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

我媽說這頭好酒的豬,是她嫁到我們李家后養的第二頭豬。北方的農村,秋收后就到冬閑了,基本上家家都會在這會兒用苞谷、高粱釀點酒,等到家里來客人或過年過節時喝。酒釀好后,留下的酒糟則是喂豬的好東西,給豬飼料里加上一勺酒糟,豬不光胃口大開,長得也快,農村人都管這叫“追膘”,經過一個冬天加了酒糟的“追膘”式喂養,年前再賣掉,就能賣個好價錢。
這頭豬,在第一次吃我媽給它加了一勺酒糟的豬食時就表現出了嗜酒的天性。媽說它先是像以往那樣懶洋洋、慢吞吞地吃了一小口,食到嘴中片刻,它的咀嚼停住了,然后極快地咂摸了幾下,再次低頭時,就大口大口、哼哧哼哧地狼吞虎咽了。以后每日三五次的喂食時間一到,它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我媽,直到我媽把一勺酒糟添到它的食槽里。
媽媽一開始把裝酒糟的瓦罐子放在院子后面廢棄了的、當倉庫用的窯洞里,后來覺得進進出出麻煩,反正都是給豬吃的,就干脆把瓦罐搬到豬圈里,這樣給豬添加就方便多了。當初建豬圈時,爸給圈里壘了一個一米多高的臺子,放些打掃豬圈、鏟豬糞用的工具和墊圈的草灰等。媽就把瓦罐放在這個臺子上,這頭豬是土豬,腿短,嘴短,平時能爬到五六十厘米高就不錯了,也不擔心它會打翻瓦罐。
放酒糟到豬圈的第二天早上,媽媽像往常一樣給豬去喂食,走到跟前,卻發現豬臥在那里一動不動,接著,媽媽就聞到了濃濃的酒味,再細看,土臺子上的瓦罐在地上,已經碎了,里面的酒糟所剩不多,媽媽踢踢豬,不動,當時慌了,以為它醉死了,想再用力踹時,突然聽到了它發出的短促而又粗壯的鼾聲。
這頭醉豬一連睡了三天三夜,醒來的那天清晨,剛巧外婆來了,聽了我媽的講述,外婆抽起平時媽用來教訓我們的竹竿教訓它,外婆家鄉在陜西漢中,緊鄰四川廣元,操一口廣元加漢中的方言邊罵邊抽它:你鍋(個)醉鬼、好吃鬼喲,你鍋挨千刀嘞,你鍋砍腦殼嘞,你一頓就把一冬追膘嘞料搞完球嘍,打死你鍋龜兒子……
我們小孩子不懂那點破酒糟有啥值得心疼的,倒是這頭在關鍵時刻能突破自己爬高極限且酒量了得的豬讓我們刮目相看!后來我們長大了,但凡聚在一起吃個飯,喝點兒酒,碰到哪個說自己不能喝了,酒量不行,我們都會揶揄他:瞅你這點兒量吧,還不如個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