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音喇叭

藍翊寧

2019-2021年，以清華大學協和臨床醫學八年制同學為主要成員的“白衣鄉路”實踐支隊曾先后多次前往安徽省阜陽市阜南縣進行社會實踐。下鄉走訪是必不可少的一環，鄉間路漫漫，步行其中，頗有遠離城市喧囂的靜謐感。鄉村田埂上，白衣穿梭，那便是“白衣鄉路”。

靠敲門的鄉間科普

在阜南，村中居民尤其是老人，酷愛吃咸，村中高血壓患者比例很高。據縣衛生部門統計，H型高血壓患者約占全縣總人口的14.7%。當地政府也曾多次嘗試推廣減少食鹽攝入的措施，比如在村莊中發放一種“量鹽勺”，讓村民每天定量食用一勺鹽。在我們進行走訪時，發現該措施雖然對食鹽量的把控有一定效果，但村民吃醬油仍舊很多，只圖那一口咸香。問題出在本源，也許是他們沒有將吃咸與高血壓等心腦血管疾病聯系起來，抑或是他們對于心腦血管疾病的危害程度沒有清晰的認識。這一問題不是健康管控做得不好，而是根源于科普宣傳不到位。

村落里最常用的科普方式就是村醫滿載一腔熱血，敲門入戶，將健康生活的注意事項講給老鄉。這種方法想要覆蓋整個村子，是極其困難的。

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就在我們一籌莫展之時，抬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零星散著的高高的電線桿子，有的電線桿頂端綁著兩個相對而立的喇叭。看見它，希望的小火苗就在我們心中悄悄燃燒起來了。

村醫奔走，喇叭閑置

喇叭宣傳向來是村莊里比較有力的宣傳渠道，主要用于發布一些重要的通知。比如惠民政策、致富信息、節氣農事、道德法治等內容，多數通過“喊話”的形式向村民傳達。但近年來，農村喇叭卻經常處于閑置狀態。隊員在實踐中意識到，這樣的設施也可以用來進行醫療科普。如果將這些喇叭充分利用起來，向村民普及最基本的醫療常識，也許當地的慢性病患者數會有所改觀。“鄉音喇叭”項目的雛形，就這樣在我們心中逐漸形成。

查閱了許許多多的資料，我們發現大多數社區和村莊對于喇叭的使用都大同小異，幾乎都用于“喊話”或發布通知。疫情暴發后，阜南縣柴集鎮很多村莊的大喇叭開始用來進行一些宣講，比如勸說村民進行核酸采集以及接種疫苗等。原本閑置的喇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合理利用，這與我們的想法不謀而合，讓隊員備受鼓舞。如果能夠充分利用村中安裝的喇叭長期進行常見病科普，或許效果能夠企及，甚至超越科普宣講會，而且可以縮減村醫的工作量。這一想法得到了當地村醫的認可，我們決定要將“鄉音喇叭”推行下去。

喇叭“喊話”來科普，可好？

2021年5月底，“鄉音喇叭”工作小組正式成立，并在安徽省阜南縣柴集鎮鐵神村進行試點，展開第一次項目實施。

2021年7月12日，我們抵達鎮衛生院后，隊員們真正開始了“鄉音喇叭”項目系列活動。我們得知當地疫苗接種比例較低，衛生院醫護人員希望能夠借助我們此次項目實行的機會開展接種疫苗的宣傳工作。隊員們剛好利用這個契機小試牛刀，于是緊鑼密鼓地開始了相關工作。科普內容的撰寫、修改，請當地醫生以方言的形式進行念白、錄音，加上尋找合適的豫劇唱段進行剪拼。整個過程非常有效率，不到兩天，4份疫苗接種科普宣傳文章就正式制作完成。

“鄉音喇叭”項目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設施，就是農村的大喇叭。為了更好地估測喇叭的有效范圍，在準備科普內容的同一時間，另一部分隊員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在鐵神村進行鄉村喇叭覆蓋范圍圖測繪，初步對鄉村喇叭的覆蓋面積有了掌握。并基于此，對播送內容的有效性進行調研。切實地行走于鄉間，我們又遇到了更多的問題。比如近年來喇叭長期閑置，在很多農村地區出現了喇叭損壞也無法得到及時修理的情況，我們的實踐區域被迫進一步縮小。

7月16日，我們第一次開始播放有關疫苗接種的科普文案，理論上的估測與實地實踐仍然有一些差距。比如測繪的喇叭覆蓋區域局限于“聽見”，但播放時，村民們能否有效地從中提取我們所要傳達的信息，則是屬于需要“聽懂”的范疇。為此，我們也設計了一系列的后續調研問卷，用以衡量實際效果。問卷中所涉及的變量也主要從“能聽見”和“能聽懂”兩方面進行設計。

比如，我們在問卷中專門設計的4、5兩道題目：

4.接下來的一句話是否在最近的喇叭里面聽到？“各位父老鄉親們，不是疫苗不值錢，也不是醫務人員、鄉鎮干部、村社區工作人員沒事干，是真的為您自己著想。我們一直就在您身邊！”

A.是?B.不是

5.接下來的一句話是否在最近的喇叭里面聽到？“因此，我們應該重視身體的各種‘不舒服癥狀，還要定時測血壓，一旦接近臨界值甚至超出正常范圍，就應當到正規醫院看病醫治，讓醫生為我們‘排雷！”

A.?是?B.不是

其中第4題為播放音頻中存在的內容，而第5題為播放音頻中不存在的內容。通過第4題和第5題的聯合調研，我們可以對健康科普的有效性進行進一步的確認和研究。

結合當地居民的反饋，我們把戲劇播放時間延長至半小時以上，并且在中間重復播放健康科普內容，具體形式如：

9min戲劇+3min科普+9min戲劇+3min科普+9min戲劇

這種播放形式非常適合當地居民去理解科普內容。喇叭的播放時間設置在大家群聚吃飯的時間為最佳。但是實際上這段時間里，喇叭控制總臺所在的村委會也處于下班狀態，村莊內沒有人能夠進行播放操作。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18日上午，我們在院長的引薦下拜訪了柴集鎮文化站。文化站配備有喇叭的控制總臺，可以定時播送宣傳內容。在文化站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我們在18日、19日的晚上6點鐘順利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節目播送。

19日晚，我們再次進行了問卷調研，并對問卷結果進行了統計。同樣以4、5兩題為例，居民在這三天的廣播后，答對題目4的正確率分別是20%、27.3%、70%，答對題目5的正確率分別是10%、9.1%、50%。結果顯示，?第三天當地居民對健康科普內容的熟悉度遠遠超過了前兩天，效果大大提高。

在訪談中，我們也可以清晰感受到，村民對喇叭中內容的敏感程度，隨播放形式的改變以及重復次數的增加，有著明顯提升。可見，我們的宣傳做到了讓村民們聽見、聽清、聽懂這三個層次。

醫心醫意在鄉間

與實踐地醫療機構及醫學院合作，利用當地方言和高音喇叭等形式進行醫學科普，只是白衣成員社會實踐的一個方向。一直以來，參與“白衣鄉路”的醫學生通過親赴基層醫療第一線的模式，充分挖掘縣鄉村分級診療建設中的難點、痛點，并用自身的科學醫療觀念，為鄉鎮衛生院搭建符合地方經驗的分級診療體系貢獻力量。

7年時間，“白衣鄉路”的足跡已遍布17省，于60多家鄉鎮衛生院開展醫療調研，對接了500多名基層醫療工作者，走訪過2000多戶村民，進行了1000多人次的醫療科普宣傳，收回了1500份以上的調研問卷，制作過32篇常見病科普漫畫和145篇醫療科普推送……

現如今，“白衣鄉路”實踐支隊逐漸成長為“學生白衣鄉路協會”，成員也從寥寥數人發展到如今的近百人。大家在多年的實踐中，針對村醫編制問題、健康科普地域性特色宣傳模式，以及高血壓、糖尿病人群健康監控等問題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和措施。從“清和小藥箱”的物質支持到“醫療小課堂”的知識普及，從“志愿服務”的支隊定位到“基層醫療”的平臺建設，白衣的實踐形式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改革。不變的卻是每一位白衣成員內心的那份憂憫之心，那份傳承于白衣血脈中的醫者仁心。

責任編輯：馬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