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美藥業控股股東利益侵占案例分析

□文/韓明州

（黑龍江大學 黑龍江·哈爾濱）

［提要］ 由于當前我國證券市場的法律法規還不太完善，股權過度集中、公司內部治理結構不合理等現象在上市企業中非常普遍，大股東利用自身對企業的絕對控制權導致侵占企業利益的行為時有發生。為了進一步了解這種利益侵占行為的具體情況，通過案例，從關聯方交易視角對上市企業控股股東利益侵占行為的動因、手段和后果進行分析，并提出一系列措施。

目前，我國始終堅持建設“體系完善、競爭有序的高標準資本市場”，但是屢禁不絕的控股股東利益侵占行為嚴重地違背了這一目標。與此同時，股權過度集中、公司內部治理結構不合理等現象在我國上市企業中非常普遍，控股股東利用關聯方交易占用非經營性資金、違規信息披露等手段對企業利益進行侵占，不僅損害了企業的利益還阻礙了公司的發展。關聯交易是企業之間的一種經濟行為，企業與關聯方通過資源互補可以創造更高的經濟價值。然而，一些控股股東常常被利欲熏心，利用關聯交易規模大、不易被發現、監管難度大的特點來損害利益相關者的利益。雖然出臺的會計準則規范了關聯方交易，但是控股股東利益侵占的事件仍有發生。隨著投資者的利益越來越受到市場的重視，如何應對和解決控股股東利益侵占的行為已經成為人們和社會關注的焦點。基于此，本文通過康美藥業對上市公司控股股東利益侵占的行為進行分析，并且在此基礎上提出針對性的建議，期望能夠促進資本市場有序發展。

一、關聯方交易視角下康美藥業控股股東利益侵占案例分析

（一）公司簡介。1997 年，康美藥業股份有限公司在廣東成立，公司主要從事中藥材種植、銷售和醫療器械供銷等。經過多年的發展，康美藥業已經在全國范圍實現了業務覆蓋，中藥板塊是公司的主要營業收入來源。2001 年成功登陸上交所。公司第一大股東是康美實業，馬興田是康美藥業的實際控制人。

（二）案例經過。在康美藥業發布對2017 年度的財務報表進行“會計差錯”更正之前，就有媒體質疑企業的其他應收款在2018 年大量的增加。2019 年4 月29 日，康美藥業發布“會計差錯”更正，事實是不但其他應收款有大量增加，而且貨幣資金也在減少。貨幣資金大量減少而其他應收款卻急劇增加，這顯然是不正常的。企業的資金很可能被大量轉移，進行了關聯方交易。2019 年8 月16 日，證監會發布對康美藥業的行政處罰通告，在2016～2018 年期間，康美藥業累計向控股股東及關聯方提供非經營活動資金116.19 億元，這些資金主要用來購買股票、替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償還融資本息，并且這些關聯交易還是未經過公司授權和審批的。涉及的關聯交易金額巨大，但是只在2018年的財務報表內顯示，康美藥業涉嫌故意遺漏重大信息披露。次年5月14 日，康美藥業受到證監會的行政處罰，并且被禁入市場。

（三）關聯方交易視角下康美藥業控股股東利益侵占行為分析

1、關聯方交易視角下康美藥業控股股東利益侵占行為動因分析

首先，股權高度集中。在我國，股權集中的情況在上市公司中非常普遍，但股權過度集中就會導致控股股東利用自己的絕對控制權，秘密地與關聯方交易，轉移公司的財產，為自己謀私利。特別是藥材貿易這種業務，由于間接的采購和銷售模式，很容易形成不公允的對價。而擁有對公司絕對控制權的股東也會利用自己的權力，尋找與自己有關聯關系的公司進行日常業務交易。這種交易往往只是掩蓋大股東侵占利益的借口，私底下利用交易業務對價的不透明，轉移企業的資金到自己的口袋中。康美藥業的大股東就是通過這種掩人耳目的方式，給關聯方提供了超過116 億元的資金。在康美藥業對2017 年度的財務報表進行“會計差錯”更正后，暴露出來的經營和管理問題表明了控股股東在“掏空”企業資金后，為了美化業績，不得不采取隱蔽的財務造假手段來粉飾企業的財務指標。

根據康美藥業2019 年年報，與2017 年年報相比，公司的大股東人員和持有份額都發生了變化。公司第一大股東是康美實業，第七大股東是許冬瑾，除此之外，許燕君在2019 年還增持了一部分股份，根據公司披露的情況來看，兩人均與公司的實際控制人馬興田構成關聯關系。有關聯關系的股東，在利益和訴求方面都是一致的，這就會嚴重損害所占的股權比例很少股東的利益。另外，表中有關聯關系的幾大股東持股比例還在繼續上升，2019 年已經超過了40%。說明該企業股權都集中在利益訴求一致的股東手中，企業容易發生一家獨大的現象，導致各個股東之間很難達到相互制衡。從表1 可以看出，這種股權過度集中的組織結構，不利于保護中小股東的利益，而且還容易形成一言堂式的家族式企業。康美藥業2017 年與2019 年大股東持股對比情況如表1 所示。（表1）

表1 2015 年與2019 年康美藥業大股東持股對比一覽表

其次，獨立董事制度的缺陷。康美藥業證券訴訟案直到2021 年11月12 日才宣判，案件歷時長，涉及投資者人數眾多。除了馬興田、許冬瑾等直接責任人和會計師事務所承擔賠償損失外，5 名涉案的獨立董事還可能需要承擔上億元的連帶賠償責任。我國在上市企業中強制性地要求引入獨立董事，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大股東一家獨大，侵害中小股東的利益。而在康美藥業的案例中，獨立董事制度被證明存在著很大的缺陷，因為大股東掌握著康美藥業獨立董事的提名權，而且在這5 名獨立董事中，4 人都是大學教授，并不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可以看出，這些獨立董事在康美藥業董事會決議上的參與度并不是很高，再加上相對較低的薪酬，就造成了獨立董事如同不存在一樣，沒有發揮自己的監督作用。

最后，外部中介機構配合舞弊。對康美藥業合作的會計師事務所涉案人員進行了詳細的梳理后發現，康美藥業的會計師服務費逐年遞增，從430 萬元一直漲到500 萬元。經證監會查明，該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程序中存在違規違法的事實。由此可見，公司與會計師事務所合作時間較長之后，審計機構就可能不會做到勤勉盡責，甚至會被金錢所迷惑，幫助企業串通舞弊。康美藥業年報審計項目經理是蘇創升，在看到康美藥業財務造假后，不但沒有揭發，反而沆瀣一氣，提前制作假的銀行對賬單以及資信證明，用偽造的回函替換本該由銀行出具的詢證函，偽造財務記錄。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失職問題了。另外，我國對于負責企業審計業務的審計人員處罰力度太小。在該案的處罰中，正中珠江的直接負責人楊文蔚和蘇創升分別罰款10 萬元，處罰力度小，以至于審計人員不惜鋌而走險，幫助企業串通舞弊，獲取非法收益。

2、關聯方交易視角下康美藥業控股股東利益侵占行為實施手段分析

一是偽造業務憑證虛增收入及利潤。通過分析康美藥業的銷售流程可以發現，該公司的銷售業務采用的是“捷科”供應鏈系統，與公司使用的金蝶EAS 系統存在差異。康美藥業虛增收入的造假方式就是直接修改會計憑證，且虛增的收入沒有經過公司的“捷科”供應鏈系統，也沒有對應的出入庫記錄和客戶相應的記錄予以佐證。這兩個系統之間的差異給了康美藥業創造了天然有利的“造假溫床”。通過分析企業的營業收入后還發現，在證監會發現康美藥業有涉嫌財務造假的端倪后，虛增的營業收入所占當期收入的比重在2018 年有所下降。企業營業收入業務的構成從之前的中藥飲片逐漸過渡到藥材的貿易銷售，而藥材貿易銷售很容易間接產生不公允的對價，并且這部分的收入遠遠超過中藥飲片部分的收入。也就是說，在康美藥業股東為了達到利益侵占的目的，開始逐漸增加關聯方交易金額。

二是利用虛假銀行單證虛增存款。在虛增收入后，康美藥業為了把戲做全，又開始了第二步。因為虛增了銷售收入，而增加了對應的應收賬款，康美藥業通過自己制作銀行流水提供給審計師，審計師收到由康美藥業提供的銀行對賬單后，就完成了整個虛增存款的過程，形成了閉環。此外，康美藥業還編造出要內審的借口，提前向銀行進行函證，并且使用的詢證函模板還是與其合作的會計師事務所正中珠江的，這里面很可能存在會計師事務所與企業一塊串通做假。因為在現場函證時，審計人員和康美藥業的負責人均在場，康美藥業的負責人黃某生在審計過程中，把以內審名義獲取的函證確認頁換成了需要銀行蓋章回復的確認頁，而企業審計項目經理蘇創升沒有發現。從2016年開始，康美藥業控股股東為了達到侵占公司利益的目的，就開始偽造單據，使用虛假的銀行對賬單和業務憑證。

三是未按規定披露關聯方占用非經營性資金情況。康美藥業累計提供的非經營性資金都是通過關聯方交易形成的。在這些關聯交易的過程里，普寧市康淳藥業和普寧康都藥業有限公司扮演者重要的角色。從2017 年開始這兩個公司就已經占用了非經營性資金，但在2018年才開始披露，康美藥業涉嫌故意遺漏重大信息披露。2021 年半年度報告顯示，關聯方非經營性占用資金余額仍有84.51 億元。康美藥業為何要通過與關聯方交易把資金轉入關聯方賬戶呢？通過分析康美藥業的財務狀況發現其財務費用高達9.69 億元，修正后的財務費用為11.97 億元，這么高的財務費用背后肯定存在著大規模舉債。經查，2016 年康美藥業的發債金額為75 億元，2017 年達到110 億元，2018年高達192.5 億元，3 年期間共籌集377.5 億元。為什么康美要藥業要大規模的舉債經營呢？通過分析其盈利指標可以發現，在進行“會計差錯”更正以后，康美藥業的凈資產收益率從2016 年的13.41%下降至2018 年的3.91%，到了2019 年已經成為負值。可以看出，康美藥業的財務狀況不太樂觀，只能通過大規模的舉債才能維持正常經營。此外，在財務狀況不好的情況下，康美藥業還向股東發放大量的現金分紅，再加上康美藥業一直受人詬病的“存貸雙高”問題，康美藥業就通過關聯交易轉移資金，操作股票市場，美化業績，實現利益侵占。康美藥業與公司關聯方往來明細如表2 所示。（表2）

表2 康美藥業與公司關聯方往來明細一覽表（單位：萬元）

3、關聯方交易視角下康美藥業控股股東利益侵占行為后果分析

一是中小股東利益受到侵害。對企業擁有絕對控制權的董事長馬興田和許冬瑾使得中小股東在監管方面很難發揮作用。比如，在偽造業務收入過程中，康美藥業和陳某之間簽訂了一份委托書，在這份委托書上，雖然康美藥業授權他管理西洋參業務，但并未對其進行監管，只是向康美藥業的股東許冬瑾提供財務數據。然后，把這種數據偽裝成康美藥業收入的一部分。中小股東由于信息不對稱，因此不能對偽造的業務進行監督。其次，由于大股東擁有絕對控制權，監事會對公司戰略決策的監督有限，就會滋生控股股東利益侵占的行為，從而損害中小股東的利益。在證監會發出調查后，康美藥業的股價就呈大幅下跌趨勢，在2021 年末和2022 年初的連續三個交易日內，康美藥業的股票交易波動異常，價格漲跌的幅值超過15%。股價波動后，康美藥業市值大幅度蒸發，嚴重損害了中小股東和投資者的利益。

二是公司財務狀況惡化。公司和中小股東的利益被侵占之后，康美藥業為了保持良好的財務指標，就需要不斷地向外融資，來維持公司經營運轉。而融資的規模越大，意味著企業也要承擔巨額的債務成本。2021 年上半年，康美藥業的利息支出費用為8.34 億元，本期虧損的金額為9.33 億元，利息支出費用占本期虧損金額的89.38%。除此之外，康美藥業2017 年度第一、第二、第三期的中期票據已經成為逾期未償還債券，合計達60 億元；2018 年度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期期中票據同樣也成為逾期未償還債券，合計達50 億元。此外，截至2021 年4 月27 日，康美藥業公司主體信用等級仍舊被信用評級公司維持為C 等級，說明康美藥業的債券由于經營困難已經無力支付。并且可以進一步判斷，由于高額的利息費用，公司剩余的債券以及非金融企業債務融資工具債券也將難以償還。康美藥業2021 年的資產負債率已經達到122.77%，進一步表明康美藥業在財務舞弊期間為了補上控股股東對資金占用的“窟窿”，而不得不冒著巨大的違約風險進行債券籌資，這對于債券的債權人來說，嚴重地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根據上海證券交易所相關規定，截至2022 年1 月29 日，康美藥業股票被實施退市風險的情形仍然存在。

二、幾點建議

（一）完善上市企業內部治理。在康美藥業的內部治理方面，由于馬興田夫婦擁有實際控制權，并且還是相關聯方的實際控制人，因此大部分與關聯方的交易都掌握在康美藥業的實際控制人手里。此外，雖然獨立董事代表著中小股東的利益，但是他們的薪酬卻是由上市公司支付的，也就是說，獨立董事的任免權都在大股東手里，幾乎很難形成有效“獨立”。所以，在公司的內部治理方面，企業可以引入外部投資機構對股權過度集中進行限制，通過及時披露企業與關聯方交易和資金動向來限制大股東的利益侵占行為。另外，可以聘請合格的獨立董事來進一步加強對大股東的限制。合格的獨立董事需同時具有相關財務工作背景和知識儲備，避免在管理經驗上的缺乏。同時，還要減少企業內部信息的不對稱，特別是要加強公司財務軟件之間的一致性，加強財務軟件之間的數據對接與兼容。

（二）提升關聯交易行為治理水平。在關聯交易流程中，企業應及時披露關聯交易行為的信息，并且做好關聯交易的風險防控工作。一方面引入外部投資機構可以有效地披露關聯交易行為和發揮風險防控，起到更好的監督作用；另一方面企業還應該嚴格審查關聯方資格，把控招標采購的監督機制。在關聯交易流程之前，可以利用戶籍信息、股東信息來確定關聯交易雙方之間的關系，增加關聯交易行為的透明度，避免有交叉持股的大股東通過關聯交易轉移資金進行利益侵占。

（三）強化保薦制度有效性。企業如果要發債融資，需要通過三道門檻，這三道門檻相互制約，用來減少信用風險。對企業進行信用評級就是三道門檻其中之一。根據康美藥業的評級機構中某信評級所示，康美藥業的信用評級為AA+，僅次于國債。而在財務造假出事之后，信用評級連降三級，這種毫無參考價值的信用評級嚴重損害了投資者的利益。因此，為了保障投資者和中小股東的利益，企業不僅需要嚴格遵守保薦制度，保薦機構也需要完善自身的信用評級體系，利用資本市場相互制約功能來保障保薦機構的獨立。

（四）提高企業違規成本。相比與證券法之前60 萬元的頂格罰款，從2020 年3 月開始實施的新《證券法》，已經加大了信息披露違法處罰力度。2021 年3 月，廣東某實業有限公司收到了證監會根據新《證券法》做出的處罰：1，500 萬元。然而，即使對康美藥業處以同樣規格的處罰，但與違法收益相比也是九牛一毛。從立法的角度來看，法律就必須具有震懾力。因此，可以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在證券市場中引入1+n 倍的懲罰性賠償制度，加大處罰力度。另外，在康美藥業案件中，投資者首次以“默示加入、明示退出”的訴訟方式參加了民事賠償訴訟。這種方式大幅度降低了投資者的維權成本，為他們爭取了最大的權益。因此，在提高企業違法成本，加大處罰力度的同時，擴大投資者的訴權方式，減少維權成本，也能夠有效地減少控股股東利益侵占行為的發生，維護中小股東和投資者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