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亮榮
上世紀90 年代,父母在東排子、騎下、河背三處承包地上種下了幾畝甘蔗,每年都會有十多噸甘蔗賣往縣城的糖廠。結賬后,父親既能拿到現金,又能領回一兩袋白糖。白花花的蔗糖一領回家,那種喜悅的氣氛洋溢在每個家人臉上,顯然,這是父母平日里眾多夢想中的一個。
在冬季砍甘蔗時遇上寒風凜冽、細雨淋淋的鬼天氣是很正常的,身在其中哪個人會不認為砍甘蔗是件苦差事呢?盡管心不甘情不愿,最終還是被父親帶到了東排子的蔗田,加入了父親請來的二三十個村民幫忙砍甘蔗的行列。
每到冬季砍甘蔗時,蔗農們都有一種又喜又憂的心情,喜的是有了收成,憂的是裝蔗的司機難請。糖廠派來的司機很有主動權,他想裝誰家的就裝誰家的,他說什么時候裝就什么時候裝,他定在哪里裝就在哪里裝,弄得蔗農都把司機當作座上賓,好煙好酒、好茶好菜地伺候著,司機離屋時還得讓他捎帶些花生、雞蛋、紅薯、芋子等土特產。父親是位老黨員,做人做事板板正正,甘蔗砍好后他常認為司機必然會幫我們家裝的,遲兩三天無關緊要。可是母親不這樣看,她就要把甘蔗快手快勢裝走心里才踏實。
有一年,父親把從河背砍回來的三四噸甘蔗堆放在了塘尾子,把東排子、騎下砍下的十幾噸甘蔗堆放在了國道邊,塘尾子離國道還有兩里多路遠。父親一跟裝甘蔗的司機說,司機就急忙搖頭不裝,說很分散。父親與司機們拗了幾天,沒一個司機肯來裝甘蔗。為這事,一天晚上,父母親又吵了起來。看到父母親吵得厲害,我就獨自作了個決定:把塘尾子的甘蔗搬到國道邊去。
待父母親睡下后,我叫上小榮、瑞生兩個發小,借上瑞生家的雙輪板車,開始把堆放在塘尾子的甘蔗一趟趟地往國道邊上運。
在朦朦朧朧的月光下,我們起初是有說有笑地把四五捆甘蔗往車上裝,那甘蔗至少每捆都有七八十斤重,輕輕松松地運過去。推著空車往回走時,我們還唱起“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連塘”的童謠。真是一路歡歌一路笑,引得屋檐下即將睡去的狗們也精神抖擻地亮出陣陣吠聲,讓一個夜晚久久不得平息。我們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也沒有很足的力道,搬到后半夜,我們的力氣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僅車上裝的甘蔗越來越少,就連一個根本不算坡的坡也會耗去我們不少的體力,簡直是寸步難行,于是就把車子上的甘蔗直接搬幾捆下來,待車子上去后,我們再把甘蔗搬到車上,然后繼續往前。天快亮時,我們已經累得不成人樣了,雖然渾身酸痛,但我們沒有放棄,終于把那堆甘蔗搬到了國道邊,與從東排子、騎下砍下的甘蔗共同堆放在了一起。
巧的是我們剛搬完甘蔗,一輛東風牌拖車亮著燈光就來裝甘蔗了。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司機一下車,雙手哈著氣問我們:“這是誰家的?快去叫人裝車。”我再次鼓起勁踏著露水一溜煙地跑回了家,急促地告訴父母親,裝甘蔗的車來了。父母親知道我們連夜把甘蔗搬攏后,臉上的愁容立馬散去。
父親看了我一眼,帶著贊許的目光從我身邊走過,忙著出門喊人把甘蔗裝車。而母親對我留下一句“鍋里有炒的花生”后,直直地進了菜園,開始準備大伙的早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