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支柱間的加減法

■文／李亞軍

養老金制度的基本目標是為參保者提供充足、可負擔、可持續且穩健的退休待遇。其中，“可持續”是養老制度改革和結果評估的首要目標，也是其他目標參數設置、權衡、調整的基準。

協同多重目標的困境

基金當期收支平衡是財務可持續的基礎，財務可持續能力是當期收支平衡情況的長期累積表現?！梆B老金制度財務可持續”指基金收入足以支付當期和未來的待遇，而不必另外提高繳費率、削減待遇或由財政資金為赤字買單。

各國為解決基本養老金財務不可持續的問題，基本會選擇在第一支柱范圍內調整養老基金收支平衡公式參數，或者用“結構嘗試”的方法來解決。然而，人口老齡化沖擊了基金收支平衡的條件。

養老基金當期收支平衡的公式為：

其中，s 為繳費率，W 為人均實際繳費工資，L為繳費人數，p 為實際平均養老金待遇水平，N 為領取人數。人口老齡化意味著贍養率上升，即L 下降，N 上升。如果其他參數不變，基金當期收支必然赤字，累積結果就是長期財務不可持續。調高或維持實際待遇上升或保持不變，也會導致繳費負擔加重，或者當期收支赤字、累計盈余下降或長期財務不可持續。

“產出中心”的養老金改革

養老金分為現收現付和預籌資積累制，兩類制度的本質差異是繳費的生產性。在人口老齡化的沖擊下，要實現充足、可負擔、可持續、穩健四大目標，需要提高繳費積累的利用效率。養老金改革堅持以產出為中心，至少不能制約經濟增長。以產出為中心的養老金改革是在不增加養老金體系總繳費的情況下，創造條件增加第二支柱企業年金和第三支柱個人養老金的繳費籌資占比，擴大生產性養老金支柱的占比。也就是在養老金體系內部做加減法。

我國基本養老金制度同時面臨高費率、低待遇和財務不可持續的問題，固然與人口老齡化、歷史遺留問題有關，但更主要的是養老金體系處于嚴重失衡狀態。繳費待遇循環鏈使養老金體系陷入了“各支柱必須以其他支柱改革為前提，又互為改革制約因素”的困境?，F收現付的基本養老保險（第一支柱）實際是將當期繳費以“左手交右手”的形式發給了退休一代。對繳費一代而言，現收現付制將微觀積累基金變為不斷擴大的再生產消費基金，“長期積累短期運用”將損失長達幾十年的投資增值機會。同時，第一支柱待遇承載過重，必然要求高繳費，擠占第二、三支柱擴大覆蓋面和增加積累的空間，難以對第一支柱形成有效補充。

如果將企業年金和個人養老金（儲備養老金）納入養老金體系整體財務收支框架，養老金體系收支平衡公式變為：

其中，s1和s2分別為基本養老金和儲備養老金的繳費率，p1和p2分別為兩類養老金的待遇水平，其他符號同公式1。即使控制養老金體系總繳費率不變“p=p1+p2”，將基本養老金制度的部分繳費完全替換到儲備養老金制度當中，也可以通過生產促進機制影響基本養老金制度的基本目標。

個人產權和心理核算機制。（1）個人在養老儲備上具有短視性，這種心理隨著年齡臨近退休而降低。當個人意識到人口老齡化對基本養老金確定待遇購買力有沖擊風險后，由于儲備性養老金的產權和責任屬于個人，心理賬戶核算會激發個人作出自愿延遲退休以延長繳費時間或退休前自愿提高繳費率的決策。（2）儲備養老金實行個人賬戶制。賬戶投資收益影響退休決策，而退休決策又影響基本養老金制度財務收支公式左邊的征繳收入和右邊的待遇支出，凈效應取決于具體參數變化情況。如果保持養老金體系總待遇水平不變，賬戶保值增值收益可以降低基本養老金制度的待遇支付壓力，為后者降低待遇保持財務可持續創造條件。

養老財富儲備和生產促進機制。（1）為資本和高素質勞動力結合創造條件。養老儲備基金是長達幾十年的長期資金，而且必須達到或稍低于退休年齡才可動用。財富管理機構可以將其戰略性用于更新技術、設備和原有勞動力培訓，推動新舊動能轉換，讓繳費工資伴隨著勞動效率的提升而提高。（2）養老財富國內投資可以吸引國內外勞動力。（3）養老財富儲備以綠地投資和證券投資方式進行國際投資，相當于間接引入勞動力。

養老金體系支柱間加減法的實施建議

基礎養老金統籌部分的加減。（1）根據人口變化規律預測50 年“中人”和“老人”的視同繳費支出，明確國有資本充實養老基金后償付轉型成本的規則，為降費提供物質基礎。（2）明確基礎養老金待遇與物價指數掛鉤機制，推動形成基礎養老金待遇購買力不會下降的預期，同時防止工資增長指數化下的待遇膨脹問題。（3）盡快實現升級統籌層次，將基礎養老金累計結余，預留3—6月支付準備，其余委托全國社保基金理事會投資。（4）實現全國統籌后，擴大受托人范圍，以促進競爭，控制管理費用。

基礎養老金個人賬戶的加減法。由于種種原因，個人賬戶偏離了實賬積累的路徑而長期空賬運行，做實個人賬戶遇到困難。建議將記賬的名義賬戶減下來，增加一個小規模普遍而非地區試點的實賬積累賬戶。個人可以選擇將這筆錢存入合格的基金管理機構，也可以交由政府管理的多家儲備基金進行市場化投資。實賬積累比例不應太高，主要對名義（空賬）賬戶起到類似銀行存款準備金作用，降低制度轉型成本。同時，實賬積累管理競爭和基金市場化投資一方面增加了繳費的生產性，另一方面為名義賬戶提供記賬利率給予合理參考。

企業年金制度的加法。作為第二支柱的企業年金是我國養老金體系亟需補齊的短板。需要在繳費、覆蓋面、優惠政策及制度設計上全面做加法。（1）通過提高企業年金繳費稅前扣除比例上限、將企業年金繳費從社保繳費基數中扣除來提高稅收優惠的邊際激勵。（2）對已經建立企業年金的企業，在遇到外部沖擊或不可抗力風險時，給予一定期限的繳費補貼支持，防止覆蓋率下降。（3）引進便利農民工、自主就業者參加集合企業年金的計劃，這計劃應該是管理費用低、結構簡單，多采用默認投資組合和生命周期投資策略的個人賬戶。（4）建立國家信托養老基金，引進自動加入制度，員工在達到一定年齡、工齡條件后自動加入企業年金或國家信托養老基金。

個人養老金制度的加法。個人養老金與預防性儲蓄的主要區別是專用性。政府給予補貼和稅收優惠政策，增加繳費激勵，并撬動一般儲蓄轉化為養老財富儲備。經驗表明，個人養老金計劃對鼓勵年輕人提前進行養老儲蓄，激勵自雇者、家庭照料者等提高養老儲備有積極效果。建議：（1）在降低基本養老金支出分擔后，將原來財政補貼轉移一部分用于補貼個人養老金繳費。（2）只要參加基本養老保險，無論是職工還是居民，都允許其參加個人養老金制度并給予與正規就業者參加企業年金類似的政策支持，吸引自由職業者、就業不穩定者和年輕人增加養老儲備。（3）加大對撫養子女、照料老人者的補貼，并且允許再就業后轉入企業年金，降低因斷保造成養老儲備中斷的概率。

政府政策方面。（1）促進養老財富儲備管理機構多樣化發展，尤其要培育集合養老金計劃，為多樣化就業形態的勞動者提供養老儲備管理和運營渠道。（2）增加審慎性監管，減少數量化監管，為養老金管理機構的產品創新提供空間。（3）增加養老基金投資權益類資產配置比例、國際投資比例，為養老儲備與國內外更多、更年輕、更高效勞動力的結合創造條件。（4）引導和支持養老儲備基金融入國家經濟轉型戰略和“走出去”戰略，增加基金國內外綠地投資比例。

養老金管理方面。（1）提升國內外資產配置、風險管理和投資管理能力。（2）提高養老儲備年金化產品的設計能力，延長養老財富儲備留在擴大再生產領域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