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 水
停住言語,就能聽到無數種鳥鳴
從你的內心出發
這么多無須省察的日子,這么多荒蕪
在鳥鳴和不確定性之間
比生活的疑團更加不可解釋的
是表面的安寧
不真實的聲音會抵達虛妄
如果此時必須確認
如果鳥鳴下沉
也許道出所知,是一種必然
你似乎比我更擅長勞作:
挖土、扦插、撈魚……
或者寬慰護院的小狗。采野草莓時
迅速拔取扎進指腹的小刺
被我們遺棄的土地,現在都是你的——
莊稼、池塘和抽出新葉的樹木
長滿野花的草地,黑亮的渠水
在你眼眸里那么鮮活
你似乎更懂得風的方向
精確地引領它們進入童話的草房——
菜蔬芬芳,蜜蜂飛舞,花香流溢
簡單的美纏住你的腳踝
我烹茶、呢喃
卻來不及為你贊美
池塘里潛藏著被遺忘的抒情
村莊里的年輕人
曾在水中傾聽大地的脈動
并試圖留住天空的面孔
做過鴛鴦蝴蝶夢的人早已離開
但水中還活著大理石天鵝
它們長出翅膀,它們戲水,高歌
它們浣洗輕紗
過客躡足而往,掀起一小片潮濕
池塘仍在記錄稀疏的風景
廿八都與大橋村是同一個村
這里草場盛大,紅色野草莓布滿陽光
我們,在這里是同一個人
我們在草場里摘草莓、挖野菜
把草藥和春茶放進竹簍子
有一種吞噬,是不能獲取
有一種感念,是與村莊并行
如果我們期待雨點落下
村莊也會。還有草場的粗獷,草場的清麗
讓村莊里的另一個村莊,和
我們中的另一群我們
獲得青綠
以及青綠的倦怠。我們引領感覺
引領氤氳之物和醒來的秘密
那些無形的、耐心的
亦在寂靜中勃發
隔夜的風暴找到了
孤苦的路燈。麥地,炫著金黃
虛構的猛獸倒伏于它和時間的縫隙
田園的寂靜從未被打斷
麥子聽見風聲,猶如我在麥田里
重建童年
我不記得了,我呼吸過的快樂
灑在麥地里會變出什么
我的記憶一定大于它的單調
是彩虹:是一端麥地,一端虛空
是一種恒久的象征
落日鼓脹、通紅,像是
我的私密景觀。它站在草尖上
也站在池塘的邊緣
當它落進水里——我能聽見它墜落的聲音
圓潤的、火紅的、寧靜的落日變成
動蕩的、淺黃的、崩塌的落日
整個傍晚,只有我從落日里
得到落日。我的濃影落在落日的
灰燼里:慢慢地變成
大地的一聲嘆息
具體到花開花落,麥穗搖晃。
具體到風在奔跑,松鴉低鳴。
具體到一個不明確的年代,我們成為
時間的靶子:嬰兒般的悲傷,
喪失期待。
再也抱不住季節的換膚術,和
飛蟲的羽翼、發燙的空氣、昏黑的暮色。
而在臃腫的記憶里,
沒有一個農人是抽象的。
他們是五谷和百草的朋友,
他們輕而易舉地把火苗
安放在藍色星空下。
而我們在意象和命理之間
收起所謂的鋒利。
太陽炙烤大地
但黃蝴蝶是絢爛的。從公園到湖邊
行走很久的六月,在暴雨前,看蟻群搬家,
這就是光線明朗的,和
快捷的六月
這一小簇移動的火焰圍成
半圓形的蟄伏。在巖石下
它們一定預知
逼近的洪流
它們甚至:向一株野草莓
攀爬。那種咬緊牙關、互相扶持的
隊列——在孩子的眼簾下
不是逃亡,而是一次
有組織的整裝待發
孩子還不知道這么多。連光都照不見的
低微之處
背負的也是生活。某些瞬間
在縮小的視野里:一群螞蟻正在打破
整個世界的平靜
在陽臺澆水的剪枝人
我現在要說的是你的背影正
被黃昏覆蓋
你剪下的舊枝,我已收拾
用舊的水管我已放回原處。春山依稀
我獨不愛在草木上用剪子
我見過修剪的枝條更有活力。而我
喜歡一棵樹的陳舊、蒼茫
我愿意對著它的凌亂,與它攀談
不記得了,是什么讓我們不斷錯失
然后,我們對著廣闊的日子
用修整的方式,對一棵樹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