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凝
最好的成長,是每一串足跡都有人為你默默校正
那年,班里來了一位英俊的楊老師。他身材挺拔,眼神清亮,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舉手投足間有一股書卷氣。對于我們這些涉世未深的女生來說,他就是“男神”,像春風拂來,吹皺了一池春水;像山澗跳躍的小溪,一路唱著歡快的歌來到我們身邊。
楊老師剛從師范學院畢業,沒有教學經驗,比我們也大不了幾歲,活潑有余,威懾力不足。他和男生相處的方式就是一起跑步、游戲、打球,美其名曰“打成一片”。他灌籃的動作很酷炫,收割到班里所有男生的崇拜。可是,面對我們這群小女生,他就變得笨拙起來,嘴笨,腦子也笨,常常被我們捉弄。
課余時間,他給同學們講名著里的故事,他看過很多書,懂得很多道理。當時只是覺得他講得很有意思,后來才知道,那是他對我們文學的啟蒙。當時我們并不懂得這些,還常常捉弄他。他雖然長得像校門口的小白楊一樣帥氣,卻怕蟲子,怕得要命。有一次,有調皮的女生把一只毛毛蟲放進他的講桌里,他伸手摸書的時候,摸出一只毛毛蟲,他當即變了臉色,嚴厲地質問大家:“誰干的?如果自己站出來我就饒了你,否則的話,別怪我不客氣……”沒有人會傻到自己站出來,看著他臉色大變、失去方寸的模樣,我們忍不住在下面捂著嘴笑。帥氣的楊老師居然怕蟲子,在我們看來,有些不正常。那時的鄉下,蟲子就是孩子們的朋友,是孩子們的玩伴。有此經歷,孩子們偶爾會捉一只蟬放進楊老師的講桌里,還有蜻蜓、蜜蜂、螞蚱、屎殼郎,都去老師的講桌里做過客。同學們就喜觀看楊老師摸書時,冷不丁摸出個蟲子,然后手足無措的樣子。
秋天開學的時候,楊老師組織同學們去北山采松塔,留著過冬時生爐子引火用。那時的冬天很冷,似乎能凍掉手腳和耳朵。而唯一的取暖設施,就是每個教室中央的一個簡易的土爐,燃料是煤,松塔是引火的媒介。所以每年秋天,學校都會組織同學去采松塔,隊伍浩浩蕩蕩地開往北山,雖然遠,但累并快樂著。
采松塔后不久,班里七八個女生一起偷偷跑去北山秋游,我自然也在其中。其實秋游沒什么打緊,關鍵是翹課,翹課不但性質嚴重,而且影響惡劣。當時一時沖動,我們并沒有想到后果,七八個女生興之所至,跑到北山里瘋狂地玩了大半天。九月時節,秋高氣爽,野菊花在路邊搖曳生姿,野生的果實掛滿樹枝,我們一路爬到山巔,頭頂是觸手可及的白云,腳下是金燦燦的莊稼地,大豆笑彎了腰,高粱笑紅了臉。我們在山頂上放聲唱歌,也不管跑調與否,一直唱到嗓子發干。
盡興而歸之后,等待我們的卻是楊老師因生氣而漲紅的臉,繼而他吼道:“你們幾個還有沒有點組織性和紀律性?說逃課就逃課,太自由散漫了!說吧,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看看你們身上臟的,跟泥猴似的,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說是不是?不說今天誰也別想回家,大家都在這里耗著,看誰能耗過誰?還不說?再不說就把家長叫來……”
這一次,楊老師是真的生氣了,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發這么大的火,跟他在講臺里摸到毛毛蟲的滑稽場景,簡直是判若兩人。我竟有些想笑,沒想到老師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嚇了我們一跳。有膽小的女生哭了,抽噎著交代道:“我們,我們去了北山。”
這一哭,楊老師的鋼鐵意志似乎也軟了下來,態度緩和了許多,恨鐵不成鋼地說:“哭什么哭?不知道北山有熊出沒嗎?遇到熊,受了傷出了意外怎么辦?在山里迷了路怎么辦?命沒了,我跟你們的父母怎么交代……”
我偶然抬頭的時候,看到帥氣的楊老師眼里有淚光盈盈。我愣住了,原來老師不是因為我們翹課才生氣的,我一直以為翹課是一件不可饒恕的大事,原來還有比翹課更為嚴重的大事,比如我們無故“失蹤”在大山里。我那時還想不明白,生命、受傷、意外、死亡比翹課更重要嗎?那時我覺得這些事情離我們很遙遠。
老師眼中的淚,灼痛了我的心,也砸痛了我的青春和靈魂。盡管那時候我不知一時放縱的后果,但內心深處那種難受的感覺讓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情。每個成長的生命都會經歷這樣的當頭棒喝吧?愿人生長路總有人為你護航。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