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瀟

按照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進一步推進國有企業貫徹落實“三重一大”決策制度的意見》,國有企業對于大額度資金運作事項,必須經集體討論作出決定,有些地方還規定了嚴格的審批手續。然而曾主持泰州市某業投資建設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泰州某投)工作的徐興海卻自作主張,擅自決策,在未經集體討論和報批的情況下,私自決定提高擔保費率,造成國家利益損失2125萬元。
泰州某投是泰州市國有融資平臺,徐興海于2014年3月擔任該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當年,泰州市政府投資建設泰州某中學項目,委托泰州某投代建。為解決資金問題,泰州某投決定向中國郵政儲蓄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某分行(簡稱郵儲銀行某分行)融資5億元。
按照郵儲銀行某分行的要求,泰州某投需要找一家金融機構做擔保,泰州某投遂與南京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某分行(簡稱南京銀行某分行)洽談提供擔保事宜,南京銀行某分行同意擔保,但前提是泰州某投須提供反擔保。在洽談過程中,南京銀行某分行還與泰州某投達成進一步加強業務合作的意向,但這些意向并沒有形成合同文本,也未簽訂相關合作意向書。
后泰州某投向南京銀行某分行出具函件,委托其作為泰州某中學建設項目5億元銀團貸款牽頭行。2014年11月18日,南京銀行某分行與泰州某投簽訂《出具銀行保函協議書》,主要內容是南京銀行某分行為泰州某投向郵儲銀行某分行貸款的5億元提供保函擔保,擔保期限是5年,擔保費率1%,擔保費總計2500萬元。
11月27日,徐興海代表泰州某投與郵儲銀行某分行簽訂借款合同,約定借款金額為5億元,借款期限5年,從2014年11月起至2019年11月止,貸款利率是提款時中國人民銀行3—5年期限檔次的人民幣貸款基準利率,南京銀行某分行根據借款保函為泰州某投提供連帶責任保證擔保,泰州市城市建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泰州城投)同時為南京銀行某分行的擔保提供反擔保。
需要說明的是,徐興海與南京銀行某分行行長宗某泉是老鄉,兩人關系不錯,徐興海平時也經常找宗某泉幫忙辦事。從工作角度來說,這次南京銀行某分行為泰州某投提供擔保也算是支持泰州某投的工作,可以理解成宗某泉又在公事上幫了徐興海的忙。
由于雙方此前達成進一步加強業務合作的意向,南京銀行某分行事后跟進此事,派出泰州某支行行長助理何某出面與泰州某投對接。在商談時,何某提議由泰州某投在南京銀行某分行做存款業務,徐興海覺得做存款業務比較麻煩,但考慮到要給宗某泉面子,遂提出可以考慮增加一些擔保費。
于是,泰州某投與南京銀行某分行于12月23日簽訂《補充協議》,對原來的《出具銀行保函協議書》進行補充約定,主要是將擔保費率調整為1.85%,即將原約定的每年擔保費500萬元提高到925萬元,總擔保費調整為4625萬元。
由于泰州某投先期已向南京銀行某分行支付2015年的擔保費500萬元,為履行《補充協議》,其又于2015年3月支付擔保費425萬元。2016年起至2019年期間,泰州某投每年都向南京銀行某分行支付擔保費925萬元,最終于2019年1月付清了約定的擔保費4625萬元,比原定的擔保費多付2125萬元。
泰州城投董事長兼政府投融資平臺公司管理領導小組辦公室(簡稱市融管辦)主任周平平證實稱,正常融資計劃都是市領導拍板決策的,市融管辦主要對泰州市國有融資平臺公司的融資計劃、行為進行合規性審查,重點是對融資成本進行把關。按照正常程序,融資平臺公司投融資應當召開董事會集體決策,并報融管辦審核,最后報市領導審批。周平平表示,泰州市政府主要領導在一次金融會議上曾要求全市融資平臺的融資成本要控制在8%以內,但不能因為融資成本未超過8%就通過《補充協議》的形式增加擔保費。
時任市融管辦財務監管專員的居華晴證實,合同履行的融資綜合成本與內控成本之間的差額部分不能因為未超過8%的控制線就隨意處置,如確須變更,應有充分合理合法的理由,經集體決策后履行相關報批程序。泰州某投與南京銀行某分行簽的《補充協議》不合常理,如果貸款基準利率提高,擔保風險增加,有可能提高擔保費率,而當時人民銀行貸款基準利率降低,加之泰州城投提供反擔保,擔保風險降低,擔保費率應當適度降低。
徐興海在2016年買車時遇到一位“厚道”的賣家,此人賣車時不光讓利數萬元,還主動支付了本該由買方徐興海承擔的車輛購置稅,而徐興海也欣然接受。這位賣家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原來他是另有所圖。
2016年初春的某一天,徐興海乘坐朋友程某杰的寶馬車,問其車是哪里買的。程某杰說是某太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某太公司)的抵債車,并稱某太公司可能還有其他車型。徐興海當時正想給其家屬買輛車,于是就請程某杰問問某太公司副總經理高某,高某遂委托同樣在某太公司做事的內弟季某操辦此事,并關照其如果成交的話要少收些購車款。
數日后,季某到沈陽辦事,在某太公司沈陽分公司車庫看到一輛全新的白色奧迪轎車,他拍了照片發給徐興海,告訴他這是一輛新的奧迪轎車,是別人以24萬元價格抵債給某太公司的,其公司給內部員工價是19萬元,問他要不要。徐興海看了比較滿意,同意購買這輛車,于是季某便將車從沈陽開回泰州,交給徐興海。由于雙方都比較熟悉,一直沒有談價格。
3月底的一天,徐興海讓泰州某投駕駛員李某濤跟季某聯系,給奧迪轎車上牌照,按說車輛購置稅應由買方出,徐興海特意叮囑李某濤先幫其墊付。如果李某濤墊付了購置稅,徐興海自然是要還的,然而幾天后,李某濤與季某相約辦理車輛上牌手續時,季某卻主動幫徐興海繳納了2.14萬元車輛購置稅。后季某見徐興海一直沒開價,就主動打電話給徐興海,稱該車價格最低16.8萬元,同時告訴他已為其代付了車輛購置稅。
季某讓利數萬元向徐興海賣車已經“有情有義”了,為何事后還要這么豪爽地代付兩萬余元的車輛購置稅?季某事后稱,自己掛靠其他單位做綠化工程,當時徐興海在一個招標在即的道路工程項目上有話語權,其這么做就是希望徐興海能在工程招投標中給其一定的照顧。果然,季某的付出有了回報,最終順利分包到該道路工程260萬元左右的綠化和人行道鋪設項目。
徐興海因涉嫌犯受賄罪于2019年8月8日被留置,2020年1月21日被刑事拘留,2月3日被逮捕。
江蘇省泰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簡稱泰州中院)經審理,認定徐興海于2014年下半年擅自提高擔保費并致國家利益損失2125萬元的事實。法院同時認定,2016年3月至2019年4月,徐興海利用擔任泰州某投董事長兼總經理、泰州市行政審批局調研員的職務便利,為季某等人在工程承接、資金撥付等方面謀取利益,先后多次收受上述人員所送財物,共計價值人民幣18.32萬余元。
2021年4月1日,泰州中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徐興海犯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6個月,并處罰金25萬元。泰州市監察委員會依法扣押的蘋果手機一部,依法追繳的贓款人民幣15萬元,均予以沒收,上繳國庫。繼續追繳徐興海受賄未退贓款9.8萬余元,上繳國庫。徐興海濫用職權造成國家損失款2125萬元,予以繼續追繳。
一審宣判后,徐興海不服,提出上訴。
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簡稱江蘇高院)經審理認為,一審判決認定徐興海犯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準確,審判程序合法;一審判決認定的受賄事實中部分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予認定。
2022年3月16日,江蘇高院作出二審判決:維持一審判決第四項;撤銷江蘇中院一審刑事判決第一、二、三項;上訴人徐興海犯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6個月,并處罰金15萬元;泰州市監察委員會扣押的蘋果手機一部、贓款人民幣10萬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對徐興海受賄所得7.6萬余元繼續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文中除徐興海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本文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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