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秀 邢柏怡 崔岐恩
2021年3月1日施行的《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試行)》首次全面界定教育懲戒的屬性、適用范圍以及實施的細則。教育懲戒的主要目的是幫助違紀違規的學生改造自身的不良行為,減少同類錯誤再次發生的概率,以及維持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鑒于此,本文借鑒心理學“具身”“離身”概念對教育懲戒做一種新的分類,基于“厚正當”理論,提出符號懲戒的合理性限度。
何為教育懲罰
在教育領域,普遍存在懲罰這一現象,但不同教育家卻對懲罰有不同理解。斯賓塞提出自然懲罰論,認為兒童若有不好的行為則自然會遭受到不愉快的結果,成人不必干預。涂爾干認為教育場域需要懲罰以維護紀律規范和道德規范。教育領域中的懲罰是為了約束懲罰對象,減少同類錯誤再次發生的概率,旨在更好地促進被懲罰對象也就是被教育者的發展,其中發展的方向更側重于道德與思想這兩方面。
教育中的懲罰回歸到“教育”這一本位,也即教育懲罰,其重點在于教育行為本身,促進學生個體的成長。教育懲罰是以教育為目的的懲與罰,如心罰、體罰、變相體罰、符號制裁等。
具身性教育懲罰 “具身”這一概念源于心理學“具身認知”,本文指直接與“身”接觸和關聯,此身包含著肉體與心靈,包括體罰和心罰。
體罰是教育懲罰的一種形式,其看似與教育懲罰有相同的出發點和落腳點,但在實施的過程中兩者有著很大的不同,體罰會給學生的身體造成很大的傷害并且還會有礙其心理的健康發展。教育懲罰和體罰在許多方面有著很大的不同。在程度上,教育懲罰比起體罰的懲處帶給學生的不悅感要少許多,教育懲罰帶給學生至多是心靈上的教誨與勸導;體罰則會傷害學生的身體,生理傷痕帶給學生的痛苦將會逐漸蔓延至心靈。在手段上,教育懲罰是對學生的錯誤行為進行否定、限制以達到約束的效果,是為了減少錯誤行為的再次發生;體罰是以傷害學生的身心來企圖制止該行為的再次發生,這種手段往往會引起逆反心理,使得結果適得其反。在影響上,教育懲罰是教師在教育學生時可以使用的權力之一,而當懲罰滑向體罰則不再屬于教師正當權力的范疇,是違法行為,會同時給學生的生理和心靈造成傷害。
心罰指心靈的懲罰,在教育中所表現出的是教師用失當的言行對學生實行情節不等的精神虐待。從表面上看,心罰并沒有體罰那樣帶給學生明顯的傷害,但它帶給學生的傷害絕不比體罰小。這種懲罰借助重要的中介——符號,符號可以使人名聞天下,亦可令人名譽掃地,甚至“社死”。首先,心罰是一種反教育性的心理懲罰方式,往往涉及嘲諷、譏笑、貶低等負面符號形式,會嚴重傷害一個學生的自尊心。其次,受“心罰”學生的自信往往會遭受嚴重打擊,他們既要面對自己對于一件錯事的手足無措,也要面對不當言語所帶來的傷害,學生在這一過程中會對自己所作的事情感到后怕,慢慢地不再相信自己有做事的能力。最后,當自信心遭受打擊之后,學生的智慧也將被扼殺。
離身性教育懲罰 離身性教育懲罰實質是一種符號懲罰,即借助符號(經濟、政治、文化等)實施教育懲罰。離身性教育懲罰指不直接接觸和關聯肉體的教育懲罰。教育實踐中的離身性教育懲罰可以分為經濟懲罰、符號懲罰。
經濟懲罰指懲罰性經濟制裁措施,包括支付違約金、處以罰款、沒收財務等。教師因學生在課堂內外出現的小過錯而對其進行小額罰款的做法就屬于經濟懲罰,例如學生在課堂上吃喝玩樂等,教師將其物品沒收,或對部分違紀行為實行罰款,并將該錢據為己有或用于公開透明的班費,這些都屬于經濟懲罰。
符號是世界被認為存在的表征,也是意識的對象和意義的載體。符號包含著一定的意義。名譽、名聲、名望、美名都是正向符號,而污名、惡名、罵名、無名則為負向符號。當一些符號包裹著惡意與嘲諷,那么就會變為一種符號懲罰,會給學生造成心靈傷害。另外,符號懲罰還包括剝奪正向符號意義,如取消學生的榮譽、獎勵、評優、入團入黨等等。符號懲罰的內在邏輯是通過符號意義的污名化而使學生名譽受損,從而激發其羞恥心,最終達到反省自新的內驅力。
合理性:符號懲罰的限度
基于“厚正當”三維合理性原則:合真理(真理正當性)、合倫理(倫理正當性)、合法理(法理正當性), 最理想的符號懲罰應該具備三維合理性。即教育中符號懲罰應當符合真理、法理和倫理,真理提供背景性條件、法理提供確證性、倫理走向終極善。
合真理 合真理就是遵循客觀規律、實事求是和取得某種客觀功效。張岱年指出,客觀規律或經驗事實被人所掌握或體悟就化為人們所知的“知識”,知識是真理的化身,是人們認識客觀世界的結果,同時也是人們指導自己行為的準則之一。一方面,真理指向知識層面,是去把握規律;另一方面,真理也趨向于“實踐取效”,要求行為符合實際、取得某種功效,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正向價值。同時,真理具有客觀性和科學性。在教育實踐之中,教師在實施符號懲罰之前應當從知識和行為兩個層面和客觀性、科學性兩個基點去考量所發生的事件以及將要運用的懲罰方式。在實施懲罰方式時應當圍繞“真理”一詞,注重五個原則:符合性、語義性、分析性、融貫性和辯證性原則。
合法理 合法理要求遵循契約、法律以及其內在邏輯與精神主旨。不管是在教育的主體上還是其他領域,人們對“權力應該掌握在誰的手里”的追問表現出人們對合法理的關切。真理有知識與行為兩個層面,法理同樣在成文法律和法律精神上進行體現。
合法理的符號懲罰能夠培養學生的責任感,鍛煉其意志和尊嚴感,能夠增強其對引誘的抵抗能力,隨著教師、家長以及學生主體意識的增強,符號懲罰的合法理性也日益受到重視,然而我國對教師的懲戒權沒有頒布明確的法令,出現懲戒權存在法律空白現象;現行的教育立法規定、處分內容存在缺陷。基于以上背景,教師在實施符號懲罰時暫時按照《中小學校學生違規行為懲戒實施暫行辦法》,以不損害學生身心健康為前提。實施懲戒應當遵循相關程序,不隨意懲戒。面對不同輕重的行為事件,教師應當按照事件嚴重程度選擇恰當的懲戒方式,如批評、背誦、停課反省、記過、休學治療等。
為了確保符號懲罰合法性更好的落實,筆者認為可以從兩個方面加以強化。第一,完善《教師法》中教師享有的懲戒范疇,分別是批評、寫檢討書、剝奪特殊的權利、懲罰做特定的事情、暫時沒收學生相關物品、隔離、責令賠償、面談家長、輕微責打。第二,建立符號懲罰監督機制,如“校長”意見箱、“家校”監督會、由政府設立調解會等。
合倫理 此種意義的合理性更偏向目的性和內在性。“善”作為倫理價值,在中華文化價值系統中具有統攝功能,“德高于力”“義重于利”“文以載道”等都是中華文化中關于善的概括。另外,中華文化價值觀也指向“止于至善”的思想。
符號懲罰無疑需要合于道德。然而在現實中卻容易由于實施不當而滑入不道德的一端,成為大眾指責的對象。另外,由于一部分人對于懲罰具有偏見意識,以“尊重人,以人為本”觀點抨擊符號懲罰,導致符號懲罰成為不符合人道主義的代名詞,成為不道德的教育手段;教師若在其他教育手段無效的情況下,放棄使用符號懲罰也會被認為是瀆職,被判為不道德。處于兩難的情況之中,基于合真理與合法理,教師應當促使符號懲罰合倫理來加以克服困境。
教師對學生實施教育懲戒的最終目的是教育而非懲戒,不得忽視被懲戒者的人格尊嚴。教師在施加懲戒時應該考慮被懲戒者對懲戒的心理接受度,在此基礎上考慮懲戒的合理程度。符號懲罰不等同于體罰,教師實施過程中把學生身心發展納入考量范圍,實施懲戒應當充分考慮學生的自尊心、承受力,適時、適度、適機地采取科學合理的方式方法,避免因懲戒產生對立和怨恨情緒,增強懲戒質效。
【本文系教育部產教融合協同育人項目“教學內容和課程體系改革研究”(202101147020;202101179044;202102283045)、浙江教育廳項目(Y202043191;2022SCG191)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