性選擇。對人、時間、空間三個變量進行綜合考量是戰略思維的本質要求。也就是古人所強調的“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一方面,任何事物的發展都無法擺脫時間變量的影響,不但承載著歷史的影響,而且隨著時間不可避免地發生變化。習近平同志強調:“對歷史進程的認識越全面,對歷史規律的把握越深刻,黨的歷史智慧越豐富,對前途的掌握就越主動。”[10]理性決策不是投骰子,而是主動對事物的發展做出判斷并根據判斷采取必要行動,也因此意味著必須承擔決策的后果。基于對過去的認知,結合現實的狀況,以實現某種未來的目標,這一過程形成一個“戰略”。戰略思維要求對決策提前做出預見性判斷,特別是要平衡好短期利益和長期利益,通過最終的利益得失來判斷決策的優劣。沒有預見性,戰略思維的指導價值將大大喪失。戰略預判的難點在于準確判定若干必要性因素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的變化以及變化程度,特別是這些因素將在何時、何地通過何種方式呈現出來。能夠做出正確的預測是檢驗決策好壞的關鍵,而做出好的預測只能依賴于對客觀事物發展規律的把握。事物發展的歷史進程、歷史經驗就因此成為戰略思維的關鍵因素,以此來挖掘和發現這種客觀規律。
另一方面,戰略思維本質上是一種全局思維,需要時刻動態地平衡整體與局部之間的辯證關系。習近平同志多次強調:“要增強大局意識、戰略意識,善于算大賬、總賬、長遠賬,不能只算地方賬、部門賬、眼前賬,更不能為了局部利益損害全局利益、為了暫時利益損害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11]一般來說,整體是由部分所組成,但并不是后者的簡單相加或羅列,而是由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各個部分所組成的有機整體。黑格爾曾指出:“脫離了身體的手只是名義上的手。”整體利益是最高利益,當整體利益與局部利益發生矛盾時,局部利益要服從整體利益。毛澤東也曾指出:“懂得了全局性的東西,就更會使用局部性的東西,因為局部性的東西是隸屬于全局性的東西的。”[12]戰略問題是普遍的,是客觀存在的。此外,整體是由部分組成,但是不同部分的成敗對于整體成敗的作用并不相同,其中一些部分對整體具有決定性作用。因此,“我們既要注重總體謀劃,又要注重牽住‘牛鼻子’”。[13]“牛鼻子”就是戰略所必須關心和關注的關鍵部分、關鍵問題。在現代社會,科學技術與生產關系越來越緊密,復雜程度成幾何級倍數增加,人類社會生活的節奏也不斷加快,科技進步和社會發展日新月異。任何一個國家、民族、組織甚至個人,若想實現發展,有效應對不斷增加的各種社會挑戰,都必須充分預估和適應這種不斷動態變化的復雜形勢,找出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探究關鍵部分之間和與整體之間的關系同樣是戰略決策的重要對象。
戰略思維要求對目標和手段進行評估,需要在時間與空間中獲得足夠多的信息,并且從中抽離出最為關鍵的變量,以判斷事物發展的程度和趨勢。實現這一點的關鍵在于掌握正確的、科學的理論。沒有科學理論武裝的思維永遠無法擺脫妄念或幻想,要么是毫無根據地胡思亂想或主觀臆斷,要么是陷入宗教迷信的狂熱沼澤。習近平同志一直強調:“馬克思主義哲學深刻揭示了客觀世界特別是人類社會發展一般規律,在當今時代依然有著強大生命力,依然是指導我們共產黨人前進的強大思想 武器。”[14]
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辯證唯物主義認為世界是物質的,是存在規律的,因此是可知的,人能夠對物質世界發揮能動性。這一科學論斷將人從宗教的迷信束縛中解脫出來,成為自己的主宰。戰略思維要求積極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通過邏輯和理性對事物的發展和變化程度進行分析,做出科學判斷。無法擺脫對迷信和宗教的依賴,無法實現人的獨立意識,也就無法實現戰略思維。習近平同志一再強調,我們黨要團結帶領人民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就必須不斷接受馬克思主義哲學智慧的滋養,自覺堅持和運用辯證維物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提高戰略思維能力。[15]因此,“認真學習馬克思主義,這是我們做好一切工作的看家本領。要通過學習掌握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提高戰略思維能力、綜合決策能力、駕馭全局能力,做到知行合一,增強工作的科學性、預見性、主動性,避免陷入少知而迷、不知而盲、無知而亂的困境”。[16]在新時代,我們掌握和提升戰略思維的理論指導必須而且只能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這是當前我們進行偉大斗爭、建設偉大工程、推進偉大事業、實現偉大夢想最關鍵的指導思想和理論武器。
當前我國面臨前所未有的國內外挑戰,要求我們首先明確戰略目標是什么。實現共產主義仍然是我們的遠大理想和終極目標,但當前的戰略目標是“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綜合國力蒸蒸日上,國際影響力與日俱增。習近平同志指出:“今天,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實現這個目標。”[17]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認為事物的發展是內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結果。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取決于全體中國人民在黨的領導下共同奮斗與努力,但也離不開對我國有利的外部環境。習近平同志曾經將當前我國所面臨的國內外挑戰總結為兩個“陷阱”。他多次講,“我們要注意跨越‘修昔底德陷阱’、‘中等收入陷阱’。前一個是政治層面的,就是要處理好同美國等大國的關系。后一個是經濟層面的,就是要提高我國經濟發展質量和效益”[18]。展開來講,就是國際上如何營造對我國有利的國際環境,在國內如何繼續維持和推動高質量發展。回顧進入新時代以來的歷史,我國經濟一直保持中高速發展。在“十三五”期間,我國經濟增長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一直維持在30%左右,是名副其實的世界經濟增長主動力。盡管遭遇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的巨大打擊,但是在黨中央的正確領導下,我國率先復產復工,依然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經濟成就。“中等收入陷阱”正在得到有效解決。[19]英國《經濟學人》也認為中國將在2022年虎年跨越門檻成為高收入國家。[20]因此,目前以及未來較長一段時間,我國面臨的主要挑戰主要來自外部。
2020年8月24日,習近平同志在經濟社會領域專家座談會上就曾指出:“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使這個大變局加速變化,保護主義、單邊主義上升,世界經濟低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因非經濟因素而面臨沖擊,國際經濟、科技、文化、安全、政治等格局都在發生深刻調整,世界進入動蕩變革期。”[21]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也明確指出:“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交織影響,外部環境更趨復雜嚴峻。”[22]外部環境的挑戰,主要源于西方世界,特別是美國的對華政策變化。
面對中國,西方世界先后出現“中國崩潰論”和“中國威脅論”。近年來,“中國威脅論”的聲音開始占據上風。早在2001年,美國進攻性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芝加哥大學政治學教授約翰·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在其最負盛名的《大國政治的悲劇》一書中指出:“中國威脅最令人頭痛的一點是,中國將比20世紀美國面臨的任何一個潛在霸權國都更強大、更危險。……富強的中國不會是一個維持現狀的大國,而會是個決心要獲取地區霸權的雄心勃勃的國家。”[23]隨著時間的推移,權力競爭重新回到國際政治舞臺的聲音一直在潛移默化地產生影響,并推動美國對華戰略的大轉向。 2012年哈佛大學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教授在英國金融時報發表文章指出中美可能將陷入“修昔底德陷阱”。2016年他將文章觀點擴充論證后出版,直接在書名中就提出一個令人高度緊張的假設性問題:“注定一戰: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嗎?”[24]
學術界的討論最終在政策界得到回應。2017年特朗普政府發布《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認為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的首要來源是中國、俄羅斯等“修正主義國家”,并宣稱印太地區正在呈現出地緣政治競爭(geopolitical competition)。2020年8月21日,全球最大的政治風險咨詢公司歐亞集團發布報告《中美沖突進入危險區》(US-China Conflict Moves into Danger Zone),指出中美兩國存在發生軍事沖突的風險。
盡管拜登總統與特朗普總統在諸多問題領域存在巨大的政策差異,但在對華政策上卻存在諸多相似之處。2021年2月4日他在美國國務院發表了上任后的首次外交政策講話,稱中國是美國“最嚴峻的競爭對手”(our most serious competitor)。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上臺后首場外交政策演講也指出“與中國日益激烈的競爭”是美國面臨的關鍵挑戰,中國是美國21世紀面臨的“最大的地緣政治考驗”(the biggest geopolitical test of the 21st century)。美國對華展開的以增加進口關稅為特征的“貿易戰”和禁止高科技產品出口為特征的“科技戰”依然在繼續并不斷加深。
面對日趨復雜嚴峻的外部環境,更需要我們運用戰略思維加以應對。
首先,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目標下,要明確定位中美關系。在當前我國面對的外部環境中,美國是最主要、最關鍵的變量。什么樣的中美關系最符合我國的戰略利益,是我們當前必須要回答的戰略性問題。習近平同志指出:“中美合作,兩國和世界都會受益;中美對抗,兩國和世界都會遭殃。中美關系不是一道是否搞好的選擇題,而是一道如何搞好的必答題。”[25]因此,健康穩定和致力于合作的中美關系依然是符合我國當前戰略利益的外交目標。近年來,隨著中美兩國在諸多領域的競爭加劇,國內外均出現中美是否會陷入“新冷戰”的猜測。倪世雄教授在為《大國政治的悲劇》一書作序時曾特別指出:“對米爾斯海默的思想的危害性和影響決不可掉以輕心。世界是豐富多彩的,進攻性現實主義國際關系理論,抹殺國家個性,忽視一國內政,不去了解領導人的意志與百姓所思所想,只能是閉門造車。其所杜撰的‘中國威脅論’不過是為美國霸權的合法性尋找邏輯基礎的現實舉措,是自我實現的預言。”[26]該觀點同樣適用于評價艾利森教授的“修昔底德陷阱”。因此,西方國際關系理論既非金科玉律,更非歷史宿命。中美之間并不存在注定的陷入沖突的命運,關鍵在于雙方的選擇。對中國來說,走和平發展道路,是我們黨根據時代發展潮流和我國根本利益作出的戰略抉擇。[27]2021年,習近平主席在參加博鰲亞洲論壇時曾明確表示:“反對任何形式的‘新冷戰’和意識形態對抗。”[28]盡管美國的諸多涉華霸權主義行徑不斷激起我國民眾的反感和憤怒,但是從中國的長遠利益出發,我們依然需要保持戰略冷靜。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不可能在一個排擠中國的世界或自我孤立的世界中實現,更不可能在一場熱戰或冷戰中實現。“新冷戰”不符合我國戰略利益,不但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而且應努力避免這種結果。努力維持中美關系的健康穩定是避免新冷戰的關鍵。
其次,從手段上采取切實措施來穩定中美關系。軍事上,核武器帶來的戰略穩定依然可以發揮作用。進入新世紀以來,多個關鍵的軍控條約因為美俄退出而失效,例如《反導條約》《中導條約》《開放天空條約》等。大國博弈和軍備競賽在一些地區正在出現。國際反核武組織荷蘭“和平與和解”(PAX)2019年5月發布的一項研究顯示,新的合同,新的武器類型,新的資源分配都表明新的核軍備競賽正在發生。朝核、伊核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北約與俄羅斯在烏克蘭東部地區的軍事對峙仍然在加劇。英美通過“奧庫斯”(AUKUS)向澳大利亞輸出核動力潛艇,惡化了世界核擴散前景。但是,總體來看,《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和美俄《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等關鍵條約依然在大國間發揮戰略穩定的作用。習近平主席在與拜登總統進行首次視頻會議時強調:“不沖突不對抗是雙方必須堅守的底線,美方提出中美可‘共存’,還可加上兩個字,即和平共處。”[29]2022年1月3日,聯合國安全理事會的五大常任理事國罕見地發表聯合聲明,同意避免進一步擴散核武器和發動核戰:“避免核武器國家間爆發戰爭和減少戰略風險是我們的首要責任。”[30]在當前國際格局持續動蕩加劇的背景下,五國領導人聯合聲明具有積極的象征意義,表明五國對發動核戰爭的克制。拜登總統上臺后,外界普遍認為外交理性重回美國白宮。中美之間的軍事博弈盡管還將繼續,存在擦槍走火的可能,但基本的戰略穩定和和平能夠實現。
經濟上,中美兩國之間依然存在巨大的合作空間。盡管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已經到期,是否會有第二階段經貿協議尚不可知,美對華貿易戰和科技戰仍未有徹底停息的跡象,但是兩國之間的進出口貿易數字仍然在增加。即便受到疫情影響,兩國進出口總額從2018年貿易戰開始時的6335.2億美元依然增加到2021年的6575億美元。可見,美國對華發動的貿易戰、科技戰逆時代潮流,違背市場規律,已經遭受市場規律的反噬。對此,習近平同志多次強調,經濟全球化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客觀要求和科技進步的必然結果,“去全球化”、搞封閉脫鉤,不符合任何一方利益。[31]對經貿合作的重視,并不局限于獲取經濟利益,同樣源于對和平的渴望。持貿易和平論的自由主義者認為,經濟上的相互依賴可以減少國家間的沖突,因為沖突的成本很高。但是,現實主義者卻認為國家首先會關心如何最大限度地保障國家安全。戴爾·科普蘭(Dale C. Copeland)則提出了“貿易預期理論”,認為“經濟相互依賴和關于未來貿易投資的預期結合起來,會形成一種關鍵的推動力,能夠決定大國之間發生戰爭和沖突的概率”;國家發動戰爭“是因為國家對未來貿易的期望值下降,使其對長期安全前景感到悲觀”。[32]所以,從維護和平的戰略角度出發,我們應積極塑造中美兩國間的貿易預期。事實證明,中美兩國經濟依然具有高度互補性,兩國間的經貿合作依然符合兩國和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經貿關系依然是中美關系的重要壓艙石。正如習近平同志所說:“中美利益深度交融,合則兩利、斗則俱傷。地球足夠大,容得下中美各自和共同發展。要堅持互利互惠,不玩零和博弈,不搞你輸我贏。”[33]

2022年1月12日,圍繞俄羅斯與烏克蘭邊境地區局勢等議題,北約—俄羅斯理事會會議在北約布魯塞爾總部舉行。 中新社 發
再次,從時間和空間的多重維度來應對美國的戰略壓力。必須承認,在中美戰略博弈中,美國依然占有優勢。一方面,我國在科技、軍事、經濟等硬實力指標上與美國尚存在差距;另一方面,美國在國際舞臺上依然享有較強的領導力,其同盟體系在冷戰結束后并未瓦解,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增強和擴大。中美戰略博弈的復雜程度和影響范圍,遠遠超過歷史上任何一對雙邊關系,必定是一個長期且艱苦卓絕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任何“畢其功于一役”的想法都是錯誤且不負責任的。但是,依然要對我們的社會主義事業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滿懷信心。一是從歷史的發展規律和前進趨勢來看,我們站在歷史的正確方向上。中美兩國實力差距在過去20年中迅速縮小,就是最直接的證明。2020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占美國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已經突破70%,而且這一趨勢還將繼續。二是面對美方的戰略壓力,我們應“走對話而不對抗、結伴而不結盟的國與國交往新路”,避免陷入西方國際關系理論所強調的“安全困境”,通過構建和打造更大范圍的“朋友圈兒”來破解美西方的同盟體系,以更多、更深入的經貿合作與人文交流來化解國際社會的對華疑慮。此外,當前民粹主義在全球泛濫,我們對此應高度警惕,在對美堅持斗爭的過程中應極力避免被民粹主義裹挾,被動地在所有領域與美西方展開意識形態大戰,喪失外交工作的靈活性和柔韌性。三是將中國的命運與世界的命運融為一體,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共產黨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的政黨,也是為人類進步事業而奮斗的政黨。”習近平同志也一直強調:“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牢牢把握服務民族復興、促進人類進步這條主線,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34]堅持世界是普遍聯系的馬克思主義原則,將中國的發展與世界的發展牢牢聯系起來,讓中國的發展紅利惠及更多的國家,讓更多的國家能夠直接或者間接地參與到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事業中,是避免“大國政治的悲劇”和“修昔底德陷阱”的重要路徑。
習近平同志對戰略思維的重要論述,為領導干部提高戰略思維能力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指導,也必然成為領導干部在工作實踐中強大的思想武器。戰略的選擇需要符合目的性、規律性和實際性,把目的和手段結合起來,區分和平衡整體利益與布局利益、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為實現高質量的戰略思維,領導干部不應糾結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和眼前利益,而應該著眼于更大和長遠的利益,必要時刻在個別領域做出暫時的妥協甚至是更加明智和富有戰略意義的選擇。這既是戰略思維運用的要求和體現,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順利開展的法寶。當前中國正處于一個異常復雜的國際環境中,一方面中華民族實現偉大復興的光明前景已經越發清晰,另一方面國際政治格局動蕩也越發明顯。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強調:“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交織影響,外部環境更趨復雜嚴峻。”這要求我們必須運用戰略思維進行審慎分析和研判,更加清醒地認識國際政治格局及其變化,認識中國所處的歷史階段和國際地位,做出最符合中國長遠利益的戰略決策。■
[注 釋]
[1][7]習近平在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學習貫徹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精神專題研討班開班式上發表重要講話[EB/OL].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數據庫,2022-01-12.http://jhsjk.people.cn/article/32329305.
[2][8]約翰·劉易斯·加迪斯.論大戰略[M].臧博,崔傳剛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9:24,24.
[3]格雷漢姆·艾利森,菲利普·澤利科.決策的本質:還原古巴導彈危機的真相[M].王偉光,王云萍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38.
[4]周正剛主編.領導干部戰略思維概論[M].湖南:中南大學出版社,2002:2.
[5]阿爾弗雷德·諾思·懷特海.思維的模式[M].姜騫譯,成都:天地出版社,2019:3.
[6]菲利普·E. 泰特洛克.狐貍與刺猬:專家的政治判斷[M].季乃禮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73-93.
[9][34]習近平.堅持以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外交思想為指導努力開創中國特色大國外交新局面[N].人民日報,2018-06-24.
[10]弘揚偉大建黨精神堅持黨的百年奮斗歷史經驗增加歷史自信增進團結統一增強斗爭精神(習近平總書記2021年12月27日至28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黨史學習教育專題民主生活會上的重要講話)[N].人民日報,2021-12-29.
[11]習近平在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學習貫徹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精神專題研討班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6-05-10.
[12]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75.
[13][15]習近平:辯證唯物主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2015年1月23日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二十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EB/OL].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數據庫,http://jhsjk.people.cn/article/30497908.
[14]習近平.推動全黨學習和掌握歷史唯物主義更好認識規律更加能動地推進工作(2013年12月3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3-12-05.
[16]習近平.在紀念朱德同志誕辰一百三十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12-13.
[17]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6-07-02.
[18]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載《習近平: 新常態將給中國帶來新的發展機遇》[EB/OL].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數據庫,2015-12-18.http://jhsjk.people.cn/article/ 28875583.
[19]參閱王紹光.“中等收入陷阱”是個偽命題[J].文化縱橫,2018(6):104-111;胡鞍鋼,周紹杰.中國正在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向高收入進軍.《國情報告第十七卷》,清華大學國情研究中心專題資料匯編,2014:366-383.
[20]“China may soon become a high-income country,”The Economist,Feb 5th 2022.
[21]習近平在經濟社會領域專家座談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20-08-25.
[22]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公報[EB/OL].新華社,2021-11-11.http://www.news.cn/politics/2021-11/11/c_1128055386.htm.
[23][26]約翰·米爾斯海默.大國政治的悲劇[M].王義桅,唐小松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543,44,4.
[24]格雷厄姆·艾利森.注定一戰: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嗎?[M].陳定定,傅強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25]習近平同美國總統拜登通電話[N].人民日報,2021-09-11.
[27]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三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3-01-30.
[28]習近平在博鰲亞洲論壇2021年年會開幕式上的視頻主旨演講[EB/OL].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數據庫,2021-04-20.http://jhsjk.people.cn/article/32082690.
[29][33]習近平同美國總統拜登舉行視頻會晤[N].人民日報,2021-11-17.
[30]五個核武器國家領導人關于防止核戰爭與避免軍備競賽的聯合聲明[EB/OL].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2022-01-03.https://www.fmprc.gov.cn/web/zyxw/202201/t20220103_10478507.shtml.
[31]讓多邊主義的火炬照亮人類前行之路——在世界經濟論壇“達沃斯議程”對話會上的特別致辭[N].人民日報,2021-01-26;習近平同美國總統拜登通電話[N].人民日報,2021-09-11.
[32]參見戴爾·科普蘭.經濟相互依賴與戰爭[M].金寶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