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政府信任是政治、經濟與文化多重因素交織影響的結果。本研究基于2018年中國私營企業調查數據,從腐敗感知和營商環境感知兩個維度分析企業主的政府信任。研究發現,企業主的腐敗感知越差,其對政府的信任程度越低;企業主營商環境感知越好,其對政府的信任越高,而法制環境滿意度是中介變量。在政務服務、政府行為、信息維度等基于行為方面改善營商環境的同時,也應提升基于制度的政府信任,以進一步構建親清新型政商關系。
〔關鍵詞〕政府信任;營商環境;腐敗感知;親清政商關系
〔中圖分類號〕F27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22)04-0141-09
在構建親清新型政商關系的時代背景下,私營企業主的政府信任是一個值得研究的重要問題。私營企業主作為中國改革開放后重新出現并迅速發展的新社會階層,不僅是改革的受益者,也是改革的重要參與者和推動者, 還是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這些因素都塑造和影響著這一群體對政府信任的感知。隨著時代變遷,政府信任的內涵和表現形式也發生著變化,這與政府職能轉變的歷程緊密相連。當前,政府信任越來越表現為對政府營商環境、公共產品供給、制度運行效率等方面的評價。在本研究中,我們從企業主對營商環境和腐敗的感知視角出發,分析企業主政府信任的主要來源及制度基礎。
一、文獻綜述與假設
學者對“政府信任”的概念界定主要圍繞政府主體、公眾主體以及二者互動角度展開。從政府主體角度,朱光磊等人認為政府信任是政府在施政過程中通過合理、有效地履行職能來取得公眾信任的能力①;從公眾主體角度,牛靜將公眾作為主體,認為政府信任體現了公眾對政府運作、政府人員行為及社會制度的認同與信任②;從政府、公眾二者互動角度,李硯忠認為政府信任涉及公眾與政府間的互動關系,并將其視為一種公眾對政府運作的評價態度和歸屬心理,政府信任結合了政府對公眾的信用與公眾對政府的信任,是政府和公眾兩者有機互動之后的動態結果。③
在政府信任的影響因素方面,有學者研究發現年齡、個人全年總收入、受教育程度等因素,以及本地政府的受信任度等對中央政府信任具有顯著影響王慶林、陳舒笛:《中央政府公信力影響因素實證研究——基于CGSS 2010年數據》,《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5年第9期。;呂維霞等人研究發現政府承諾對信任的影響最為顯著,公眾總體感知質量、滿意度及政府形象對信任均具有積極顯著影響呂維霞、王永貴:《基于公眾感知的政府公信力影響因素分析》,《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4期。;翁列恩等人研究表明地方政府信任的影響因素及其影響程度排序分別為治理效果的良善性、治理主體的參與程度、行政過程的科學性和服務質量的優質性翁列恩、陶鑄鈞:《地方政府公信力影響因素研究》,《理論探討》2019年第3期。;陳永進等人基于CGSS 2015 和 CSS 2017 數據研究表明公眾清廉感知對政府信任有顯著正向影響,清廉感知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在受教育程度上存在差異,公眾受教育程度越高,清廉感知對政府信任的影響越小。陳永進、祁可、何寧:《清廉感知、依法辦事水平與政府公信力——基于CGSS 2015和CSS 2017數據的實證研究》,《重慶社會科學》2020年第3期。薛可等人對中國網民的研究表明不同類型媒體使用影響政治信任,官方媒體使用對網民政治信任具有顯著正向作用,而非官方媒體使用則具有顯著負向作用。薛可、余來輝、余明陽:《媒體使用、政治信任與腐敗感知——以中國網民為對象的實證研究》,《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6期。
政府信任是政治、經濟與文化等多方面因素交織影響的后果,在內容上可分為三個層次:第一,政府信息公開的及時性、權威性與可信性。第二,政府行為方式的可信度,主要表現為公眾對政府工作人員辦事態度、辦事效率、履責能力等的綜合評價,其中公眾對政府工作人員是否依法依規履職的信心占據重要位置,公眾對政府工作人員的廉潔感知或廉潔預期尤其重要。楊慧青、彭國勝:《腐敗感知與中國公民的政治信任——基于第七波世界價值觀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期。第三,政府信任的制度基礎,主要表現為公眾對政府運行的基本制度、法治環境等因素的理解和信任。而公眾主要是通過自己日常生活接觸到的政策、身邊事例來感知政府,進而建立或者修改自己的政府信任。腐敗程度和營商環境是民眾感知政府信任的兩個重要維度。
(一)腐敗程度感知
腐敗感知近些年一直是政治學者們研究的重要議題。從現有的研究來看,學者們普遍認為腐敗感知會降低民眾對政府的信任繆婭、吳心喆:《個人腐敗感知與腐敗經歷對政治信任的影響》,《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2期。,腐敗程度感知是指個體對腐敗范圍和程度的認知態度袁柏順:《公眾腐敗感知與腐敗的民間傳說——基于C市城區公眾腐敗感知調查的一項研究》,《公共行政評論》2016年第3期。,是公眾對政府公職人員腐敗行為的主觀評判。倪星、孫宗鋒:《政府反腐敗力度與公眾清廉感知:差異及解釋——基于G省的實證分析》,《政治學研究》2015年第1期。個體的腐敗程度感知影響其對政府的信任程度,李輝等人研究表明,相較于沒有腐敗經歷的個體,有過腐敗經歷的個體會趨向于認為政府是腐敗的,且腐敗經歷對腐敗感知的影響在不同層級的政府中有所不同,相較于中央政府,腐敗經歷對地方政府的腐敗感知和反腐敗評價影響更強李輝、孟天廣:《腐敗經歷與腐敗感知:基于調查實驗與直接提問的雙重檢驗》,《社會》2017年第6期。;任建明研究表明,政府腐敗感知不佳的農村居民對基層政府信任程度也顯著偏低,村民腐敗程度感知與其對基層政府信任程度顯著負相關,公眾腐敗程度感知越高,政府信任程度越低任建明、王璞:《腐敗程度感知、公共服務效能與基層政府信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期。;陳永進等人研究表明與“腐敗感知”相對的公眾清廉感知對政府信任有顯著正向影響,清廉感知越高,越趨向于認為政府更值得信任。陳永進、楊瑩、盧遠交:《公眾腐敗感知對政府公信力的影響——基于第四波ABS數據的實證研究》,《產業與科技論壇》2020年第14期。例如楊慧青等人分析發現,腐敗感知會明顯降低公民的政治信任,公民的腐敗感知越高,其政府信任程度越低。楊慧青、彭國勝:《腐敗感知與中國公民的政治信任——基于第七波世界價值觀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也有學者從客觀經歷出發,分析公民的腐敗經歷與政府信任之間的關系,例如胡榮通過分析上訪農民發現農民上訪到更高層級,其對政府的信任會下降一個層級。胡榮:《農民上訪與政治信任的流失》,《社會學研究》2007年第3期。
總體而言,相關研究普遍驗證了腐敗對政府信任的削弱作用楊慧青、彭國勝:《腐敗感知與中國公民的政治信任——基于第七波世界價值觀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但是現有的分析和經驗證據都是以社會中普通公民為主,政府信任在不同群體之間存在差異。在西方的研究中,學者認識到不同階級之間,由于階級利益的不同,其對政府的信任程度也不盡相同。郭寒、汪瑋:《政治信任的國家治理邏輯構建——一個研究綜述的視角》,《觀察與思考》2021年第2期。西方現有研究分析發現,企業主與政府合謀,獲取甚至裹挾國家權力,以此來謀求個人利益,形成所謂的旋轉門機制,因此企業主形成了對政府的高度信任。在中國來說,學者們普遍認為企業主并未形成所謂階級,同時其內部較大的差異性,使得其缺乏共同的利益和意識,不是鐵板一塊蔡欣怡:《繞過民主:當代中國私營企業主的身份與策略》,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0—36頁;范曉光、呂鵬《中國私營企業主的社會構成:階級與同期群差異》,《中國社會科學》2017年第7期。,因而需要對其的政府信任做進一步分析。據此,我們提出假設1:企業主感知的腐敗越嚴重,企業主的政府信任越差。
(二)營商環境感知
營商環境是近些年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重要內容,同時也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大背景下, 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推進全面深化改革和體制機制創新的重要內容。2001年,世界銀行開始發布各國營商環境排名,之后各個組織和智庫逐漸建立各種指標體系對各國和地區的營商環境進行評估,國內也形成了不同省市的營商環境指數。但是學者們普遍認為,現有的評估體系過于關注監管主體在營商環境的作用,忽視監管質量,最重要的是忽視了市場主體,即企業主對于營商環境的感知,而企業主的營商環境滿意度是一個地方營商環境評價的重要標準。婁成武、張國勇:《基于市場主體主觀感知的營商環境評估框架構建——兼評世界銀行營商環境評估模式》,《當代經濟管理》2018年第6期。
從現有的研究來看,學者們普遍發現,營商環境對于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至關重要,營商環境的改善不僅能夠促進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還能促進企業的發展。例如董志強等人通過研究中國30個大城市的營商環境數據發現,營商軟環境對一個地區經濟發展的影響非常顯著。董志強、魏下海、湯燦晴:《制度軟環境與經濟發展——基于30個大城市營商環境的經驗研究》,《管理世界》2012年第4期。夏后學等人研究發現營商環境的改善有助于消除尋租的影響,有利于企業創新。夏后學、譚清美、白俊紅:《營商環境、企業尋租與市場創新——來自中國企業營商環境調查的經驗證據》,《經濟研究》2019年第4期。但是現有的研究主要分析研究營商環境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較少研究關注營商環境對企業主個人態度的影響,或者現有研究預先假設了營商環境對企業主個人態度的影響,缺乏進一步的分析驗證,因此本文將進一步分析營商環境感知對企業主的政府信任的影響。我們認為,良好的營商環境不僅可以提高企業的生產經營效率,同時還可以促進企業主對政府的信任。因此,提出假設2:營商環境感知會影響企業主對政府的信任,企業主的營商環境感知越好,其對政府信任度越強。
二、數據與變量
(一)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中央統戰部、全國工商聯、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私營企業研究課題組主持進行的“中國私營企業調查”(CPES)。該調查每兩年進行一次,在經濟學、管理學、社會學、政治學界有著廣泛的影響和高質量的產出。陳光金、呂鵬、林澤炎、宋娜:《中國私營企業調查25周年:現狀與展望》,《南開管理評論》2018年第6期。調查使用了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信息中心提供的全私營企業名錄作為抽樣框,進行了嚴格的目錄抽樣。依托各省(直轄市、自治區)工商聯和市場監督管理局力量,在全國范圍內開展調查,本文使用數據的調查時間是2018年。
(二)變量操作化
1.因變量:政府信任是民眾在理性思考和實踐感知的基礎上對政府形成的心理預期李兆東、李雪穎:《環境治理、信任危機與資源環境審計》,《財會月刊》2021年第10期。,范柏乃等認為應當從社會、經濟、公共服務、行政管理四個方面測量。范柏乃、江蕾:《我國地方政府信用缺失的治理對策研究》,《公共管理學報》2005年第1期。結合調查問卷的題目設計,考慮到私營企業主政府信任的獨特性,我們將可能影響他們對政府信心的經濟、政治、社會、生態、安全等維度都納入政府信任,將政府信任操作化為以下9道題目:“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經濟陷入低迷”“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工人大規模失業” “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物價大幅上漲” “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房地產泡沫破裂” “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局部金融危機爆發” “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地方政府債務破產” “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生態環境嚴重惡化” “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社會矛盾激化”“ 您認為今后 5 年,我國可能會面臨戰爭或恐怖主義引發災難”。回答選項分別是“很有可能”“較有可能”“不好說”“不太可能”“不可能”,分別計1分、2分、3分、4分、5分,然后將其加總形成政府信任,值越大,表明政府信任越強。為了進一步驗證題項之間的一致性程度,我們采用信度分析,其Cronbachs alpha系數為0.872,大于0.8,說明題項的一致性程度較高。
2.關鍵自變量
腐敗感知是指公眾的主觀感知,即對一個地方腐敗程度的主觀評價。通過借鑒現有研究朱琳:《腐敗的測量與識別》,《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5期。,本文利用問卷中“本地需要更嚴厲的反腐敗”來測量調查對象的腐敗感知度,回答分別為非常同意、同意、不好說、不同意、非常不同意,依次計1分、2分、3分、4分、5分,分值越大,即認為當地比較廉潔,不需要嚴厲的反腐敗,則腐敗感知越正向。
營商環境感知方面,我國“放管服”政策實行以來,改革成效明顯,營商環境質量明顯改善。營商環境也成為衡量政府績效的一個重要綜合性指標。市場主體對營商環境的感知直接影響其投資行為。而市場改革不斷深入的今天,營商環境感知是政府信任的主要來源,也會影響整體的社會心態與社會信任,具有很強的擴散性。因此,將市場主體態度作為營商環境感知來測量營商環境是一種主流的做法。婁成武、張國勇:《基于市場主體主觀感知的營商環境評估框架構建——兼評世界銀行營商環境評估模式》。根據問卷中題項,利用李克特量表,將營商環境感知操作化為“過去一年來,你認為整體營商環境改善程度如何”,回答分別為明顯改善、有所改善、一般、改善不大、完全沒有改善,依次計5分、4分、3分、2分、1分,數值越大,營商環境感知越好。
為了進一步厘清營商環境與政府信任的關系,我們根據現有研究和問卷中的題項將政府信任操作為政務服務、政府行為、信息三個維度。其中政務服務維度主要是指政府在行政審批等方面的表現,政府行為維度主要是指政府對于企業家監管行為的表現,信息維度主要是指當地有利于企業經營管理的信息條件。根據問卷題項,我們將政務營商環境操作化為“行政審批手續方便、簡捷”“節省工商證照辦理時間” “工商行政機關公正執法”“企業注冊更加靈活”“企業年報程序簡單便利”“五證合一換證手續簡化”;政府行為維度主要是“政府官員勤政、積極服務企業”“市場監管部門運動式執法”;信息維度操作化為“企業從國有銀行貸款的難易程度”“企業從民間渠道籌資的難易程度”“在當地找到需要的熟練工人的難易程度”,回答分別為明顯改善、 有所改善、一般、改善不大、完全沒有改善,依次計5分、4分、3分、2分、1分,然后分別加總,數值越大,表明營商環境感知越好。
3.控制變量
性別(GEN)。根據問卷中企業主性別劃分。
年齡(AGE)。基于現有研究發現,年齡不僅展現一定的時期效應,也會影響其對政府的信任。根據問卷中企業主出生年計算企業主年齡。
企業年限(FIR)。本文根據企業成立時間,計算出企業年限。
文化程度(EDU)。本文將企業主受教育程度劃分為初中及以下、高中或高職、大專、大學本科、碩士、博士。
留學經歷(ABO)。現有研究表明,企業主海外經歷會影響其企業經營行為和對政府的態度。劉青、張超、呂若思、盧進勇:《“海歸”創業經營業績是否更優:來自中國民營企業的證據》,《世界經濟》2013年第12期。因此,根據問卷中企業主留學經歷,劃分為留過學和未留過學。
黨員身份(CCP)。有研究證明企業主的政治身份不僅會影響企業經營績效,還會影響其對政府的信任。王瑜:《社會轉型期私營企業主非制度化政治參與風險研究》,碩士學位論文,浙江財經大學,2014年,第75頁。根據問卷中所詢問的黨員身份信息進行判定。
行業(IND)。本文將根據企業的主營業務,將企業行業劃分為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
企業納稅額度(TAX)。企業納稅額度不僅反映了企業的經營規模,展現了其應對風險的能力,同時也間接影響企業主的社會經濟地位。吳延兵:《企業規模、市場力量與創新:一個文獻綜述》,《經濟研究》2007年第5期。因此根據企業的納稅額來判斷企業的規模,同時將企業納稅額做了對數化處理。
企業黨建(CCP2)。根據企業是否建立黨組織判定。
法制環境滿意度(LAW)。根據問卷中法制環境滿意度來測量,“對失信主體的懲戒”“企業主和家人的人身安全保障”“財產和財富的安全”“企業主人格權的保護”“知識產權保護”“法律、法規的完備”“合作企業的法治意識”“司法機關的立案效率”“法院判決書的執行情況”。回答分別為明顯改善、 有所改善、一般、改善不大、完全沒有改善,依次計5分、4分、3分、2分、1分,然后分別加總,數值越大,法制環境感知越好。
(三)描述統計
本文所使用的變量描述統計如下。政府信任的均值為28,處于中等偏上的水平;整體營商環境感知均值為3.668,最大值為5,說明整體營商環境感知較好;腐敗感知為2.4,這說明樣本的腐敗感知處于中等水平;樣本的平均年齡為45歲,最小值為18,最大值為81;企業主的文化程度均值為3,說明平均的教育程度為大專;企業平均年限為7年;企業平均納稅額度(對數)為3.5;樣本中黨員的比例為27%;男性比例為76%;樣本中建有黨組織的企業占比39%;主營業務為第一產業的企業占比為8.6%,第二產業占比41.9%,第三產業占比49.5%,所以重點選取第二、三產業。
(四)模型設計
為了驗證前文假說,厘清本研究中腐敗感知、營商環境與政府信任之間的關系,本文通過以下方法進行檢驗:由于政府信任為連續變量,因此采用OLS多元線性回歸模型。本文將腐敗感知(CORR)、營商環境(ENV)、年齡(AGE)、性別(GEN)、文化程度(EDU)、黨員身份(CCP)、留學經歷(ABO)、企業年限(FIR)、黨建(CCP2)、納稅額度(TAX)、行業(IND)納入模型,ε是隨機誤差項,建立使用的泊松回歸模型如下:
TRUST=β0+β1CORR+β2ENV+β3AGE+β4GEN+β5EDU+β6CCP+β7ABO+β8FIR+β9TAX+β10CCP2+β11IND+ε
在進行中介效應檢驗時,將借鑒溫忠麟等人的研究,采用逐步回歸進行檢驗,探索法制環境滿意度(LAW)是否為腐敗感知與政府信任之間的中介變量。
TRUST=β0+β1CORR+β2ENV+β3AGE+β4GEN+β5EDU+β6CCP+β7ABO+β8FIR+β9TAX+β10CCP2+β11IND+ε(1)
LAW=β0+β1CORR(2)
TRUST=β0+β1CORR+β2ENV+β3AGE+β4GEN+β5EDU+β6CCP+β7ABO+β8FIR+β9TAX+β10CCP2+β11IND+β12LAW+ε(3)
三、統計分析
(一)腐敗感知與政府信任之間的關系
由表2可知,腐敗感知度對政府信任是正向影響,即認為當地越廉潔,其政府信任越強,其影響系數顯著為正,驗證了假設1。在模型2中控制了企業主和企業特征之后,系數仍然顯著,這表明在控制其他因素的前提下,企業主認為當地越廉潔,其政府信任越強。因此驗證假設1。從現實來看,企業主腐敗感知越差,其對政府的信任也越差。
同時,企業主的年齡與政府信任的關系也是顯著為正,即企業主的年齡越大,其政府信任度越強;企業主的文化程度越高,政府信任度越強;企業主擁有黨員身份,其政府信任度越強;相較于女性企業主,男性企業主的政府信任度越強;企業的納稅規模越大,其政府信任度越強;企業中建立有黨組織,其政府信任度越強。
由表3可知,在模型1中,僅放入整體營商環境變量和腐敗感知,營商環境變量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營商環境感知越好,其政府信任度越強,腐敗感知系數與前文一致。在模型2中,我們將營商環境不同維度變量納入模型,分析發現,政務服務維度、政府行為維度、信息維度與政府信任的關系均顯著為正;在模型3中納入企業主和企業特征變量后,政務服務維度、政府行為維度、信息維度系數仍然顯著,并有所提升,這表明在控制其他因素的前提下,營商環境是影響政府信任的重要因素,具體來看,政務服務維度的營商環境感知越差,其政府信任越差,政府行為的營商環境感知越差,其政府信任越差,信息維度的營商環境感知越差,其政府信任越差;同時通過比對不同維度的營商環境感知系數可以發現,政府行為維度的系數顯著大于政務服務維度和信息維度,這表明在同等感知程度上,政府行為維度的營商感知對政府信任的影響最大。在模型4中,除了不同維度的營商環境感知外,還納入企業主、企業特征和腐敗感知,分析發現,不同維度的營商環境感知仍然顯著,結論基本一致,同時腐敗感知仍然顯著,與前文結論基本一致。因此營商環境假設得到驗證,即營商環境感知越好,其政府信任度越強。
(二)政府信任中介效應檢驗
為了進一步驗證腐敗感知和營商環境感知對政府信任的影響,我們將企業主法制環境滿意度作為中介變量納入模型進行分析檢驗。在模型1中分析發現,企業主腐敗感知越差,其法制環境滿意度也越差,系數顯著為正;在模型2中,將法制環境滿意度納入模型,分析發現,腐敗感知的系數有明顯的下降,從開始的0.757到現在的0.577,這表明法制環境滿意度是腐敗感知和政府信任之間的中介變量,部分中介效應顯著。模型3和模型4是為了驗證法制環境滿意度在營商環境和政府信任之間的中介效應。在模型3中,分析發現,企業主的營商環境感知越好,其法制環境滿意度越好,且系數顯著;在模型4中,納入中介變量和控制變量后,分析發現,營商環境系數仍然顯著,同時相較于全模型而言,其系數有所下降,系數從1.548下降至0.923,因此部分中介效應存在。
為了進一步探討這些系數差異是否顯著,我們采用 KHB 分解法檢驗自變量系數的變化。相較于Sobel-Goodman 方法,KHB分解法可以較好適應不同模型假定,因此本文采用KHB分解法來進行中介效應檢驗。通過 KHB 分解法結果發現(見表5),在沒有中介變量的簡約模型中,腐敗感知的系數為0.706,營商環境的系數為1.627,在納入中介變量之后全模型中,腐敗感知的系數為0.577,營商環境感知的系數為0.923,相較于簡約模型,系數差異分別為0.128和0.69,差異顯著,這表明部分中介效應存在。
(三)穩健性檢驗
本文采用穩健性檢驗的目的是檢驗結果的穩定性,同時通過對變量的不同定義和分類方法,找出變量之間的差別和對結果的不同影響。通過將因變量拆解成不同題項納入模型,根據問卷中的題項將政府信任拆分為經濟、失業、物價、房地產、金融、債務、環境、社會、戰爭9個維度。總體來看,基本與前文結論一致,營商環境感知的系數方向和顯著性均未發生變化。
四、結論與討論
本文應用2018年中國私營企業調查數據,分析了私營企業主這一特殊群體的腐敗感知和營商環境感知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分析發現,企業主的腐敗感知越差,其對政府的信任程度越低;同時企業主營商環境感知越好,其對政府的信任越高,法制環境滿意度是其中介變量。具體來說,結論主要歸結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企業主的腐敗感知會影響其對政府的信任。本文進一步驗證了腐敗感知會削弱企業主對政府的信任。第二,良好的營商環境感知會促進企業主對政府的信任。良好的制度環境會增強企業主對政府的信任程度,同時政務服務、政府行為、信息維度的營商環境的改善也有助于提高企業主的政府信任。第三,法制環境滿意度是中介變量。外界的制度環境感知通過法制環境滿意度傳遞影響,法制環境滿意度是企業主腐敗感知、營商環境感知與政府信任之間的中介變量。
在中國政府信任研究中,學者們普遍認為政府信任是建立在政府和社會互動基礎上形成的人格信任,或者是一種社會關系,特別是在企業主與政府之間關系的研究中,認為政府和企業之間的關系和合作共謀構成雙方的信任來源。Andres G.Walder, “Local Governments as Industrial Firms: an Organizational Analysis of Chinas Transitional Economy,”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95, pp.263-301;周黎安:《“官場+市場”與中國增長故事》,《社會》2018年第2期;Kellee S. Tsai, “Capitalists without a Class: Political Diversity among Private Entrepreneurs in China,” 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 2005, vol.38, no.9, pp.1130-1158.然而,這種信任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特別是隨著我國對反腐工作的重視,在構建親清新型政商關系的倡導下,政府信任的基礎需要轉變為基于制度的正式信任,即從行為信任轉變為制度信任。制度對于信任的建立至關重要,相較于腐敗感知而言,企業主所體驗的營商環境改善對于政府信任的影響更大,因為隨著法制化進程,腐敗尋租帶來的不確定性是短期的,而營商環境的改善對于企業發展的影響是長期的。不少學者研究證明制度性信任的重要意義,相較于關系信任,制度信任更加穩定。陶芝蘭、王歡:《信任模式的歷史變遷——從人際信任到制度信任》,《北京郵電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趙泉民:《論轉型社會中政府信任的重建——基于制度信任建立的視角》,《社會科學》2013年第1期。改善營商環境離不開政府主導和制度建設,房莉杰研究發現,就具體制度而言,制度環境是制度信任形成的最終決定因素,制度環境不斷變化,因而制度受眾的信任態度和行為也處于變化過程中,因此,應從制度環境著手不斷加強制度建設,進而提升企業主的政府信任。房莉杰:《制度信任的形成過程——以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制度為例》,《社會學研究》2009年第2期。考慮到實際情況所限,無法做到多方位的深入討論研究,希望在未來有更多定量研究關注企業主的政府信任問題,分析政府信任的影響因素進而不斷提升企業主的政府信任,優化營商環境為民營經濟發展提供優質土壤,加強制度建設、行為約束等,不斷提升國家治理效能,為不斷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供有益參考。
〔作者簡介〕武曉晨,西南交通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 四川成都610031。
①朱光磊、周望:《在轉變政府職能的過程中提高政府公信力》,《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1年第3期。
②牛靜:《傳媒與政治信任之關系的研究現狀及展望》,《國際新聞界》2012年第1期。
③李硯忠:《政府信任:一個值得關注的政治學問題》,《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0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