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子

在城市游走,卻向往自然;為藝術傾倒,反向生活掘進;向天而歌,哪怕喉嚨沙啞。
今年夏天雨水很足,院子當中幾個原本常年空著的水坑總是蓄滿了水,下雨給院子增添了很多趣味。雨滴垂直落在水面上的剎那,那種驚人的沖擊力有時會在水面形成水泡,水泡短暫存在破滅以后,會在水面形成一圈一圈的波紋,繼續把自己的力量傳遞出去。
唐朝詩人王維善于描寫景色,看葉嘉瑩先生分析他寫的絕句《欒家瀨》,認為他的描寫不動聲色而富有禪理。全詩“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溜瀉。跳波自相濺,白鷺驚復下。”中我最喜歡第三句,在王維的注視下,落雨是很好玩的事情,它們借助山石和互相的力量可以跳起落下。
最近瑞士視覺藝術家Urs Fischer用石膏和樹脂制作了凝固雨滴的裝置藝術,置身其中,能感受各種顏色的固態雨滴飄蕩在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感覺。通過云觀賞,我感覺他的馬卡龍顏色雨滴帶給人們別樣的驚喜和震撼。
畫家藝術家都有觀察入微的能力,在蒙德里安的很多作品里,他用簡短的橫線和豎線來表達對大自然的感受,他自己講道:“看著大海、天空和星星,我通過大量的十字形來表現它們。自然的偉大深深打動我,我試圖表達那種浩瀚遼闊、寧靜和諧、協調統一。”他的初期作品里,那種水面波紋被凝縮成大大小小的十字形圖案,會讓人回憶起下雨時候體會到的種種細節。
蒙德里安在《倫敦構成》這幅抽象畫中,描寫了暴風雨天。暴雨打在窗欞上,雨水來不及停頓,便一串串從窗欞滾落下來,他使用黑色格子,紅黃藍矩形等等來表達他對倫敦暴雨的感覺。有人評價說,蒙德里安運用線條排列分割的節奏搭配不同的色彩,最終達到一種和諧美。也有人說,他的抽象畫作,好像什么都在表達,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表達。但是他對二十世紀藝術的影響達到了一個新紀元,當今美國的硬邊抽象、光效應繪畫和色域繪畫幾乎都可以追溯到蒙德里安。
赫胥黎在他的隨筆集《水滴的音樂》中寫道:“一顆水珠的滴答聲,其音域大約是半個高八度音。但是在這個大音階的四度和音的音域內,水滴可以奏出種種非常令人驚異的音調。你會聽到它們吃力地按音階一小度一小度地升上去,但只用一跳就降到底。” 或許正是因為赫胥黎啟發了劉慈欣,他在科幻作品《三體》里直接用“水滴”命名一種神奇的探測器,這種形如水滴的事物,頭部渾圓,尾部很尖,表面是極其光滑的全反射鏡面,銀河系在它的表面映成一片流暢的光紋。這種探測器可以無堅不摧、無孔不入。
雨滴,微小的雨滴,它降落到地面上千百次,落在詩人那里,詩人們描述了它們優美的姿態;落到藝術家那里,它們變成無窮無盡的彩色的凝固物;落到科幻作家那里,它是神奇的武器;落到哲學家那里,哲學家描述著它們無與倫比的聲音、節奏和帶給世界的意義價值。
水滴在每次撞擊地球的時候,或許并沒有讓世界發生多大的變化,但是它帶給我們無數的感動和思考。我們向蒙德里安學習,期望人類終究需要擺脫對形形色色物質世界的依賴,而追尋精神世界的平衡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