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麗華,呂雨桐,陳紅松
(1. 山東師范大學 經濟學院,山東 濟南 250399; 2. 中國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83; 3. 嘉興學院 中國共同富裕研究院,浙江 嘉興 314000;4. 四川農業大學 經濟學院,四川 成都 625099)
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正在全球范圍內加快推進,數字經濟逐漸成為改變全球競爭格局、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數字經濟的高速發展使得數字貿易蓬勃興起,已經成為全球進出口貿易的重要組成部分[1]。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的統計數據顯示,2020年全球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出口額達到31 675.87億美元,占全球服務貿易出口總額的63.55%,其中亞洲國家的出口規模為8 066.40億美元,占全球該類貿易的25.47%。數字貿易的快速發展為全球經濟增長帶來了新的活力,與此同時,也為全球數字貿易治理帶來了一系列挑戰。數字貿易在很大程度上區別于傳統商品和服務貿易,由于其特殊的性質,適用于傳統貿易的既定規則(如原產地規則)并不適用于數字貿易[2],數字貿易的發展明顯快于規則的發展,因此構建數字貿易規則已成為全球貿易規則重構的前沿陣地。當前數字貿易規則的制定呈現了碎片化、區域化的特點[3-4],區域貿易協定成為世界各國參與數字貿易治理的重要平臺。中國作為數字貿易大國,也正在由遵守國際規則向主動參與規則制定積極轉變。2020年11月15日簽署的RCEP象征著中國在對接全球數字貿易規則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同年11月20日,習近平主席在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上首次宣布中方將積極考慮加入CPTPP,進一步顯示了中國對標高標準規則的決心。2021年9月16日,中國商務部部長王文濤向新西蘭貿易與出口增長部長奧康納提交了中國正式申請加入CPTPP的書面信函, 中國正式提出加入CPTPP的申請。CPTPP作為目前全球最高開放水平與最高規則標準的貿易與投資協定,代表了未來多邊貿易體制的發展趨勢[5]。在數字貿易規則方面,CPTPP涵蓋了“計算設施的位置”“源代碼”“數字產品的非歧視待遇”等多個頗具爭議性的議題,規則標準高。因此,深入分析CPTPP的數字貿易規則,盡快研究應對策略,對于中國在CPTPP談判過程中發揮主導并提升話語權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在分析中國數字貿易發展趨勢的基礎上,深入比較了RCEP和CPTPP在數字貿易規則方面的差異,并進一步分析了CPTPP數字貿易規則的影響及對中國的啟示。
從1994年中國接入國際互聯網開始,數字經濟在中國開始萌芽。經過多年的發展,數字經濟已經逐步上升至國家戰略高度。2016年以來相繼出臺的《國家信息化發展戰略綱要》《“十三五”國家信息化規劃》等重大戰略規劃開啟了數字經濟發展的新征程,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更是將“建設數字中國”作為戰略目標,在《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中也明確提出要加快數字化發展,充分體現了中國國家層面對數字經濟發展的高度重視。2021年10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四次集體學習時進一步強調要把握數字經濟發展趨勢和規律,推動中國數字經濟健康發展。數字貿易作為以數據為生產要素,通過信息通訊技術的有效應用得以實現的新興貿易形式,正是數字經濟發展下的重要產物。中國在數字貿易方面也出臺了《關于利用電子商務平臺開展對外貿易的若干意見》《關于實施支持跨境電子商務零售出口有關政策的意見》《“十四五”電子商務發展規劃》等多項政策措施,頒布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等相關法律法規,并倡導發起了《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一帶一路”數字經濟國際合作倡議》等數字貿易合作倡議,為中國數字貿易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政策保障。
目前,中國的數字經濟規模已位居全球第二(1)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發布的《2021全球數字經濟白皮書》顯示,中國數字經濟規模為5.40萬億美元,位居世界第二。,同時在數字貿易的各個領域也都表現突出。根據中國商務部《中國電子商務報告2020》顯示,2020年我國跨境電子商務的進出口總額達到1.69萬億元,增長31.1%,出口增速明顯快于進口增速。在數字服務貿易方面,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的統計數據顯示,中國ICT服務(電信、計算機和信息服務)出口從2015年的257.84億美元上漲到2020年的599.34億美元,漲幅高達132.45%,而ICT服務進口也從2015年的112.3億美元上漲到2019年(2)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數據庫中2020年中國的ICT服務進口數據尚未公布。的268.61億美元,上漲139.19%,ICT服務貿易發展迅猛。同時,按照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的統計口徑,2020年中國的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進出口總額達到2 947.6億美元,在全球排名第五,僅次于美國、愛爾蘭、英國和德國,比2019年同比增長8.40%,占中國服務貿易總額的比重達到44.50%。如圖1所示,從2015年到2020年,中國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的出口額和進口額都處于上升趨勢,進出口實現平衡發展。中國商務部官員表示,預計到2025年,中國可數字化交付的服務貿易進出口總額將超過4 000億美元,占服務貿易總額的比重達到50.00%左右(3)數據來源于中國經濟網:http://www.ce.cn/xwzx/gnsz/gdxw/202109/05/t20210905_36882383.shtml.。圖2和圖3分別列出了2020年中國和CPTPP主要國家(4)因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的數據中缺少2020年越南和秘魯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的出口額和進口額數據,因此越南和秘魯兩國未列入圖中,文萊的出口額和進口額數據太小,在圖中無法顯示,因此也未將文萊列入圖中。的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的出口額和進口額。從圖2、圖3中可以看出,無論從出口還是進口來看,中國的數字貿易規模都明顯超過了CPTPP成員國,出口上的差距更加明顯。CPTPP成員國中,日本和新加坡的數字貿易規模相對較大,但仍和中國存在一定差距。

圖1 中國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出口額和進口額

圖2 2020年中國及CPTPP主要國家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出口額

圖3 2020年中國及CPTPP主要國家可數字化交付服務貿易進口額
隨著數字貿易規模的不斷擴大,中國數字貿易的開放水平也在有序提升。中國不僅能夠依托國家數字服務基地,積極打造數字貿易示范區(5)參見北京市人民政府網站:北京市商務局關于印發《北京市關于打造數字貿易試驗區實施方案》的通知,http://www.beijing.gov.cn/zhengce/gfxwj/sj/202009/t20200923_2088196.html。,鼓勵與高水平自貿協定規則對接,同時也積極參與數字貿易的國際規則制定,加強國際合作。表1列出了中國目前簽署涉及數字貿易條款的區域貿易協定,簽約國主要集中在亞太地區和部分歐洲國家。但最初的自貿協定中數字貿易的相關條款主要局限在電子商務合作、知識產權等相關領域,而且并未設及獨立的電子商務章節,從簽署《中國-韓國自由貿易協定》開始,自貿協定中開始涉及無紙貿易、個人信息保護、爭端解決、透明度等數字貿易相關規則,規則的廣度和深度有很大提升。但作為亞太地區首屈一指的數字貿易大國,亞太地區涉及數字貿易治理的主要的RTAs卻并非由中國主導[6]。在數字貿易高速發展的背景下,中國數字貿易治理能力方面的欠缺更加凸顯。因此,申請加入CPTPP,對完善中國的數字貿易治理框架,在數字貿易規則構建中提升話語權,都將產生重要影響。

表1 中國簽署的包含數字貿易條款的RTAs
2018年生效的CPTPP雖然凍結了原有TPP中的部分知識產權條款,但95%的條款仍被保留下來,所以CPTPP仍不失為全球范圍內最高標準的自貿協定[7-8]。雖然《美墨加協定》(USMCA)和《美日數字貿易協定》(UJDTA)規定了不少超越CPTPP的數字貿易規則[9],但由日本主導的CPTPP在亞太地區的RTAs中仍引領著數字貿易規則的發展方向。鑒于近期簽署的RCEP代表中國目前對外開放的最新水平,是中國向亞太數字合作圈邁出的重要一步[10-11],中國也正在積極申請加入CPTPP,而且RCEP與CPTPP同為亞太區域貿易協定,因此本文將以RCEP的數字貿易規則作為參照,如表2所示,分析CPTPP與RCEP之間數字貿易規則的差異,為對接CPTPP高標準規則做好充足的準備。

表2 CPTPP和RCEP數字貿易條款對比
相比RCEP,CPTPP在規則范圍上涵蓋更廣,除覆蓋了RCEP的章節內容外,還增加了國有企業、勞工、環境和透明度等章節。在數字貿易規則方面,RCEP和CPTPP都設有獨立的電子商務章節,數字貿易的相關條款主要集中在電子商務章節中。
1.國內電子交易框架
該條款是指締約方采取的管轄電子交易的國內法律框架。RCEP規定要在符合《聯合國國際貿易法委員會電子商務示范法》(1996年)或《聯合國國際合同使用電子通信公約》(2015年)的原則基礎上,采取或維持國內法律框架,同時應避免對電子交易施加不必要的監管負擔。CPTPP在此基礎上還規定應努力使利害關系人在制定法律框架時方便提出建議,在規則內容上更加開放,同時也沒有規定任何成員國可以有例外的情況。中國已經簽署的《中國-澳大利亞自由貿易協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新加坡共和國政府自由貿易協定》等也包含該條款,但內容深度相對CPTPP有所弱化。
2.電子認證和電子簽名
該條款是貿易協定中常見的貿易便利化措施,也是WTO成員方易于達成一致性意見的規則[12-13],旨在保障締約方相互承認電子認證和電子簽名的法律效力,有助于提高國際貿易的執行效率。CPTPP和RCEP電子商務章節中都包含該條款,但RCEP規定柬埔寨、老撾和緬甸在協議生效5年內可以不適用該條款。中國在2005年正式頒布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簽名法》,明確賦予電子簽名和電子認證以法律效力,為對接相關國際規則打下良好的基礎。
3.無紙化貿易
作為電子商務的重要應用領域,無紙化貿易利用計算機通訊網絡,通過電子數據形式交換和處理與貿易相關的文件,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貿易成本,提高了貿易效率,是貿易便利化措施中的基本原則。中國向WTO遞交的提案中也包含該項議題[14]。CPTPP第14.9條規定“每一締約方應努力:(a) 以電子方式向公眾提供貿易管理文件;及(b) 接受以電子方式提交的貿易管理文件作為與這些文件的紙質版具有同等法律效力的文件。”規定并未對無紙化貿易做強制實施要求,但致力于提高無紙化貿易的接受度。RCEP相關條款與此條款內容類似,但RCEP同樣規定柬埔寨、老撾和緬甸在協議生效5年內可以不適用該條款,而CPTPP中并未出現此類規定,對成員國的要求更高。
4.互聯網互通費用分攤
CPTPP第14.12條規定:“締約方認識到尋求國際互聯網連接的一提供者應能夠與另一締約方的提供者在商業基礎上進行談判。這些談判可包括就相關提供者設施的建立、運營和維護提供補償開展的談判。”該條款鼓勵互聯網供應商之間就互聯網設施的相關費用進行談判,為數字貿易基礎設施的建設提供了更多可能。RCEP中并未涉及此議題,中國目前簽署的RTAs中也尚未涉及。
1.海關關稅
該條款是長久以來備受爭議的一個條款,雖然WTO的《全球電子商務宣言》承諾對電子傳輸免征關稅,但并非強制執行。而CPTPP條款明確規定對以電子方式傳輸的內容免征關稅,數字貿易壁壘大大降低,有利于促進貿易自由化,但條款中并未包含國內稅費,即為國內數字服務稅等政策留有余地。RCEP規定維持目前免征數字關稅的現行做法,但可以根據世貿組織部長會議的進一步決定而有所調整,相比CPTPP的標準更加靈活。
2.數字產品的非歧視待遇
該條款也是CPTPP獨有而RCEP中并未提及的條款,RCEP僅在第12.16條電子商務對話條款中提到締約方應考慮數字產品待遇的問題。CPTPP該條款主張一締約方給予另一締約方數字產品及企業的待遇,不得低于給予其他同類數字產品的待遇。該條款涉及數字知識產權保護、數據監管、數字稅以及市場準入等多方面內容,也是美國在WTO提案以及《美日數字貿易協定》(UJDTA)中涵蓋的條款。美國是該條款的主要推廣者[15],有利于美國的大型數字企業拓展其海外市場,但由于各國的數字貿易發展極不均衡,因此各國對該條款的態度并不一致。中國目前簽署的RTAs中尚未涉及此議題。
3.關于接入和使用互聯網開展電子商務的原則
互聯網是開展數字貿易的基礎設施,云計算對電子商務的支撐作用高度依賴于互聯網。美國《數字24條》《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等數字貿易政策中都充分體現了維護自由開放的互聯網這一主張,認為要確保互聯網用戶選擇互聯網服務、應用、終端設備的自由[9]。CPTPP第14.10條正是該原則的重要體現,旨在促進數字貿易自由化,為進一步推動跨境數據流動提供保障。該條款是CPTPP中的獨有條款,RCEP中并未涉及該條款,中國目前簽署的RTAs中也尚未涉及該條款。
4.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
該條款是貿易協定中體現跨境數據流動的主要條款,也是近年來各國數字貿易談判中的博弈焦點。跨境數據流動意味著數據要素在國家間的自由輸入與輸出,雖然對于推動全球數字貿易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但對不同經濟體帶來的收益和風險存在很大差異,因此各國對此的主張存在較大分歧[16-17]。CPTPP中規定允許信息(包括個人信息)以電子方式實現跨境流動,同時考慮了各國監管要求和公共安全,并對實施合法公共政策目標而采取的措施增加了例外要求:一是措施不構成任意或不合理歧視或對貿易構成變相限制,二是施加的措施不能超出實現公共政策目標所需限度的限制。相比CPTPP,RCEP該條款中并未提及例外要求的第二條,并明確說明合法公共政策的必要性由實施的締約方決定,同時還規定了柬埔寨、老撾和越南的例外情況,留有的回旋余地更大。中國在跨境數據流動中考慮了更多安全問題[18-19],因此,訴求與發達經濟體存在差異。但2021年9月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第1章第11條規定“國家積極開展數據安全治理、數據開發利用等領域的國際交流與合作,參與數據安全相關國際規則和標準的制定,促進數據跨境安全、自由流動”,中國正在積極向高標準國際規則靠攏。
5.計算設施的位置
CPTPP第14.13條規定“任何締約方不得要求涵蓋的人在該締約方領土內將使用或設置計算設施作為在其領土內開展業務的條件”,即政府不能將計算設施本地化作為市場準入的條件,是禁止數據存儲本地化原則的重要體現,與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條款相輔相成,旨在減少數據跨境流動時的壁壘限制。但同時與第14.11條相同,CPTPP在該條款中也兼顧了各締約方的監管要求和合法公共政策目標,在一定程度上軟化了該條款。RCEP第12.14條的規定與此類似,但規定了例外情況。該條款與中國國內的相關政策存在較大分歧,也將是中國在對接RCEP和CPTPP規則中面臨的重大挑戰。
6.源代碼
該條款是CPTPP和RCEP在數字貿易規則方面的重要差異,也是數字貿易規則談判中存在較大爭議的議題。CPTPP第14.17條規定不得以要求轉移或獲得源代碼作為市場準入的條件,但同時規定僅適用于大眾市場軟件或包含該軟件的產品,用于關鍵基礎設施的軟件并未包含在內,增加了條款的靈活度。RCEP中并未涉及該條款,僅在第12.16條電子商務對話條款中提到締約方應考慮源代碼問題。保護源代碼規則旨在保護數字知識產權,防止出現強制技術轉讓的情形,但有時披露源代碼在維護網絡安全、實現公共目標時是必要措施,因此即便部分發達國家都曾提出該原則,但仍規定了許多例外情況。中國目前簽署的RTAs中尚未涉及此議題,在今后參與CPTPP談判時可以明確中國立場,提出適應發展中國家數字貿易發展的合理方案。
1.在線消費者保護
隨著數字貿易的蓬勃發展,在線購物的人數逐年遞增,在線消費者的權益保護也成為數字貿易談判的重要議題。CPTPP第14.7、14.8以及14.14條都體現了其維護電子商務消費者權益的宗旨。CPTPP第14.7條和RCEP第12.7條都規定要采用相關法律保護在線消費者,并維持法律法規的透明和有效性,加強部門合作,以增強消費者對電子商務的信心。RCEP還額外規定締約方應發布關于“消費者如何尋求救濟”和“企業如何遵守任何法律要求”的信息,但同時將柬埔寨和老撾列為了例外情況。
2.個人信息保護
隱私保護也是維護消費者權益的重要體現,這一點在以數據為主要要素的數字貿易中顯得尤為重要。CPTPP和RCEP在該條款中都規定締約方應在考慮國際機構原則的基礎上制定法律框架,并公布相關信息,同時CPTPP更是強調了締約方應認識到“保護電子商務用戶個人信息的經濟和社會效益”非常重要,還明確了采取非歧視做法和促進機制兼容的規定,比RCEP的規定更加明確具體。2021年11月1日,中國首部專門針對個人信息保護的綜合性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正式實施,在國內立法方面取得了較大進步。
3.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
垃圾短信、推銷短信等出現影響了消費者進行電子商務的信心。CPTPP和RCEP在“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條款上達成了共識,規定為信息接收人拒絕接受這類信息提供便利,針對信息提供者提出追償權,還鼓勵締約方之間進行監管合作。《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中規定“個人對其個人信息的處理享有知情權、決定權,有權限制或者拒絕他人對其個人信息進行處理”,充分表明了中國在該條款上的立場。
4.網絡安全事項合作
互聯網安全事件的頻繁發生勢必會成為數字貿易發展的隱憂。而且網絡安全事件一旦發生,往往波及多個國家或地區,會在全世界范圍內造成經濟損失。因此,網絡安全對于數字貿易的發展至關重要。CPTPP和RCEP中都涵蓋了“網絡安全事項合作”條款,以增強締約方應對網絡安全事件的能力。中國于2017年起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對網絡運行安全、信息安全、應急處置等問題都做出了規定,為開展網絡安全的國際合作提供了保障。
1.合作
相比傳統貿易,數字貿易的全球屬性更加凸顯,許多議題都需要國家之間的合作以及國際規則與國內法規的合作才能獲得最大的數字紅利。因此,CPTPP和RCEP中都涵蓋了“合作”條款,規定締約方應努力在電子商務的各個領域展開合作與交流,并幫助中小企業克服障礙。相比而言,CPTPP更加詳細地列明了在個人信息保護、在線消費者保護、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電子認證等方面的合作。該條款為締約國之間在數字貿易規則方面開展深層次合作提供了依據。
2.爭端解決
CPTPP和RCEP中均設有專門的章節規定爭端解決的具體方案 。CPTPP規定,除馬來西亞和越南的部分事項外,都可以訴諸爭端解決,受第28章的規定約束。而RCEP則主張遇到分歧時應首先進行磋商,如磋商未能解決問題,可提交RCEP聯合委員會,但并不受第19章爭端解決的約束,除非經審議后締約方同意訴諸爭端解決。因此,相比于CPTPP,RCEP更傾向于通過磋商方式解決分歧,強制性相對較弱。
3.透明度
RCEP第12.12條對電子商務的透明度條款做出規定,要求締約方應盡快公布相關措施,并盡快答復相關信息。雖然CPTPP在第14章的電子商務章節中并未包含透明度條款,但CPTPP中專門設立了第26章透明度和反腐敗章節,其中第26.2條和26.5條的內容涵蓋了RCEP第12.12條的相關規定,內容更加細致詳盡,同時還就行政程序以及復審和上訴中的透明度做出了相關規定,規則標準更高。
總體來看,CPTPP和RCEP電子商務章節在議題上有很多重合,都涵蓋了數字貿易的絕大部分傳統以及新興規則。從規則廣度上來說,CPTPP提出了數字產品的非歧視待遇、關于接入和使用互聯網開展電子商務的原則、互聯網互通費用分攤以及源代碼這4個RCEP并未涉及的獨有條款,規則范圍更大。但RCEP在其獨有條款電子商務對話中也提到了就數字產品待遇和源代碼進行對話的問題,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規則范圍。從規則深度上來說,CPTPP的標準相對更高,強制性要求更多,例外情況較少,相比RCEP的規定往往更加詳盡細致,對締約方的要求也相對更高。二者在貿易便利化的相關條款以及數據安全與網絡安全的相關條款兩方面差異較小,在減少數字貿易壁壘的相關條款和爭端解決方面的差異較大。因此,在RCEP已經成功締結的背景下,中國應更加重視在減少數字貿易壁壘以及爭端解決方面與CPTPP成員國達成共識,以期加速推進CPTPP談判。
在后疫情時代,數字貿易已經成為改變全球貿易競爭格局的關鍵力量,世界各國都希望借助數字貿易的發展機會提升貿易競爭力。中國數字貿易發展潛力巨大,但相比歐美等發達國家,中國在數字貿易競爭力,尤其是數字服務貿易方面仍有較大差距。中國已經申請加入CPTPP,和CPTPP數字貿易規則的高標準對接勢在必行。CPTPP高標準的數字貿易規則為中國數字貿易的發展提出了較高的要求,也為中國數字貿易的發展產生了影響。
首先,隨著RCEP的落地實施,數字貿易的擴大效應和轉移效應會逐步顯現[20],而CPTPP中包含的更高標準的貿易便利化條款和減少數字貿易壁壘的相關條款將有利于促進數字貿易的進一步自由化,有利于降低相關企業的貿易成本和市場準入門檻,因此貿易擴大效應和貿易轉移效應可能會進一步加大。但CPTPP成員國中日本、加拿大等國的數字貿易競爭力較強。因此,數字貿易出口企業在進入對方市場時也將面臨更多挑戰,同時國內市場也將面臨更激烈的競爭,這對于中國數字貿易企業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挑戰。
其次,CPTPP中包含的數字知識產權規則的相關條款為數字企業的發展提供了保障,有利于加強數字企業的創新意愿,提升企業數字產品的創新能力。數字知識產權侵權行為不僅不利于營造公平的市場競爭氛圍,更打擊了數字企業的創新積極性。因此,CPTPP的高標準規則為數字企業的良性競爭提供了助力。
最后,CPTPP數字貿易規則中涉及在線消費者保護、個人信息保護及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等多項保護在線消費者權益的條款,這些條款極大地提振了消費者對于電子商務的信心,將在很大程度上提升數字貿易的發展活力。同時,這些規則也為數字貿易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的發展提出了更多要求,有利于中國數字貿易企業的長期高質量發展。
當今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逆全球化思潮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多邊貿易體制的權威性和有效性受到嚴重挑戰[21]。各國圍繞規則的博弈日趨激烈,全球貿易治理面臨新一輪規則重構。隨著數字技術的興起,數字貿易已成為驅動全球經濟增長的新動力和新引擎。因此,推動構建數字貿易規則新體系,成為當前貿易規則重構的前沿陣地。不同國家在數字貿易上存在較大的數字鴻溝,數字貿易發展的需求存在差異化特征,因此,構建符合自身利益訴求的數字貿易規則成為必然訴求。目前,在數字貿易規則領域,已經形成了以《美墨加協定》(USMCA)、《美日數字貿易協定》(UJDTA)等為代表的“美式模板”和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EPA)、《綜合性經濟貿易協議》(CETA)等為代表的“歐式模板”,不同國家之間的規則訴求存在一定差異[22-23]。黨的十九大已經明確提出了“建設數字中國”的發展目標,數字貿易在中國的蓬勃發展為中國參與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提供了歷史契機。但作為數字貿易大國,中國在數字貿易規則構建中的話語權仍有待提升。中國申請加入CPTPP將對中國參與數字貿易全球治理產生重要影響。
第一,中國目前簽署的RTAs中雖然已經包含了部分數字貿易條款,但大多為雙邊貿易協定,影響力較小。RCEP作為包含15個成員國的多邊貿易協定,其成功簽署是中國參與亞太地區數字貿易規則構建的重要一步。而中國申請加入CPTPP,更是進一步提振了多邊主義和全球化的信心,為推動全球數字貿易規則的構建提供了助力。
第二,雖然由東盟主導的RCEP和由日本主導的CPTPP中有7個共同的成員國,但RCEP中包含了多個數字經濟發展較慢的東盟國家,規則更具包容性[24],而CPTPP中包含的加拿大和墨西哥則是“美式模板”代表《美墨加協定》(USMCA)的締約國。因此,中國與CPTPP成員國談判的過程無疑也是中國與“美式模板”不斷博弈的過程,這對于提升中國在數字貿易規則構建中的話語權具有重要意義。
2020年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首次提出“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這是著眼中國經濟中長期發展而做出的重大戰略部署[25]。構建新發展格局涉及國內和國際兩個方面,需要一方面暢通國內經濟循環,另一方面繼續推動高水平對外開放,參與國際循環,而中國申請加入CPTPP為構建新發展格局提供了良好的契機。
第一,CPTPP的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可以促使國內相關領域深化機制體制改革,為國內數字經濟的發展壯大提供良好保障。CPTPP中涉及的數據跨境流動、數據本地化、數字知識產權保護、網絡安全等條款都對國內相關法律法規的完善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雖然中國正在積極加強國內相關法律法規的建設,但許多現有政策與CPTPP標準仍存在差異,而且部分法律法規還存在缺位問題,因此CPTPP的數字貿易規則為國內相關機制體制改革提供了良好借鑒,有利于通過進一步完善機制深化國內改革。
第二,與CPTPP的高標準對接有利于推動中國的制度型開放,進一步提高中國的開放水平。2018 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提出“要適應新形勢、把握新特點,推動由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向規則等制度型開放轉變”。制度型開放需要在規則層面擴大開放,建立適應國際經濟合作大趨勢的規則體系[26]。制度型開放的本質特征是一種由“邊境開放”逐步向“境內開放”的拓展和延伸[27]。作為經貿新規則的載體,CPTPP關于數字貿易規則的條款中不僅包含了海關關稅、電子認證和電子簽名、無紙化貿易等邊境措施,更是提出了國內電子交易框架、源代碼、計算設施的位置等邊境內議題,數字貿易規則從“邊境開放”向“境內開放”轉變,是實現制度型開放的有效路徑。
中國已于2021年3月完成RCEP的國內核準,RCEP有望在2022年內正式生效,有關部門正在加快國內相關工作的對接準備。因此,中國應抓緊RCEP落地實施的機會,盡快補齊短板,為中國加入CPTPP的談判爭取更多主動權和話語權。
第一,進一步完善國內相關政策法規。CPTPP電子商務章節中的許多議題與RCEP存在重合,二者都涵蓋了海關關稅、電子認證和電子簽名、無紙化貿易、國內電子交易框架、在線消費者保護、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計算設施的位置等13個相同的議題,涉及數字貿易的絕大部分傳統及新興規則。RCEP也代表了中國目前簽署最高標準的RTA。因此,利用與RCEP規則的對接,補齊政策短板,對照協定內容進一步完善國內相關法律法規,也有利于為CPTPP談判提前做好準備。
第二,補齊監管短板。在數字貿易中如何平衡國家安全與貿易自由的關系一直是規則制定的焦點,因此政府監管在數字貿易中尤其重要。CPTPP和RCEP數字貿易條款中在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計算設施的位置、個人信息保護以及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等條款中都提出了監管要求。因此,中國在對接高標準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時應合理設置監管目標和監管形式,通過與其他成員國進行監管合作,提高監管效率。
中國現有規制與CPTPP數字貿易規則在廣度和深度上都存在較大差異,CPTPP條款在中國接受的難度也有較大區別[7]。因此,與CPTPP規則的融合需要循序漸進,在充分考慮自身訴求的基礎上,結合中國數字貿易發展的特點,分級有序推動與CPTPP規則的對接。
第一,對于對接難度較小的條款,如貿易便利化條款、網絡安全條款、消費者保護條款、合作條款等,應協調相關部門通力合作,加快完善業務流程,制定實施細則,鼓勵相關企業依據高標準提供數字產品的生產與服務,提升國際競爭力。中國數字貿易規模龐大,如果在網絡安全、消費者保護等方面存在漏洞,將會產生極大的負面影響。因此,及早與國際高標準對接是助力中國數字貿易高質量發展的良好保障。
第二,對于對接難度較大的條款,如跨境數據流動、計算設施的位置、關于接入和使用互聯網開展電子商務的原則等條款,可以利用容錯機制鼓勵自貿試驗區先行先試,實現有序過渡。中國的自貿試驗區建設以制度創新作為核心任務,因此,利用容錯機制,適當選取自貿試驗區進行數據自由流動和互聯網使用等的試點,根據試點結果不斷調整和完善相關政策規定,提升制度供給效果。
在成功簽署RCEP和申請加入CPTPP后,中國于2021年11月1日正式提出申請加入《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DEPA的發起國為新加坡、智利和新西蘭三國,協定包含商業和貿易便利化、數字產品及相關問題的處理、數據問題等16個模塊,是全球第一個專注于數字經濟的經貿協定。中國作為數字貿易大國,參與數字經濟全球治理勢在必行,中國申請加入DEPA不僅有助于推動CPTPP談判,更有助于進一步推動亞太地區的數字貿易合作。
第一,DEPA的發起國為新加坡、智利和新西蘭,這三國早在2002年就發起了《亞太自由貿易區協議》的談判,2005年文萊加入后更名為《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TPSEP),2009年美國加入后更名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美國退出后由日本主導形成了CPTPP,因此這三國也是CPTPP最初的成員國,與DEPA的談判有助于加快CPTPP的雙邊磋商。而且相比CPTPP,DEPA涵蓋的數字貿易規則議題更多,規定更加細致,對標落實可能更有針對性,這也為CPTPP談判提供了更多有益參考。
第二,DEPA規定可以選擇部分模塊加入協定,避免了長期的談判過程,其開放性和靈活性為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的加入提供了更多便利,未來在全球數字貿易治理領域可能成為重要的經貿協定。目前在數字貿易規則領域,“美式模板”和“歐式模板”占據主導地位,而亞太作為數字貿易蓬勃發展的地區,數字貿易規則存在滯后。DEPA的發起國并不是歐美發達國家,中國作為亞太地區數字貿易規模最大的國家,加入DEPA有利于發揮更多主導作用,充分表達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在數字貿易中的主要訴求,推動亞太地區在數字貿易領域進行更深層次合作。
根據《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中國將在“十四五”期間實施自由貿易區提升戰略,構建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一方面需要對原有的自由貿易協定進行升級談判;另一方面需要參與更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協定談判。作為當今最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協定之一,相比RCEP,CPTPP在數字貿易規則方面提出了更高的標準,再加上全球貿易環境和地緣政治的復雜性,中國申請加入CPTPP將面臨更多挑戰。因此,對CPTPP的數字貿易規則及其影響進行研究,并提出相應的對策,這對于中國在CPTPP談判過程中發揮主導并提升話語權具有重要意義,也為推動中國參與全球數字貿易規則構建提供了理論參考。
本文以中國申請加入CPTPP為背景,聚焦數字貿易,在梳理中國數字貿易發展趨勢的基礎上,針對RCEP和CPTPP電子商務章節的數字貿易條款進行了一一對比,并進一步研判了CPTPP數字貿易規則將對中國數字貿易的發展、參與數字貿易全球治理以及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等方面產生重要的影響,進而為中國對接CPTPP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提出相關建議。本研究的主要不足之處在于僅從整體層面分析了CPTPP數字貿易規則的影響,并未細化至各個具體條款,分析特定條款帶來的影響及應對措施,當然這也是非常有意義的研究方向,筆者未來將繼續對此展開研究,如分析CPTPP源代碼規則對中國的影響及應對,CPTPP數據跨境流動規則的對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