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佳雪 繆莉楊 徐圣陶 張熠婕 陳卓爾 陶艷玲
從2020年初起,全球遭受到了疫情的巨大挑戰,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同國家的應對行為和效果大相徑庭,在此次抗疫中,中美兩國的價值觀表現出明顯的差異。
通過查閱國內外的文獻,發現對于新冠肺炎的研究主要在公共衛生與預防醫學、臨床醫學等學科上,也有對于文化因素的影響研究,如Toan Luu DucHuynh發表的《在COVID-19大流行下,文化對社交隔離是社會疏遠是否重要?》[1]中,就利用了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理論中的“不確定性規避”維度對新冠疫情下的公眾行為進行研究。人民日報于2021年7月21日發表的《疫情防控彰顯中國文化優勢》[2]中,也分析了文化傳統因素是中西方疫情防控“兩重天”的原因。但以此為方向結合實踐展開調查研究的仍在少數。現以霍夫斯泰德文化價值維度理論作為研究依據,探究文化價值觀在中美疫情防控中的體現。
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理論是關于文化差異的實驗性研究基礎上形成的。二十世紀七十年代,IBM公司想在全球工廠建議統一的管理程序和標準,但由于不同國家的管理程序和標準差異很大,霍夫斯泰德通過采訪和問卷調查的方式發現這種差異與其所在國家的文化有關系。經過幾輪的研究,他把文化差異歸納為四個基本的維度:權利距離維度、個人主義/集體主義維度、男性化社會/女性化社會維度和不確定性規避維度[3]。經過進一步的研究,他又增加了時間取向維度和自我放縱與約束維度。通過以上六大維度分析民眾的價值觀取向。本文內容因與不確定性規避維度和男性化與女性化維度關聯度低,因此僅從其余四個維度進行分析。
(一)研究問題。中美在新冠疫情中不同的應對措施與公眾輿論正是中美之間文化價值觀差異的外在表現。本文將運用霍夫斯泰德價值觀維度對文化價值觀差異進行分析。
(二)研究方法。本次研究主要運用了文獻法、實地調研、問卷法、采訪法等方法。問卷法通過設計有針對性的問題,通過線上線下問卷等方式以收集資料。采訪法通過調查人員向被調查者提出所要了解的問題,然后根據被調查者的答復來取得統計資料。
(三)數據收集。在中美民意調查方面,我們將對問卷體現的民眾態度主要分成對政府防疫措施及對其的態度、在疫情期間自我防疫的行為和價值觀念這三個方面。并從這三個方面,分析了中美普通民眾在疫情期間表現出的態度傾向。在問卷收集方面,收集情況如表1所示。由于美國問卷樣本數量少,采納了益普索民意測驗機構對美國新冠疫情的調查結果。
在采訪方面,共采訪了20名美國公民和20名中國公民。

表1 問卷收集與分析

圖1 中美兩國霍夫斯泰德價值維度指數
(一)權力距離。權力距離的定義是某一社會中權勢較低的人對于在社會或組織中權力的不平等分配的接受程度和意愿傾向。這一維度的基本問題在于社會處理不平等現象的方式。在高權力距離地區,人們接受社會的等級制度,通常不對自身的地位加以更多的辯護,認為社會結構的層級性有利于社會的穩定。在決策過程中,管理者與下屬之間的關系更加規范化。在低權力距離地區,人們相信扁平化的等級制度更好,權力只應該用于合法目的。
根據霍夫斯泰德理論,如圖1所示,中國是一個高權力距離的國家,指數為80。高權力距離的表現主要表現為兩方面: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權限劃分和中央政府對于地方政府的領導權。中國中央政府對疫情的處理和應對有著絕對的決策權。據問卷調查,在“您是否認同中國的抗疫措施?”的問題中,中國人民對政府舉措“非常認同”的比例為74%,“比較認同”的比例為23%,中國民眾對政府抗疫舉措滿意度高。政府與人民之間的關系也遵從這一結果,在社會中人們對于權力在社會或組織中不平等分配的接受程度較高,社會強調對權威的服從和尊重,大部分人民聽從醫療衛生專家的建議,遵照防疫要求。此外,中央政府發揮統籌調度作用、地方政府在執行中央政府的決策的同時,地方因地制宜地推出特色防控政策,加之中國民眾對政府、專家意見的信服度較高,能夠切實遵守相關要求,使防控措施得以有效地保護人們的生命健康,發揮其積極作用。
與中國不同的是,美國的權力距離較小,是一個更傾向于強調平等的國家。美國為聯邦制國家,由聯邦政府和州政府組成,聯邦政府和州政府間沒有直接的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在疫情期間,聯邦政府下達的命令會面臨著州政府的挑戰和質疑,州政府則有對于聯邦政府的決策表達不同觀點的權力。在部分州面對嚴重疫情的情況下,聯邦政府也很難調度其他州的資源為其尋求援助。根據Ipsos的調查結果,截止到2020年6月22日,對聯邦政府更有信心的受訪者占35%,對州政府更有信心的占58%,對地方政府更有信心的占61%。在人民與政府的關系方面,美國群眾對越接近民眾的組織或機構,越能得到民眾的信心。相較于聯邦政府,絕大多數的受訪者認為州政府、地方政府的防疫應對更加優秀。此外,疫情期間美國群眾并不完全遵守政府的舉措。他們通過游行等形式對政府封城等舉措表示抗議。在決策前期的大量協商使抗疫的反應措施下達的時間線拉長,各州政府及人民的不服從性也使決策的上下實施難以完成,疫情難以得到控制,經濟也一直無法徹底開放。
(二)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維度是衡量某一社會總體更傾向于注重個人利益還是集體利益。在數值較高的社會中,即個人主義社會中,人們更加崇尚個人利益,人際間的關系較為松散,人們傾向于照顧好自己及他們自己的小家庭;而集體主義傾向的社會中的人際關系非常緊密,更強調“我們”的概念。根據圖1的數據,中國的個人主義指數為20,偏向于集體主義社會,而美國的個人主義指數為91,是一個個人主義社會。美國的個人主義指數遠超中國,意味著美國人很有可能為了自身的需求而抵抗為了集體健康而采取的防控措施,而中國人更重視社會關系,傾向于保護集體的利益,會對因自己個人行為而損害集體利益而感到有壓力。
在口罩問題上,根據有關中國群眾的問卷結果,93%以上的受訪者肯定了口罩在限制疫情擴散方面的作用,認為其比較有效和非常有效。在疫情開始階段,大多數民眾也基本遵從出行要求,佩戴好口罩。在疫情有效抑制后人們仍然習慣性戴口罩進入公共場合,并對于個別沒有遵守防疫要求的事件持反對態度。以上內容都表明中國群眾從內心深處認同戴口罩可以防止自己和家人朋友感染新冠病毒,達到集體安全的效果并不希望集體安全受到威脅。而根據民調機構Ipsos的調查結果,隨著新冠疫情發展日益嚴重,美國人選擇外出帶口罩的比例也在逐漸增加,2020年5月13日到6月22日,選擇外出戴口罩的比例從56%增長至81%。美國群眾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逐漸提高對戴口罩的接受度。但通過對于留學生以及美國群眾的采訪可知,美國的常識教育認為只有生病的人或者因為黨派原因需要戴口罩,口罩的作用是為了防止傳染他人而非避免被他人傳染。因此,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使他們將戴口罩的人看作是病患,而為了以防被他人貼上病毒傳播者這個污名標簽,他們選擇不戴口罩來證明自己的健康,以防止被社會排斥。
在居家隔離問題上,根據問卷,針對疫情期間中國群眾如何抗擊疫情的問題,34%的人選擇居家隔離,而有17%的人拒絕他人來家串門。同時,針對“在疫情高峰期,您做過以下事情嗎?”的問題,一直居家留守的占68%,曾訂購外賣的占16%。可見,中國人通過選擇居家隔離和拒絕他人來家串門及利用外賣和外送服務極大規模地減少了出門的可能和頻率。再通過對中國群眾的采訪可知,疫情期間居家隔離是對自己生命,也是對他人生命負責任的表現。同時,也有不少志愿者參與到居家隔離的管理當中,在盡可能幫助隔離群眾,維護個人利益的情況下,保證集體利益不受損害。他們也把這種志愿行為當成一種對社會的貢獻,并認為是一種值得自豪的行為。而根據Ipsos的數據,美國疫情前期(三、四月份)不到40%的美國民眾愿意取消或更改旅游計劃,且該數據呈下降趨勢;當美國處于疫情高峰期,67%的群眾愿意自覺隔離,這與在中國疫情初期群眾已經大面積自覺居家隔離存在差異。在美國聯邦政府、州政府的強制措施下,美國群眾對于居家隔離意識開始上升,但居家隔離的實施仍受到挑戰。因為居家隔離讓民眾呆在家里,無法去社交,在強調自由的美國群眾眼里是一種侵犯個人權利的行為,所以在疫情爆發至今,依然有不少美國人對居家隔離不以為意,甚至出門游行抗議。
(三)自身放縱與約束。霍夫斯泰德在2010年版的《文化與組織》中新增了第六個文化維度:自我放縱與約束。這個維度指的是某一社會允許人順從享樂欲望的程度。自我放縱文化氛圍濃重的社會容許人們相對自由地享受天性和生活樂趣,約束型文化相反,認為對人性和生活享樂要用比較嚴格的社會規范加以約束,不能放縱。從霍夫斯泰德的數據可知,美國的自我放縱指數為68,可見美國為放縱社會,而中國的指數為24,可見是一個受約束社會。
“居家隔離”和口罩問題不僅反映了中美個人主義、集體主義維度上的差異,同樣也體現了兩國在自身放縱與約束上的差異。此外,該維度在宗教活動方面也有所體現。
美國是一個極具宗教氛圍的國家,絕大部分美國人信仰基督教,在日常生活中會去教堂禮拜。據采訪,在2020年3月中旬之前,美國信仰基督教的群眾仍會選擇去教堂進行禮拜,而此時的受感染Covid-19人數已上萬。一些宗教領袖認為限制教堂人數以及宗教活動這是與憲法中規定的“宗教自由”相悖。雖然美國各州政府都出臺了關于限制教堂人數的規定來控制疫情,但群眾、牧師以及教會的觀點認為限制教堂人數,無法面對面進行宗教活動(例如禮拜唱歌)不是圣經意義上的禮拜,并不斷呼吁教堂重新開放。由此可知美國社會群眾更偏向放縱型生活,順應天性的需求。
據問卷調查,在自覺暫停宗教行為和宗教場所響應國家號召在疫情期間關閉等因素的影響下,受訪中國民眾中僅有1%的人會參加宗教活動,且取消宗教活動者對疫情期間的配合舉措表示理解。中國民眾的享樂需求受到了社會約束。
(四)長期取向和短期取向。根據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理論,長期取向與短期取向維度指的是某一文化中的成員對延遲其物質、情感、社會需求的滿足所能接受的程度。
在長短期取向維度上,中國獲87分,偏向于長期取向,注重著眼未來,強調長期承諾,節儉和持久力,傾向于尊重美德的要求。所以,中國一系列的管控措施能夠較為順利地落實,民眾愿意放棄暫時的人身自由,取消重大活動,以求長期的平安健康。政府部門為受疫情影響較大的地區、行業和企業提供差異化優惠的金融服務和減免稅政策。同時,社會發放大量消費券引導群眾消費,比起直接發放能夠被存儲起來而未必用于消費的現金,消費券由于其限期性更能刺激當前消費。中國人節儉和儲蓄的習慣(中國儲蓄率在2019年12月為44.6%)讓群眾在短期內得以應對風險,可以較為安心地等到合理安全的環境再開展復工復學。長期定位的價值取向在抗疫歷程中發揮了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
而美國獲26分,偏向于短期取向,人民更關心的是掌握真相,強調在努力中取得快速的結果,他們更關注眼前利益,對未來的關注一般只局限在可以預見的時間段內。根據采訪,美國人民存款意識較弱(美國儲蓄率在2020年3月為12.6%),普遍習慣提前消費。疫情期間,許多美國人沒有了收入卻仍需按時還款,一旦施行隔離政策,人民很可能無法繼續維持基本生活。因此在疫情還未控制的情況下開展復工復產不僅是為了維持經濟增長,同樣也是部分美國民眾生存所迫切所需。正因如此,美國選擇直接發放援助現金,來保障普通美國人的基本生活并且刺激消費。
立足文化差異,增強文化理解。文化價值觀在文化群體中處于中心地位。價值觀是一個文化群體所共有的最深刻的信念,反映了這個群體對于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的共同看法[4]。價值觀以一種無形地方式指導著人們的行為,通常難以改變。就如在此次席卷全球的疫情中,受文化價值觀的影響,不同國家的應對方式大有不同,所取得的控制疫情的效果也不盡相同。單以防疫的效果去判定其他國家的方式忽視了背后的文化差異,將會造成不良的后果。當代管理學家特龍·彭納斯曾警示道:“世界的各種文化中,人們對一些概念,像權威、官僚、創造性、良好的友情、信任和責任等,是以不同方式加以體驗的。而我們卻傾向于用相同的詞匯來描述它們。這使我們難以了解雙方的固有文化,難以認識到雙方習以為常的行為實際上內涵并不一樣,甚至會在另一方引起沖突。[5]”每個人都身處特定的固有文化之中,以固有的視角去看待事物,而霍夫斯泰德價值取向為我們提供了一種途徑。高權力距離、崇尚集體主義等文化價值取向下的中國快速而高效地開展抗議工作,給世界回復了一份“高分”答卷。但其他國家并不能輕松復制該模板,因為背后的文化因素有著根深蒂固的影響。各國必須在尊重和理解他國文化差異的基礎上,以科學的態度看待他國的疫情防控措施,而不是在以自身國情為默認條件的情況下,對他國的差異化措施加以評判。同時,各國民眾也要增強文化意識,尊重不同國家的文化差異,意識到人類的命運與每個國家休戚相關。只有各國秉持團結、合作的態度,才能迎來全人類克服各種挑戰的勝利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