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數字化重塑當代城市與區域發展模式—— 兼評《重塑:全球化時代的城市、區域和網絡》
Reshaping Contemporary Urban and Regional Development Models by Globalization and Digitalization: A Review ofReshaping: Cities, Regions and Networks in the Age of Globalization

書籍作者
熊世偉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1年1月
城市和區域空間組織及其形態是經濟社會發展活動的空間投影。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全球化進入了快速發展階段,國際金融、國際投資和國際貿易形成全球經濟的核心框架,而基于產品內分工、模塊化組織的低成本生產制造和服務全球外包,推動資本、商品、人口、信息等全球流動和地方鑲嵌,催生卡斯特爾提出的“流的空間”,并由此推動世界城市、全球城市的誕生[1]。國際金融、國際投資和國際貿易在生產組織上基于價值鏈不同環節的地方鑲嵌,推動地方(城市和區域)的全球化和區域化聯系并建構全球生產網絡,由此形成大都市區、全球城市—區域、都市圈、城市群、城市網絡等新的城市和區域空間形態[2]。
2008年的全球性金融危機打破了持續30多年的全球化持續繁榮發展格局,全球市場萎縮導致國際金融、投資和貿易動力不足,而中國持續的勞動力、土地等成本上漲、國際貿易爭端特別是美國對其他國家的技術封鎖和貿易打壓,導致全球化發展遭受挫折。基于康德拉季耶夫的長波理論可發現,誕生于20世紀50年代的信息化技術及其產業也已經到了周期末尾,新一輪科技革命即將在新的人類社會發展舞臺上展現。從趨勢性發展特征來看,數字化發展和轉型將引導未來全球生產方式大變革,數字化轉型對全球經濟發展格局的影響表現在多個方面,包括創新、生產、投資和貿易、組織等多個領域,相應體現在國際分工體系、區域分工體系的變革,并最終引導城市與區域空間組織和形態變化[3]。但本輪數字化轉型引導的城市與區域發展模式轉型最終是什么,到目前學術界尚未有科學和系統的研究。已有關于互聯網對城市和區域發展影響的研究,還未深入人類社會生產動力和組織體系的層次,并不能覆蓋數字化轉型影響的全部社會生產和生活領域。上海市經濟和信息化發展研究中心熊世偉主任長期從事區域和城市經濟等領域研究,并有著豐富實踐經驗,最近出版的著作《重塑:全球化時代的城市、區域和網絡》,很好地探索了以上命題:數字經濟時代的全球化、城市與區域發展到底是怎樣的?
拜讀完該著作,筆者認為有3點值得歸納并向更多讀者推薦,這也是理解當前城市與區域發展的3條關鍵主線:
一是數字化轉型是影響當前全球化演化、城市與區域發展的重要力量。
人類社會發展的過程就是生產力不斷躍升的過程,包括生產工具、生產方式不斷升級演化和新的生產要素不斷涌現。從18世紀60年代工業革命開始,人類社會先后經歷多次技術革命,其中第三次技術革命始于20世紀70年代英特爾微處理器的問世,這種以硅芯片為代表的電子產品催生的是信息硬件產業的大發展,但第三次技術目前似乎已經到了康氏長波周期末期。新一輪科技革命包括新一代信息技術、生物醫藥、新能源、新材料等不斷突破,但目前最為亮眼的還是以數據及其運算、應用等為基礎的新一代信息技術,包括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互聯網、物聯網等不斷發展,已經融合滲透到城市經濟和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正如書中所言,由數字技術主導的技術革命驅動生產方式的深刻變革,對生產方式及產業體系產生的革命性影響已經開始顯現,這包括:①數據也即知識成為社會生產的關鍵要素;②互聯網、物聯網大大增強了要素的“流動性”和“連接性”,“人工智能+數據”形成全新社會生產力,加快科技創新和研發速度,推動科技進步不斷提升;③數字化轉型改變了企業生產經營和資源配置的方式和方向,從而改變了世界范圍包括區域尺度的生產和投資布局,研發、制造、產業組織和分工、投資、貿易等都將圍繞新的技術體系和生產方式進行重構,這必將對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及其所決定的投資、貿易帶來全面而深刻的影響,從而重塑全球范圍內產業組織和城市體系。
書評作者
李 健 上海社會科學院城市與人口發展研究所 研究員
寧越敏(通信作者) 華東師范大學城市與區域科學學院 教授,ymning@re.ecnu.edu.cn
二是全球化和本地化力量共同推進全球層面城市與區域的網絡化發展。
該書另外一個突出的貢獻是系統梳理全球化與地方化共同作用的城市與區域發展機制和進程。國際勞動分工基于主導力量和運行機制的差異,不同階段表現為不同特點[4],熊世偉在著作中認為,當前國際分工體系正經歷著深刻變革:①產業分工向混合型分工轉變,呈現出多層次的分工新格局;②產業轉移演進為產業鏈環節和工序分解的全球化配置;③產業分工地位表現為產業鏈和產品工序所處的地位及增值能力。這種新變革和特征驅動國際勞動分工從新國際勞動分工轉型升級到全球生產網絡及全球價值鏈等新的全球投資和貿易框架,生產和分工更加細化,表明全球化力量在不斷增強。基于全球生產網絡、全球價值鏈及地方產業集群組織的全球經濟逐漸融合為一個共同生產體,從資本、商品及服務到信息、數據等要素聯系日益緊密,全球經濟網絡化發展的特征日益明顯,全球化發展需要地方力量的迎合,這也塑造了經濟全球化地圖上的特定“馬賽克現象”。那么以跨國公司為代表的全球化力量為什么選擇在某個地方嵌入,這是著作中涉及的區域競爭優勢塑造、全球價值鏈治理,以及地方產業集群等要素所探討的。根據產業區位理論,從傳統的自然地理要素到經濟地理要素,再到新經濟地理要素等對于企業區位選擇的影響不斷演化更替,創新、制度、數字化等作用日顯突出,“全球化嵌入地方”和“地方嵌入全球化”成為經濟地理學者們最關心的命題。全球化嵌入地方并非以“點”的形式存在,而是以形成區域生產網絡的形式存在,這也導致在地方再次依據資源稟賦、科技創新、制度匹配等形成生產分工網絡。這種多層次的“(全球化)分散—(區域)集聚—(區域)分散—(地方)集聚”模式最終塑造了不同區域和城市所承擔的不同產業分工任務和功能擔當,并通過多層級的生產網絡和價值鏈聯系在一起,建構起全球范圍內城市與區域的網絡化組織[5]。
三是全球城市仍是數字經濟時代城市與區域發展進程中最亮眼的明星。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的全球化進程中,跨國公司成為重要經濟力量,而穩定的國際金融和貿易環境、開放的政策、發達的交通和通訊條件等都支撐了全球化發展的進程。正是在這個發展進程中,涌現出若干在空間權力上超越國家范圍、在全球經濟中發揮指揮和控制作用的世界性城市,一般認為這是國際經濟中心城市,之后產生多個廣泛接受的學術概念即世界城市(world city)或全球城市(global city)。隨著世界城市在更多國家涌現,彼此間頻繁的經濟文化往來凝聚成新的有機體,即世界城市網絡[6]。熊世偉在著作中指出,“網絡化時代區域發展的空間聯系模式應該是全球網絡、區域網絡、地方網絡相結合”,因此世界城市網絡也就被賦予更豐富的多層次空間概念。在區域和地方層面的城市網絡化發展進程中,緣起于全球化和信息化,鏈接于城市社會的信息網絡化和基礎設施網絡化,最終表現為城市—區域功能的網絡化組織。人類歷史發展到數字化時代,網絡化聯系的特征更為明顯,“連接”仍然是關鍵,基于互聯網聯系的世界城市網絡體系得以重組,一些國際通信中心如舊金山、法蘭克福和香港已經從傳統全球金融中心(紐約、倫敦和東京)發展陰影之中解脫出來,但包括紐約、倫敦、上海、新加坡等全球城市價值鏈的中心節點功能在數字化經濟時代更是得以提升。上海在新一輪城市總體規劃中的目標是“卓越的全球城市”,與紐約、倫敦和東京等傳統全球城市的發展背景不同,上海在新一輪發展中面臨著全球化遭受挫折、數字化蓬勃發展的全新社會背景,數字化轉型是一種技術形態,但更是一種新的生產和消費方式。傳統的全球城市是“流的空間網絡”中的樞紐節點,未來的全球城市必將更好地融合全球化和數字化發展的趨勢,更好地推動“流空間”的發育,這更需要上海充分融合全球化要素與數字化力量,強化全球城市節點功能、打造全球創新之都、建設國際數字之都、構建城市生命有機體等目標建設。
總之,該書在總結區域和城市發展理論系統的基礎上,提出一系列在全球化、數字化雙輪驅動時代的全新發展構想,對于人文地理學、經濟學、城鄉規劃學、管理學等學科領域的科研工作者以及政府部門、咨詢企業、規劃研究院等機構的實踐工作者都會有很大啟示和指導,值得向讀者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