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與影子（組詩）

王宜振

很久

很久

在胸中醞釀的一行詩

還未來得及動筆

卻被一株西瓜

用一根

長長的藤

寫出

詩行越寫

越長

為了便于讀者吟誦

那株西瓜

每隔幾片葉子

便添上一個

圓潤的

標點

綠瑩瑩

滴溜溜的標點

很像一朵

安靜的

夕陽

只可惜

那位農人過于粗疏

采摘時

沒有采走那行詩

只采摘了

它的一些

標點

心靈與影子

有人告訴我——

夜晚

你會夢見一只手的影子

于是，一只手的影子

在我的夢里出現

綠綠的

像五株綠色的植物

我突然領悟

這只手的影子

帶著你的吩咐

它來綠化我的心靈

有人告訴我——

夜晚

你會夢見一條河的影子

于是，一條河的影子

在我的夢里出現

藍藍的

像一匹快樂的馬駒

我突然領悟

這條河的影子

帶著你的叮嚀

它來滋潤我的心靈

有人告訴我——

夜晚

你會夢見一只鳥的影子

于是，一只鳥的影子

在我的夢里出現

五彩的

像一個長翅膀的精靈

我突然領悟

這只鳥的影子

帶著你的暗示

它來愉悅我的心靈

我的心靈不再寂寞

我的心靈不再荒蕪

我的心靈生機勃勃

我快活得像一個天使

一片魚形的樹葉

一片小小的樹葉

被一場風暴撕落

像撕落一只耳朵

我彎下腰

撿起這片樹葉

我發現它的形狀

像一條魚兒

這魚兒的血管里

還有藍色的風暴呼呼吼著

我把它夾進一冊現代史課本

想讓它壓扁的心兒變得柔和

我發現這條魚兒

很快游進歷史

像一位年長的學者

在這段歷史里穿梭

它反反復復地摸著

像要為這段歷史把脈

它要把它摸得發抖

摸得窸窣

摸著摸著

它竟然摸到了

這段歷史的

心跳

該是初春了吧

整整一個下午，風都在吹

風把我吹得很薄很亮

像春天的一枚葉子一樣鮮嫩

該是盛夏了吧

整整一個下午，風都在吹

風把我吹成一穗小麥

我的周身散發著新麥的香味

該是金秋了吧

整整一個下午，風都在吹

風把我吹成石榴

還未跳下枝頭就笑開了嘴

該是隆冬了吧

整整一個下午，風都在吹

風把我吹成一個雪人兒

孩子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圓圓的露珠在草葉上搖晃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花椒樹的思念比爺爺的胡子還長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鳥兒銜著希望在遠天飛翔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蝴蝶嗅到了生活根部的芳香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花朵在春天的掌心燦然開放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松鼠的小皮衣鍍滿金色的陽光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幾只小青蟹在河灘上走得匆忙

這個早晨多么清涼

青草遼闊的幸福在同伙伴一起分享

早晨的陽光透進一扇小窗

計算機前飛馳著我的想象

我敏捷的手指在鍵盤上不停地敲擊

我想把一段文字敲擊出銀子的光芒

我不敢向這只鳥鞠躬

我怕

它的磁場具有一種魔力

它會使我的腰彎下去

再也無法挺起

我不敢同這只鳥說話

我怕

它的語言會掏空我的臟腑

我一旦被掏得空空蕩蕩

我就會變成一具空殼

我不敢同這只鳥對視

我怕

它的目光會有孵化功能

它會在我那對大眼睛的兩側

孵化出兩只小眼睛

我不敢同這只鳥接觸

我怕

它的羽毛會使我的皮膚有再生能力

它會使我長出一身豐滿的羽毛

只是我不知

擁有一身羽毛的我

能不能飛起來

我的身體

越來越胖

影子

卻越來越瘦

當它瘦成

一把直尺

它越來越成為

一件可以用來閱讀的工具

它開始閱讀

我這部作品

為了未來的我

它大刀闊斧

刪掉了

作品的許多細節

我發現

我也瘦了

瘦成一雙薄薄的翅膀

隨時

都可以飛起來

你想拿走我的肺葉

我卻不肯

我想把它靜靜地留在我的體內

可你那富有魔力的風

只輕輕地吹了吹

我的肺葉便長出花朵似的斑紋

你想拿走我的骨骼

我卻不肯

我想把它靜靜地留在我的體內

可你那富有魔力的風

只輕輕地吹了吹

我的骨骼就變成暗綠色的翡翠

你想拿走我的名字

我卻不肯

我想把它制成一副耳墜

可你那富有魔力的風

只輕輕地吹了吹

丁零當啷，丁零當啷

耳墜就變得像風鈴一樣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