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數字化發展探析

□文/鄭啟南

（吉林外國語大學高級翻譯學院 吉林·長春）

［提要］ 在當今數字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德國作為工業大國，為在國際競爭中占據領先地位，出臺一系列數字化發展戰略和政策。2020 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德國聯邦政府又采取一系列應對舉措，著力推動社會與經濟數字化轉型。本文從政府、媒體和民眾三個層面對德國數字化轉型進行分析。

在當今數字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德國作為工業大國，為搶占數字技術高地，提高國際競爭力，出臺一系列重要的戰略和政策文件。從國內外學界相關研究來看，學者越來越多地關注數字化議題，研究成果日益豐碩。然而，國內學者迄今對德國數字化戰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2015～2020 年，以德國數字化戰略、行業領域以及企業數字化轉型研究為主，而對其最新動態的研判以及媒體和民眾層面的分析較少。鑒于此，本文提出的核心問題是，新形勢下德國數字化是如何發展的？又面臨哪些新的機遇與挑戰？為回答以上問題，本文將從政府、媒體和民眾三個層面出發，以2020～2021 年德國政府發布的數字化戰略文件、德國媒體關于數字化的報道以及民意調查為基礎，對德國數字化最新動向進行全面探析。

一、德國數字化發展戰略及其反響

（一）德國數字化發展戰略。近年來，德國為在經濟和社會的數字化進程中占據全球領先地位，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推動數字化轉型，先是于2014 年8 月推出了《數字議程2014-2017》，之后于 2016 年 3 月和 9 月頒布了《數字化戰略 2025》《數字化行動計劃》，于2018 年11 月～2021 年6 月先后出臺了《數字化行動戰略》及其更新版本，明確了數字化戰略的五大行動領域，即數字能力、數字基礎設施與設備、創新與數字化轉型、數字化變革中的社會和現代化國家。針對每一行動領域，行動戰略提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在《數字化行動戰略》最新版文件中，“安全”和“平等”作為總的指導原則，貫穿所有行動領域和措施中。總目標在于進一步提高德國人民生活質量，開發經濟和生態潛力并確保社會團結。2018 年8 月，德國政府專門成立了數字化內閣委員會，由10 名來自德國國內外的專家和業界人士為政府提供相關咨詢。

為應對2020 年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危機，德國政府進一步采取了一系列舉措，加速推動德國經濟和社會數字化進程。2020 年6 月3 日，執政聯盟委員會通過了總額達1，300 億歐元的《應對新冠疫情影響、確保繁榮、增強未來能力》經濟刺激計劃，并就計劃的《要點》達成了共識。其中，有1/3 的振興措施涉及數字化建設，投入資金高達數百億歐元，資助領域涉及人工智能、量子技術、通信技術、電子政務、智慧城市、聯邦國防軍等，具體措施和資助金額如表1 所示。（表1）

表1 德國發布的經濟刺激計劃中關于數字化的主要舉措一覽表

在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德國經濟與能源部長阿爾特邁爾強調，數字和通信是實現現代強國的關鍵，因此要加大資助力度，尤其加強對中小企業和手工業在數字化方面的支持。在歐洲層面，德國自2020 年7 月1 日起擔任為期半年的歐盟理事會輪值主席國。對此，時任總理默克爾表示，本屆工作重點之一就是推動德國經濟和社會數字化。德國聯邦經濟與能源部還發布了《共同應對危機：具有競爭力、創新性和適應力強的歐洲經濟》，其中明確提出了要加強歐盟數字主權，提升自身的數字競爭力，擺脫對中美技術企業的依賴，成為具有數字主權的經濟和社會的創新區位。

2021 年11 月24 日，德國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就聯合執政協議達成共識，協議目標是把德國建設成一個有轉型能力的、學習型的、數字化的現代化國家。其中，數字作為核心詞之一，在協議中被提及226 次，并涉及諸多行業領域。協議尤其指出了新一屆德國政府將要全面推進便民的政務數字化，推動公共基礎設施、公共空間和網絡現代化，大幅加快規劃、審批和實施的速度。新一任總理朔爾茨表示，德國聯邦政府將帶領德國向更綠色、更數字方向發展。

（二）媒體層面。數字化也成為了德國媒體關注的熱點話題。筆者通過LexisNexis 數據庫選取了德國有影響力和代表性的主流媒體，包括《世界報》、《南德意志報》、《法蘭克福匯報》、《明鏡》周刊、《焦點》周刊、《時代周報》、《商報》等，以“Digitalisierung”（數字化）為標題檢索詞，收集 2020～2021 年題為數字化的媒體文章。筆者通過人工閱讀并借助質性分析軟件MAXQDA 對媒體文章的主題、內容和觀點進行標注、編碼和歸類。從報道主題出現的頻次排序可以看到，德國主流媒體關注的焦點為德國各界對數字化看法、德國數字化進展情況、教育數字化、企業數字化和醫療數字化等。此外，媒體報道還涉及政務、金融、環境、法律等諸多領域數字化。從報道內容的傾向性來看，德國媒體對數字化進程呈現積極態度的報道占大多數，輿論普遍認為新冠肺炎疫情危機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數字化進程，給德國經濟和社會帶來新的發展契機。

（三）民眾層面。在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下，德國民眾對數字化的支持率有所提升。2020 年，德國“數字日”公布的一項調查結果顯示，超過53%的德國民眾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后對數字化的看法有所改變，且大多持積極態度。2020 年6 月，約3/4 的受訪者將數字化視為機遇，認為其主要優勢在于時間和空間上的靈活性。然而，也有1/4 的受訪者將數字化看作威脅，認為數字化不能持續改善人們未來生活。造成德國民眾持保留和懷疑態度的主要原因：一是對數據安全和對失業的擔憂；二是數字化轉型并未以人的需求為本，缺乏以用戶為導向，如復雜的操作說明、缺少技術支持，個別受訪者還因感到被數字化拋在后面而不安。

本文以下將結合德國政府政策、媒體報道和民調分析結果，重點對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德國數字化戰略的機遇與挑戰進行評述。

二、新形勢下德國數字化發展的機遇

（一）醫療衛生。新冠肺炎疫情危機，一方面導致了專業護理需求大幅增加和專業護工供給不足；另一方面也推動了醫療衛生領域的數字化發展。數字化為人們提供高質量、負擔得起、方便快捷的醫療服務，如健康數據應用程序、遠程疾病診斷和監測、在線問診咨詢和心理咨詢服務。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數字化手段在疫情防控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人工智能和機器人輔助系統等技術極大地減輕醫護人員的負擔和被傳染的風險。可以預計，在后疫情時代，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等數字技術在公共衛生防控救治、臨床檢測、資源調配、個人健康服務等領域的應用也將加速發展。

（二）文化娛樂。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德國民眾在社交隔離時對信息和娛樂的需求呈上升趨勢，如線上視頻、電子書、新聞、影視、音樂、游戲等。由于數字化業務的不斷增加，視頻會議軟件供應商、新聞媒體公司、出版社的營業額甚至還超過以往。據問卷調查顯示，疫情過后人們希望能更加頻繁地進行視頻通話，并在未來更多地使用在線新聞、電視、廣播和視頻。由此可見，疫情在一定程度上為文化娛樂產業數字化帶來可持續發展的動力，在促進消費、拉動經濟增長方面有較大潛力。

（三）教育培訓。新冠肺炎疫情危機倒逼德國數字化教學，極大地推動了線上教育培訓。對此，德國聯邦政府加大數字化教育投資力度，提升數字化基礎設施水平，推動學校迅速開展線上教學。德國學校通過Skype、Microsoft Teams、Zoom 等軟件進行網絡授課，舉辦線上會議、研討和講座，大力建設網絡教學平臺。學校圖書館也陸續開放了數據庫，提供電子書等網絡資源下載服務。除學校以外，德國企業也對員工開展線上培訓。新冠肺炎疫情導致許多企業員工不得不從事短時工作和居家辦公，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工作靈活度，也為開展線上培訓創造了便利條件。

三、新形勢下德國數字化發展的挑戰

（一）個人數據保護擔憂。數字化引發了德國社會對隱私安全問題的探討，民眾普遍對個人數據保護有較大顧慮。在利用云計算技術對用戶數據處理過程中，很難對其全過程進行監管，保證個人數據不被泄露。德國在2018 年歐盟出臺的《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DPR）框架下，通過《德國聯邦數據保護法》（BDSG）確立了個人數據保護基本規則和法律框架。盡管如此，據德國艾伯特基金會2018～2020 年的一項調查，許多受訪者仍擔心個人數據的安全性，認為現有的數據保護條例不能充分保護個人隱私，72%的受訪者表示互聯網公司收集了過多的個人數據。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時期，健康數據的收集、跟蹤和監測應用程序導致個人信息泄露風險較高，因此對個人數據安全性的顧慮最高。

（二）中小企業行動力不足。在全球競爭的壓力背景下，作為德國經濟的結構性支柱、占據德國企業總數99%以上的中小企業仍顯行動力不足，主要原因在于新冠肺炎疫情導致的資金短缺。盡管德國中小企業認為數字化能夠帶來機遇，降低生產成本，提高生產效率，但僅有少數中小企業付諸行動，如在機器學習和人工智能系統方面，人工智能技術的轉換還較為緩慢。據2020 年德國聯邦信息技術、通信和新媒體協會調研，中小企業在數字化方面僅自我評定為平均水平。從目前的統計數據來看，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后加大數字化投資的中小企業仍占少數比例，且與公司規模相關：在員工人數為20～99 人的公司中，僅有10%的公司大幅增加投資；員工人數為100～499 人的公司中，這一比例達到13%。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大多數企業不得不推遲、延長、中斷甚至取消研發項目。盡管德國數字化領域的戰略性投資和并購存在諸多機會，但大部分中小企業仍對投資和并購持保守觀望態度，股價下跌和企業破產并沒能吸引大多數投資者付諸實際行動。

（三）數字化專業人才短缺。德國當前具備數字化技能的專業人才匱乏。而新冠肺炎疫情危機的爆發又使專業人才短缺問題更加嚴峻。數字化專業人才需了解數字行業最新發展動態，掌握數字化技術基本知識，具備數字化技術應用能力，具有數據保護、安全和責任意識，以及提供數字化咨詢服務的能力。據德國中部黑森工業大學一項主題為企業數字化現狀的問卷調查，德國中小企業認為當前面臨的主要挑戰有：一是對費用過高的擔憂（59%）；二是缺少數字化專家（55%）；三是缺少數字化專業知識（44%）。然而，就實際情況而言，大多數中小企業對員工數字化技能的培訓不足，因此提升員工數字化技能已成當務之急。

德國數字化在歐洲的比較中處于中等偏上水平。2021 年，歐盟委員會發布的數字經濟與社會指數（DESI）報告顯示，德國位列歐盟排名中的第11 位。這表明德國要成為數字化領域的引領者，就必須加快數字化轉型的速度。

由德國聯邦經濟與能源部委托開展的德國“2021 年數字化指數”研究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下德國經濟數字化發展情況。研究報告顯示，德國數字化指數從2020 年的100 點上升到2021 年的108 點，這表明德國經濟數字化取得了進展。報告還指出，數字化的推動因素主要是框架條件的改善。可以看到，在數字化方面，不同企業規模、行業和地區仍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性。大型企業、信息與通信技術行業、南部聯邦州以及城市群顯然是數字化先驅。而小型企業、個別行業（如能源和供水、污水和廢物處理以及建筑業）、東部聯邦州以及低密度農村地區則最需要迎頭趕上。值得關注的是，關于資質的評分有所下降，主要原因在于企業內部提供數字化進修培訓的比例有所減少。新冠肺炎疫情并沒有導致企業全面數字化，而更多是導致“家庭辦公室的推動”，即流程層面的數字化。

四、總結與展望

數字化轉型是當今世界大勢所趨，引領國家經濟社會發展。德國作為工業大國，近年來為在國際競爭中占據領先地位，采取了一系列數字化發展戰略和政策。本文從政府、媒體和民眾三個層面出發，基于2020～2021 年聯邦政府發布的數字化戰略文件、德國媒體關于數字化的報道以及民意調查，對新形勢下德國數字化發展和德國輿論進行全面評述。研究表明，新冠肺炎疫情對德國經濟和社會數字化進程起到推動作用，德國經濟數字化程度有所提高，社會對數字化持更加開放態度，普遍認為所帶來的機遇大于挑戰。此外，不同企業規模、行業和地區數字化仍呈現出較大的差異性，大型企業、信息與通信技術行業、南部聯邦州以及城市群的數字化程度普遍高于小型企業、個別行業、東部聯邦州以及低密度農村地區。

研究德國數字化轉型的最新進展或能對我國數字化轉型有所啟示，值得我們持續關注。我國政府也高度重視數字化轉型對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大意義，“十三五”期間數字化建設取得了顯著成效。然而，在當今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背景下，國際競爭日益加劇，我國數字化轉型也面臨新的挑戰。對此，本文認為，為加快我國數字化發展，應全面提升數字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捍衛國家數字主權，提高數字治理國際話語權；推進中德雙邊和區域多邊數字合作關系；注重以“安全”和“平等”等價值和倫理規范引領經濟和社會數字化轉型；出臺有利于中小企業數字發展的政策，推動平臺建設以及提高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力；推動數字化建設均衡發展，縮小地區、城鄉之間的“數字鴻溝”；加強數字化專業人才引進、培養及能力建設；推進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協同互動，實現數字化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