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組詩)

◎黃玲君

沙漠賦予

當(dāng)周遭已沒有了熟悉的參照物

仿佛每一粒沙都變身滾燙的太陽

你，只好用不斷騰空的一雙赤腳

去感受大地的炙熱流動

腳下沒有路，你只能努力爬上高的沙脊

傍晚陽光下，遙看數(shù)不清的沙塵跳躍起伏

幻化成炫目遠(yuǎn)方

潮涌般的沙海地平線

沉陷的腳步，已跟不上前傾的身體

最終，你把左腳趾的疼痛，消散

在塔克拉瑪干時空的廣袤里

那被滾燙沙礫揉碾充血脫落的病趾

現(xiàn)在，業(yè)已長出了健康的新甲

并被沙漠賦予了一種寒冷免疫

像一道閃電

傳說，天使降臨，在

漫天烏云和雷雨暴風(fēng)中

像一道閃電照徹大地

眾生全都為之沸騰

他們爭相狂野追逐天使

渴望天使的閃電帶來人生改變

那閃電隨機，劈在目盲者身上

瞬間恢復(fù)他的光明

肢體殘疾者亦被賦予了自由行走

但是，連同閃電帶來的不確定性——

有人眼睛被閃電抹去，變成目盲者

（內(nèi)心卻充滿愛和安寧）

有人一無所獲

有人被一擊斃命

一些人的靈魂升入天堂

一些人的靈魂墮入地獄

睡胡楊谷的黑枸杞

一片徹底的死寂

數(shù)萬畝沙原上

姿態(tài)各異的裸胡楊樹干

似被千年魔咒困住

仿佛昨日昆崗，一個殺戮現(xiàn)場

被無形的手定格，沙漠里屹立、沉睡

不再蘇醒

蒼涼斷臂直指藍(lán)天，以及戈壁灘上

斷流的克里雅河

消失的古樓蘭

這，以自身為謎底的死亡昭告

讓你的長久凝視

陷入一次夢魘，帶來深淵般的

虛弱。此時，遍地生長的

野枸杞，仿佛某種超然神跡——

七月，酷烈陽光下

低矮的野枸杞，結(jié)著微小的黑果實

你避開尖刺

貪婪而小心地吞下

這黑色的死亡盾牌

白鷺

第聶伯河的堅冰融化

基輔的春天，河水奔涌

那些白鷺消失了

它們還滯留遙遠(yuǎn)的南方塘沽

覓食，鳴叫，在黑夜

縮一只腳休息

另一只涉入夢里

它們曾夢到

北方的火紅天空

飛翔的炮彈煙花

滾雷一般，轟隆駛過的

飛機和坦克

它們也夢見了梨花

安靜地，盛開天涯的梨花

在佛子嶺水庫下游

想象自己是另一片倒影

只是為了追隨

水中山巒，那悠然的靜謐

只是六月的太陽，還照不透

水下的沁涼。第一次下野河游泳

需要克服某種內(nèi)心恐懼

還是為了擺脫另一種

更大的恐懼，來自日復(fù)一日的

麻木，庸常瑣碎中

厚重繭殼包裹著的

倦怠內(nèi)心，碧水青山環(huán)抱

極致完美，也可以

變化為徹底的陌生，甚至兇險

泳鏡里，向下的水似完全看不透

緊張所帶來的沉重感

正把身體不斷地向下拖

只有奮力搏擊，并借助同伴的鼓舞

似才勉強維持住水中平衡

星象上說，六月下旬海王星逆行

恰對應(yīng)早年純真的友情回溯

更像是一種洗禮

上岸時還掛著幾絲淺處的水藻

感覺體內(nèi)的莫名束縛，已一點一滴

在水中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