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紅 王 杉 陳 晨 楊 婕 唐向黎
(1. 北京師范大學 中國基礎教育質量監測協同創新中心,北京 100875;2. 北京市建華實驗亦莊學校,北京 100176;3. 北京師范大學亞太實驗學校,北京 102209;4. 重慶市梁平職業教育中心,重慶 405200)
閱讀素養概念于1991年由國際教育成就評鑒協會(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Evaluation of Educational Achievement, IEA)提出(范蔚,趙凌瀾,2018)。良好的閱讀素養是學生養成自主學習能力,實現自我發展的基礎,是關涉國家和個人競爭力的重要因素(楊曉,李禹衡,2020)。2019年3月《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倡導全民閱讀,推進學習型社會建設”,這是自2014年以來“全民閱讀”連續四年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詹世友,張梅,孫玉桃,2019)。可見,閱讀素養得到了高度關注。
已有研究表明,學生閱讀素養的發展受多種因素的影響,但是不同因素具體如何影響學生的閱讀素養,還有待進一步明確(溫紅博,辛濤,2011)。家庭是學生成長的重要環境之一,是影響學生身心發展的關鍵因素,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不可忽視(Yeo, L. S., Ong, W.W., et al., 2014)。伴隨著文化資本理論的提出,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逐漸受到研究者的關注。家庭文化資本作為一種可傳遞性的文化資源,對學生閱讀動機和閱讀習慣的培養以及閱讀素養水平的提升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陳文彬,佟雪峰,2019)。并且研究者發現,父母職業、受教育程度、家庭圖書資源等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路徑和機制并不相同(舒華,李文玲等,2002),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差異如何,還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
本研究以學生的閱讀素養為研究主題,利用國際學生評價項目(The 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 PISA)2018中國四省市的數據,采用多層logistic模型,分析在控制個體水平和學校水平背景因素的前提下,家庭文化資本是否會對學生閱讀素養產生影響,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以及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是否存在城鄉差異和性別差異,從而為更好地提升學生的閱讀素養、促進不同群體學生閱讀素養均衡發展提出針對性的建議。
閱讀素養的研究源于國際閱讀素養進展研究(Progress of International Reading Literacy Study,PIRLS)、PISA等大規模測試項目。PISA 將“閱讀素養”界定為“學生為了達到個人目標、增進知識、發展潛能以及參與社會活動,而理解、 運用、反思書面材料的能力以及投入閱讀的狀況”(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2009)。研究表明,家庭文化資本是影響學生閱讀素養發展的重要因素(李毅,譚婷,2019)。最早提出文化資本概念的是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Bouredieu P. Passeron J C., 1978),他在20世紀70年代提出文化資本理論,認為文化資本會通過影響后輩的教育獲得從而實現代際傳遞。同時,他提出文化資本包括制度化文化資本、具體化文化資本和客觀化文化資本三種形態。制度化文化資本是指以一種客觀的 、必須加以區別對待的形式存在的資本,例如學校、政府機關等權威機構授予的職業證書、學術證書等;具體化文化資本體現為內化于人精神和身體中的性情傾向,如內化的語言、情趣、行為等;客觀化文化資本以文化商品的形式體現,包括圖書、字典、工具等家庭擁有物(薛曉源,曹榮湘,2004)。
家庭文化資本是文化資本理論的衍生概念,指家庭成員通過相互交流和實踐所積累起來的社會資源,并具有相對穩定的狀態,表現于家庭和社會各項實踐活動中(孫銀蓮,2006)。近年來,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逐漸引起了研究者的關注。Scarborough 和 Dobrich(1994)通過研究發現,父母職業、父母受教育程度均對孩子的閱讀素養產生正向影響。McQuillan 和 Au(2001)發現,家庭藏書量與學生的閱讀頻率及閱讀素養呈正相關。陳彤彤(2020)通過調查研究發現,家庭文化資本對4—6歲幼兒的早期閱讀素養具有顯著影響,并且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的影響最顯著。但是,舒華等(2002)的實證研究結果表明,對于一年級學生而言,親子文化活動對學生的閱讀素養有顯著影響,而父母受教育程度與家庭文化資源對學生的閱讀素養并沒有顯著的直接影響;對于四年級學生而言,父母受教育程度、家庭文化資源、親子文化活動都會對學生的閱讀素養產生顯著影響。
通過文獻梳理發現,家庭文化資本是影響學生閱讀素養的非常重要的因素。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存在一定的差異,并且家庭文化資本對不同群體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也具有一定的區別,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差異如何還有待進一步明確。而且,在研究方法上,以往的研究多采用普通的多元回歸或結構方程模型,這些方法并不能考慮到數據的多層結構。而影響學生閱讀素養的因素具有跨層結構,多層logistic模型不僅可以考慮到數據的多層結構,還可以得出學生在不同閱讀素養水平上的優勢比,具有較高的準確性和較好的預測效果(陳廣,陳景武,2007)。因此,本研究利用多層logistic模型,分析在控制學校和個人層面的背景因素時,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是否會對學生的閱讀素養產生影響,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是否存在城鄉差異和性別差異,從而為更好地提升家庭文化資本建設,培養學生良好的閱讀素養提出針對性建議。
本文數據來自PISA2018測試中國北京、上海、江蘇和浙江四省市的數據,涉及12 058名學生、361所學校。
本研究采用PISA2018測試中的學生問卷、校長問卷以及閱讀素養測驗作為研究工具。選擇學生問卷中的家庭文化資本相關變量作為自變量,閱讀素養測驗成績作為因變量。對于控制變量的選擇,根據已有研究,學生閱讀素養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既包括學生個體特征因素,也包括學校、家庭等外部環境因素。學生個人層面,性別是影響學生閱讀素養的重要因素(劉浩,翟藝芳,2020);學校層面,學校的城鄉位置會影響學校教育資源配置,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學生閱讀素養的發展,需要進行變量控制(廖琴,王哲,2020)。因此,本研究選擇學生背景問卷中學生的性別變量以及校長問卷中的學校位置變量作為控制變量。
如前所述,根據布迪厄的文化資本理論,家庭文化資本可分為三種類型: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和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在PISA測試中,三類家庭文化資本所對應的具體變量如表1所示。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在PISA測試中指父母最高受教育水平,其評估方式是在綜合考慮各國教育體制的差異并轉化為受教育年限后,取父母兩人的最高值。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在PISA測試中指父母情感支持,比如父母會鼓勵孩子自信、會在孩子遇到困難時給予安慰和支持等,父母情感支持使用4級計分題(1=非常不同意,4=非常同意)進行測量,共3道題目,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1。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在PISA測試中包括家庭文化資源和家庭教育資源,家庭文化資源是指家庭藏書、藝術用品、藝術參觀活動等拓展性教育資源,共4道題目,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66;家庭教育資源是指滿足基礎性教育需求的資源,包括書桌、學習輔導資料等,共8道題目,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63。

表1 PISA測試中三類家庭文化資本對應的具體變量
閱讀素養成績在PISA測試中有10個似真值(Plausible Value,PV)進行評估,由于用10個PV值做出的結果幾乎沒有差異,因此,本研究中只展示一個PV值的結果。PISA測試中將學生閱讀成績PV值為480界定為“學生結束該階段學校教育必須要達到的最低水平”,依據此標準,本研究將學生閱讀素養劃分為兩個水平,第一水平為“未合格水平”,對應PV值“低于480分”;第二水平為“合格水平”,對應PV值“480分及以上”。
本研究中性別為學生層面的控制變量,性別變量為二分變量,1為“女”,2為“男”。學校位置為學校層面的控制變量,學校位置為多分類變量,1為“鄉村 (人口數量低于3 000人)”,2為“小城鎮 (人口數量在3 000—15 000人之間)”,3為“城鎮 (人口數量在15 000—100 000人之間)”,4為“城市 (人口數量在100 000—1 000 000人之間)”,5為“大城市 (人口數量在1 000 000人以上)”,依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中國鄉村人口統計數據(國家統計局,2019),本研究將“1,2”合并為鄉村,編碼為“0”,將“3,4,5”合并為城市,編碼為“1”。
本研究使用MPLUS7.0和SPSS22.0對數據進行清理和分析。研究主要包括三個部分:(1)采用描述性統計和差異性統計分析中國四省市學生閱讀素養發展的現狀及不同群體間的差異;(2)利用總樣本,構建多層logistic模型,分析在控制學生個體特征、學校背景因素的基礎上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3)將總樣本分成城鄉兩個樣本,分析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是否存在城鄉差異。(4)將總樣本分成男女兩個樣本,分析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是否存在性別差異。多層logistic模型的建構如下:
零模型即第一層和第二層均沒有預測變量。零模型的建立可以檢驗組間變異是否顯著。零模型設定如下:
Level1: Logit(Pij)=β0j
Level2:β0j=?00+μ0j
模型一在零模型的基礎上加入學生水平控制變量,探究學生水平控制變量的影響。模型二在模型一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入學校水平控制變量。模型三在模型二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入家庭文化資本相關變量。模型四按照學校位置將數據分為城市和農村兩個數據集,分別分析城鄉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模型五按照學生性別將數據分為男生和女生兩個數據集,分析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是否存在性別差異。
1. 中國四省市學生閱讀素養的現狀分析
中國四省市學生閱讀素養的基本情況如表2所示。從描述性統計結果看,中國四省市學生閱讀素養的均值為561.77分,比OECD各國平均水平高出74.77分。同時,有18.8%的學生處于水平1—“未合格水平”,有81.2%的學生處于水平2—“合格水平”。由此可見,與OECD國家相比,我國四省市學生的閱讀素養整體表現良好,大部分學生達到了該階段學校教育要求必須達到的閱讀素養基本水平。

表2 中國四省市學生閱讀素養現狀分析表
從差異檢驗結果看,中國四省市學生閱讀素養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和性別差異。卡方檢驗結果表明,學生閱讀素養具有顯著的城鄉差異(F=215.17, P<0.001),城市學生處于合格水平的比例顯著高于農村。同時,中國四省市學生閱讀素養水平具有顯著的性別差異(F=82.85, P<0.001),女生處于合格水平的比例顯著高于男生。
2. 中國四省市學生家庭文化資本的現狀分析
中國四省市學生家庭文化資本的基本情況如表3所示。從描述性統計結果看,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均值為4.09,低于OECD各國平均水平。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和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教育資源均略高于OECD各國平均水平,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略低于OECD各國平均水平。由此可見,中國四省市家庭父母在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與基礎性的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方面投入相對較多,在家庭文化資源等擴展性家庭文化資本方面投資不足、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也有待提升,與OECD國家相比,中國四省市學生家庭文化資本水平還有待進一步提升。

表3 中國四省市學生家庭文化資本現狀分析表
從差異性檢驗結果看,家庭文化資本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和性別差異。就城鄉差異而言,三種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均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城市家庭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水平均顯著優于農村家庭。就性別差異而言,不同類型家庭文化資本的性別差異表現不同。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沒有顯著的性別差異(t=1.07)。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具有顯著的性別差異,女生感受到的父母情感支持顯著高于男生(t=2.07, P<0.01)。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t=9.80, P<0.001)與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教育資源(t=72.80, P<0.001)均具有顯著的性別差異,男生家庭的家庭文化資源和家庭教育資源水平均優于女生家庭。
1. 總體樣本分析
本研究對中國四省市學生總體樣本進行多層logistic模型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首先,采用零模型進行組間異質性檢驗,判斷是否有必要采用多層logistic模型進行數據分析,以組內相關系數(ICC)作為判斷標準,一般ICC大于0.06即可認為采用多層模型是有意義的(楊玨,李建新,2017)。表4零模型的結果顯示組內相關系數(ICC)的估計值為 0.28,說明數據存在組間異質性,學生閱讀素養水平總體變異的28%歸因于學校因素,有必要采用多層logistic模型對數據進行分析。

表4 多層logistic 模型結果
其次,在零模型的基礎上逐步加入學生水平、學校水平的控制變量以及主效應變量,模型的參數估計結果如表4模型1—3所示。結果顯示,模型的擬合優度對數似然值都在逐漸減小,且都低于零模型,說明在加入控制變量和主效應變量以后,模型擬合在逐步提高(趙婷婷,2014)。
從分析結果看,在控制學校和個人水平的背景變量后,三種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都對學生的閱讀素養具有顯著影響,并且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B=0.09***,OR值=1.10)、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B=0.24***,OR值=1.27)以及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中的家庭文化資源(B=0.11***,OR值=1.12)和家庭教育資源(B=0.13***,OR值=1.14)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均在P<0.001水平上顯著。
2. 城鄉樣本比較分析
將總體樣本分成城鄉兩個樣本,比較家庭文化資本對城鄉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是否一致,結果如表4模型4所示。結果顯示,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
首先,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對城市(B=0.20***,OR值=1.23)和農村(B=0.30***,OR值=1.35)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均在P<0.001水平上顯著。其次,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對城市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顯著(B=0.11***,OR值=1.12),對農村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不顯著(B=0.06,OR值=1.06)。最后,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對城市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顯著(B=0.13***,OR值=1.14),對農村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不顯著(B=0.06,OR值=1.06);而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教育資源對城市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不顯著(B=0.07,OR值=1.07),而對農村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顯著(B=0.25***,OR值=1.28)。
3. 男女樣本比較分析
將總體樣本分成男女兩個樣本,比較家庭文化資本對男女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是否一致,結果如表4模型5所示。結果顯示,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存在性別差異。
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以及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教育資源對男女生閱讀素養都具有顯著影響。但是,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對女生的閱讀素養影響顯著(B=0.22***,OR值=1.25),對男生的閱讀素養影響不顯著(B=0.05,OR值=1.05)。
結果顯示,中國四省市學生的閱讀素養整體水平良好,大部分學生已經達到了該階段學校教育要求達到的閱讀素養基本水平。從中國歷年參加PISA閱讀測試的表現情況看,除2015年的成績與OECD平均水平接近外,其他年次的表現都處于各國和地區前列(朱小虎,2020)。說明中國四省市學生的閱讀素養表現一直處于良好水平,這與我國的語文教學注重學生閱讀能力培養有關,尤其是在語文教學中加入名著閱讀,不僅可以提高學生的閱讀興趣,對于一些家庭背景較差的學生,還可以減少家庭不藏書、不讀書的消極影響(李剛,辛濤,趙茜,2020),我們應該進一步繼承和發揚這些良好的教育傳統。
雖然學生閱讀素養發展整體比較樂觀,但也存在發展不均衡的問題。差異性檢驗結果顯示,中國四省市學生閱讀素養水平具有顯著的城鄉差異和性別差異,城市學生閱讀素養達到合格水平的比例顯著高于農村,女生閱讀素養達到合格水平的比例顯著高于男生,這與已有研究的結論一致(廖琴,王哲,2020)。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中國新時代教育發展的方向是“努力讓每個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質量的教育”,教育公平依然是始終不變的奮斗目標(朱永新,2018)。因此,我們不僅要思考如何促進學生閱讀素養水平的進一步提升,也要考慮如何縮小不同群體學生閱讀素養發展的差距,明確不同的因素對不同群體學生的影響差異,從而提出更加全面、具體的改進方案,實現不同群體學生閱讀素養的均衡發展。
結果顯示,與OECD國家相比,中國四省市學生家庭文化資本水平整體不高,還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并且父母在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與基礎性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方面的投入相對較多,在家庭文化資源等擴展性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的建設方面投入不足。這可能是由中國處于發展中國家的基本國情決定的,研究表明,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與家庭經濟水平具有很大的關系(盧同慶,范先佐,邢秀芳,2019),我國國民經濟水平與發達國家還存在一定的差距,很多家庭經濟水平只能滿足基本的生活支出,難以負擔額外的家庭文化資本投入。其次,中國家庭父母的教育觀念也會影響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在中國的教育制度下,拓展性教育資源可能不會促進學生的學業成就,甚至可能對成績造成一定的損害(田豐,梁丹妮,2019)。這種情況下,父母會優先注重基礎性教育資源的投資,而忽視擴展性教育資源的投入。
此外,中國四省市學生家庭文化資本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和性別差異。城鄉差異表現為:城市家庭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水平均顯著高于農村家庭,蔣國河等在城鄉家庭文化資本與子女學業成就關系的研究中通過實證調查證實了這一結論(蔣國河,閆廣芬,2006),但是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存在城鄉差異的原因并不完全相同,根據已有研究,我國歷來就是一個城鄉二元社會,20世紀50年代以來的戶籍制度造成了城鄉居民的職業隔離,進而導致了城鄉勞動者收入差異 (吳曉剛,張卓妮,2014),這種職業隔離和收入差距可能是造成城鄉家庭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和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水平差異的直接原因。而導致城鄉家庭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差異的直接原因可能源于家庭受到經驗與資源影響產生的價值觀念(黃超,2017),這些問題都值得進一步研究。性別差異表現為:女孩家庭的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顯著高于男孩家庭;男孩家庭的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均顯著高于女孩家庭。家庭文化資本性別差異的相關研究相對較少,目前國內還沒有相關結論,因此,家庭文化資本投入的性別差異還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根據文化資本理論,家庭文化資本的分布不均,是造成不同群體學生閱讀素養發展不平衡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進一步分析家庭文化資本對不同群體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對于實現不同群體學生閱讀素養的均衡發展具有深遠意義。
三種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都會顯著影響學生的閱讀素養水平,任何類型家庭文化資本的增加,都會提高學生閱讀素養處于合格水平的概率,符合文化資本理論的理論假設。說明無論哪種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都有助于學生閱讀素養水平的提升,家長應注重對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既要考慮家庭文化資本投入的總量,也要全面優化家庭文化資本結構。同時,根據家庭文化資本理論,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之間是相輔相成,相互轉化的(包亞明,1997)。比如,父母受教育程度會影響父母對學生閱讀的情感支持和活動參與等,也可以轉化為父母對家庭教育資源和家庭文化資源的投入。因此,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影響的交互作用值得進一步深入分析和研究。
首先,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對城鄉學生閱讀素養水平都具有顯著影響,無論城市家庭還是農村家庭,都可以通過提供更多的鼓勵、支持等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來促進學生閱讀素養的發展。但是,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對鄉村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B=0.30***,OR值=1.35)比對城市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程度更大(B=0.20***,OR值=1.23),這可能與城鄉家庭文化資本的結構差異有關。已有研究提出,在家庭文化資本較為貧乏的狀態下,父母傳遞給子女的主要不是文化資源,更大程度上是一種態度或“習性”。因此,在家庭文化資本較為薄弱的農村,青年能夠從父母那里“繼承”下來的客觀化和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都非常有限,更多的是積極態度和行為傾向發揮作用(張蘇峰,2013)。所以,對于農村家庭而言,父母教育觀念的改變、教育重視程度的增加對學生閱讀素養的提升作用可能會更顯著。
其次,制度化家庭文化資本對城市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顯著,對農村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不顯著。這可能與父母受教育水平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有關。2017年《中國住戶調查年鑒》數據顯示,54.9%的城市家庭戶主具有高中及以上學歷,而 87.8%的農村家庭戶主為初中及以下學歷(國家統計局,2017),由此可見,鄉村家庭父母受教育水平普遍較低,且差異不大,因此,鄉村家庭父母最高受教育水平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不顯著。而城市家庭父母最高受教育水平相對較高,且差異顯著,因此,城市家庭父母最高受教育水平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顯著。
最后,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對城市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顯著,對農村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不顯著;而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教育資源對城市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不顯著,對農村學生閱讀素養的影響顯著。城鄉家庭收入不平衡可能是導致這一結果的主要原因。2017年《中國統計年鑒》數據顯示,中國城鄉居民收入水平存在顯著差異,城市家庭的收入普遍高于農村,其對教育的基礎性投資基本都能滿足,不存在很大差異,但拓展性教育資源的投入方面卻存在巨大差異(陳文彬,佟雪峰,2019)。農村家庭的收入水平相對較低,其對教育的拓展性投資非常匱乏,對基礎性教育資源投入存在較大的差異。因此諸如家庭藏書、藝術用品、藝術參觀活動等家庭文化資源對城市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顯著,而諸如基本的學習輔導材料、書桌等家庭教育資源對農村學生的閱讀素養影響顯著。
通過研究發現,除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外,其他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對男女生閱讀素養的影響基本一致。而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對女生的閱讀素養影響顯著,對男生的閱讀素養影響不顯著。根據差異性檢驗的結果,中國四省市學生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本身存在較大的性別差異,男孩家庭的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和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教育資源的投入均顯著高于女孩家庭,家庭文化資本投入的性別差異可能是受中國傳統文化以及經濟動機的影響,父母對待子女態度上存在一定的性別歧視,認為女兒能力不如兒子、女兒在勞動力市場上的弱勢地位、女兒的養老期望低于兒子(侯慧麗,2019),這些觀念造成了父母在女孩的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投入上低于男孩。但是即使男生家庭的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投入總量上優于女孩家庭,其對男孩閱讀素養的影響卻不顯著,這說明單純增加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投資總量,并不一定會對學生的閱讀素養發展產生積極影響。已有研究表明,目前無論學校還是家庭在閱讀內容與題材的選擇上往往容易忽視男生的偏好(劉暢,陳玲玲等,2011),因此,雖然男孩家庭中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的總量多于女孩家庭,但是這些家庭文化資本并不能引起男孩的閱讀興趣,也無法發揮積極的作用。其次,研究指出,女孩在學習態度和學業表現上均有較大優勢(崔盛,宋房紡,2019),有更強的學習自主性,會更加積極主動地尋求學習資源,因此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家庭文化資源對女生的影響會更加顯著。
研究發現,不同類型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都有助于學生閱讀素養水平的提高。但是,目前不同類型的家庭文化資本投入量并不均衡,比如家庭文化資源的投資明顯低于家庭教育資源的投資。雖然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會受到家庭經濟水平的制約,但是父母教育觀念也是影響家庭文化資本投入的重要因素。
國家教育行政部門要積極引導家長樹立正確的教育觀念和合理的文化資本投資理念。可以通過開展講座、發放宣傳手冊、舉辦親子活動等方式,使家長認識到不同類型家庭文化資本對學生閱讀素養及個人發展的深遠影響,引導家長掌握正確的家庭文化資本投入方法,實現家庭文化資本的結構均衡。
家長應該積極學習促進家庭文化資本結構均衡的方法。家長既要重視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也要重視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的提升;既要重視基礎性教育資源的建設,也要關注擴展性教育資源的補充,從而為學生提供高質量的家庭文化資本,促進學生閱讀素養更好地發展。
中國農村的教育水平以及家庭經濟水平一直遠遠落后于城市(李素敏,2014),農村家庭的教育投資水平是有限的,單靠學校或者家庭,沒有良好的社會生態和教育生態,很難實現城鄉學生閱讀素養的均衡發展(李政濤,2020),因此,相關政府部門應注重城鄉教育資源的均衡配置,加強農村公共文化資本的投入,為農村學生提供豐富多樣的公共閱讀文化資源,以彌補農村家庭文化資本投入不足的問題,如建造農村公共圖書館、流動書屋、共享民俗文化館等。
家長應該根據地區文化資源水平合理完善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城市家庭應關注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的結構優化,家長可以通過多種途徑優化家庭文化資源以支持孩子閱讀素養的發展。比如,以興趣為導向,為孩子購置多元化的故事書、圖畫書、玩具等文化商品,豐富孩子生活中的閱讀材料。也可以帶領孩子多多閱讀“自然與社會之書”,如逛逛公園、游覽名勝古跡、參觀各種博物場館等等。而農村家庭應更加關注教育理念的轉變,增加家庭文化資本投資總量。家長可以選擇合適的途徑提升具體化家庭文化資本的質量、適當增加客觀化家庭文化資本總量,為學生閱讀素養的提升提供更好的家庭文化環境,比如增加與學生的互動溝通,盡可能參與學生的閱讀學習、為學生購買一些課外讀物等。
在家庭文化資本的投入上,性別差異是一直被社會大眾所忽視的,從而導致了男生閱讀素養發展水平整體落后于女生,因此,需要關注閱讀素養發展的性別差異及其所需文化資本的性別差異。首先,家長應樹立性別平等的理念,摒棄傳統的“男尊女卑”的觀念,對男生和女生家庭文化資本的投資要同等重視,消除差別對待的思想。其次,在家庭文化資本的投資上,家長應關注男生和女生思維以及溝通方式的差異,彌補閱讀素養教育對性別差異的忽視,實現男女生閱讀素養的同步發展。男生和女生無論是在閱讀策略掌握、閱讀內容的喜好上都存在較大的差異,在家庭文化資本的選擇上要切實考慮到這些差異,比如,對于閱讀資源的選擇和閱讀活動的組織,要考慮到男女生的興趣差異,盡可能滿足男女生不同的興趣需求;在閱讀習慣的培養上,要對男生給予更多的引導和關注,調動男生的閱讀興趣和閱讀熱情,逐步培養良好的閱讀習慣和閱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