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地生長，消逝[組詩]

■ 蓮 葉

一天中最好的時光

在門前站著梳頭

鳥鳴。細碎的光。將紅未紅的西紅柿

就要變成好看的粉。

走過去，就是綠的辣椒，紫的茄子

至于青柚、柿子

又長大了一些。

這是六月末的清晨

露珠清涼。我

一邊摘菜，一邊打量著萬物。

現在：光一點一點移過來

這照拂之物

抹去陰影，翻過前面的墳包

正好落在我的發梢。

我在這里

風將那么多的綠搖動

細碎的波紋，在秋季到來之前

仿佛有無數的隱秘

芝麻花開了——小而白

母親又談起一年的收成

她望著她的花，聲音柔和

像斜飛的雨

我沒什么好說的，就站起身

微笑，沉默

哦，前方，絲瓜開花，柿子結果

夏 至

李子紅了，像極了夏天

南瓜、柚子、柿子，恣意地生長

多么生動

夏至，穿堂風以及蟬的嘶鳴

比綠更接近一個人的好

哦，雨又來了

它們急驟、熱烈

我摘下一片大荷葉當傘

我變成了移動的荷葉

變成了綠色的小女孩

并且微笑

沉靜地生長，消逝

我給你一個人的忠誠

我給你滿窗的月、發熱的面頰，給你

充滿青春活力的呼喊

那時，我十七歲

猶如一只警覺的小兔，正膽怯地

窺探著四方

我給你實在的世界本身，給你

一朵雪花的記憶

是的，它飄落下來，慢慢融化了

而所有的雪

落在安詳的土地上

落在鋪著紅瓦的屋頂上

雪，輕輕地落在我的心上

再往西

就輕輕地落到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

南瓜記

那明麗的南瓜花爬上籬笆、草垛

蟲鳴如雨。月亮

從林子間升起，照亮我們低矮的屋頂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抱著沉甸甸的瓜從菜地那頭走了進來

他大聲叫著，滿心歡喜。接著

把新摘的瓜放在門口

“你摘的是南瓜。”媽媽說，隨即拉過弟弟

撫摸他密匝匝的頭發

一場失望后，青皮南瓜幽幽的光

也許會想起那無盡的明朗吧

你聽到的敘述并非故事

而是一個鄉下孩子貧瘠的童年

一個南瓜，在那小小庭院里

婉轉成曲

流 逝

夕光，無聲地灑在她的身上

平原上方，樹木的輪廓

漸漸暈染上了夢一般的影子

跟在她后面疾走

看她專注地騎車（剛剛學會）

想起許多年前自己快要摔倒時

怎樣接近一個草垛

那心底的慌張，我還記得

其實，我可以偶爾忘掉時間

現在，這個笑著的女孩。

剛好完成了她的第一次轉彎

——時間這樣流逝

無關成長，抑或老去

六月的某個下午

1

到綠的中央去。當鳥鳴

成為綠，省略或重復

一些安靜的草木。我也想成為

那藤蔓垂落的一部分

2

我不說話，并將繼續如此

我把一些鳥鳴從樹梢挪到心底

哦，我渴望一只大鳥

載走一個婦人默然的荒蕪

3

樹枝在晃

男人在樹蔭里坐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釣魚、打盹兒。看起來有些疲憊

又或者

他曾種下這些樹。他有理由

享受這植物的芬芳

吹吹，你看不見的風

4

風過也！

荷葉挨著荷葉，搖搖的碧

翩翩呀！

它也有沖動之美。它活潑的舞蹈

像你沒有見過的春水

5

六月陽光

明晃晃的。我回憶一頂太陽帽

白色，可折疊

花朵一般

想起多年前

我騎行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

去寄長長短短的信

密集的陽光傾瀉而下

重重疊疊的時光里

那走下臺階的人

仿佛得到擁抱

6

下午散發著涼爽的氣息，

母親在芝麻地里鋤草

柚子，和荷葉上的光，亮著

鳥鳴如傾瀉的瀑布，陪你看綠。

現在，你愛自然，愛

輕輕搖晃的樹蔭，比微塵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