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性理念視角下工業遺產保護更新策略
——以重慶特鋼廠為例

胡 紋，雷嘉懿

引言

工業遺產是見證工業時代經濟社會、產業水平、工程技術等方面的物質載體。隨著城市的快速發展，城市經濟已從標準化生產的工業時代轉變為以知識和創新為特征的后工業生產時代。工業遺產作為一種獨特的歷史要素，存在一定的歷史文化價值，也逐漸受到公眾的重視。世界范圍內多數城市的工業遺產片區如何在城市更新的過程中實現保護與利用逐漸成為一項重要的課題。

在我國“退二進三”浪潮中，很多城市進行了較大規模的拆遷改造，消除了城市當中的“舊”元素，大量工業遺產被當作是與現代化城市相違背的過時構筑物，遭到了不可恢復的破壞。作為城市特色文化要素而存在的工業遺產，西方學者逐漸認識到其可利用性，發現其對城市可持續發展的作用，并不再將城市工業遺產視為障礙，將其融入城市更新工作當中，利用其文化屬性，調整其功能結構來適應城市發展的新需求。

我國很多保護更新模式的運用，使工業遺產變得脆弱，并且極難掌控拆與保、遺棄與利用之間的平衡，以致大量工業遺產逐漸遭到遺棄或拆毀。而彈性理念的引入則可以為工業遺產提供新思路，彈性理念可在滿足多功能要求的基礎上，為工業遺產保護工作提供動態可能性與適應性，在平衡多方權益的同時也促進工業遺產的有機恢復與生長。

1 彈性理念與工業遺產保護更新策略

1.1 彈性理念

彈性是一個物理學概念，與韌性不同的是，彈性強調物體在受到外力作用干擾下發生形變之后還能恢復到原始狀態的一種特征，而韌性則側重于形成一種適應能力。判斷事物是否具有彈性的標準是關注其在遭受干擾后能否恢復到原始狀態并比較其在受干擾前后所處狀態的差異。

不同時期對彈性理念的理解是多樣的，將其引入的各個學科也存在差異性，國內外學者將其應用于規劃領域時也呈現出不一樣的理念與模式（表1）。

表1 不同時期國內外學者的彈性規劃理念

當前城市發展處于充滿挑戰的時期，難以預測的問題層出不窮，近年來，彈性理念在城市規劃領域的相關應用也不斷深入，并在關鍵時候促進城市轉型。因此，彈性城市被定義為自主化解與吸收外界干擾，保持原有主體特征、功能和結構能力的城市。其具備適應新環境、新形勢的能力，并且能夠調整自身發展的模式而實現轉型，可創造性地回應功能、社會和環境變化，實現長期的可持續發展。

綜合而言，彈性理念在規劃領域內承認外在環境的動態不確定性，其目標是為了賦予城市適應動態社會經濟環境的能力。在肯定社會發展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的基礎上，挖掘和分析所研究事物可能的發展方向，并通過一定的空間模式選擇和指引，促進研究對象向好的方面發展。同時，彈性理念也是一種可變性，指在剛性和柔性之間的一種協調，是讓事物在保持其本質特征前提下的一種可控變化。在城市規劃層面上，彈性理念使得城市空間具有一定的靈活性，確保城市可以在不確定的因素中，仍然存在持續發展的能力并適應多元化的發展需求，引導城市穩步、持續發展。

2019年四川雅安啟動彈性城市建設創新項目，在社會力量的參與下，促進了城市信息、技術和知識的共享。一是注意統籌政府與社會的資源共同參與彈性城市的建設，二是充分發揮社會資本的作用，三是注重科學編制各類應急預案。同年西安也提出了增強城市彈性的相關策略，即加強組織機構建設以提升多方聯動的力量，同時補齊彈性城市建設短板，積極鼓勵社會資本共同參與的多元化共治模式。

因此，“彈性”指的是一種動態、持續滾動型的思維模式，不僅可緩解風險、降低脆弱性，而且可提高對未來發展的靈活適應能力。將這種彈性理念運用到城市工業遺產保護更新當中，就需要在保護更新時考慮多變的社會、自然等方面的因素，以靈活可變的方式來進行適當、合理的保護更新。

1.2 彈性理念下的工業遺產保護更新

1.2.1 我國城市工業遺產保護更新現狀困境

我國經歷了洋務運動、民族工業、三線建設和改革開放等重要歷史演變時期，形成了大量的工業片區，積累了大量的工業遺產，并且類型多種多樣。

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工業遺產保護相關理論研究存在整體較為滯后的情況，且無過多成功的實例作為經驗支撐，導致我國目前的工業遺產保護多數偏向商業模式。由于城市管理者所關注的重點不同，會對工業遺產保護有不同的舉措，有的甚至認為工業遺產是一項阻礙，從而大刀闊斧地“拆舊建新”，“拆”與“護”逐漸成為一種困局，工業遺產逐漸在這種城市建設與文化建設的夾縫中被消磨。

基于此，我國工業遺產保護更新當前面臨主要的問題有：功能適配度不足、基礎設施缺乏、生態環境破壞較嚴重、管理職能缺位、公眾參與度不足等。

1.2.2 彈性理念的選擇

當今工業遺產保護更新工作面臨著多種不同的問題，存在實施策略沒有結合實際需求的現象，從而使工業遺產容易受到二次破壞。因此，工業遺產作為已經受到生態破壞、建筑閑置、生態敏感的一種景觀，需要從既有的破敗現狀中逐漸恢復轉型，并逐步提高其對外部沖擊的抵御能力。

傳統的工業遺產保護有博物展覽、綜合活動開發、創意產業以及后工業景觀公園4種模式。雖然都各有保護重點，但是在不同的方面由于彈性不足，使工業遺產在文化傳承、城市融入、公眾使用、空間利用等方面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缺失，導致改造活化工作存在“虎頭蛇尾”的現象，最終再次走向衰敗。因此，把彈性理念運用到具體的工業遺產保護當中，可以提高相關工業遺產抵御干擾的能力，使工業遺產能靈活、可變和可持續地進行保護更新（表2）。

表2 工業遺產傳統保護模式優劣

1.2.3 彈性理念在工業遺產保護更新中的應用

當前城市工業遺產普遍存在基礎設施不足、功能不匹配、社會關注度不足以及生態受損嚴重的問題，這些問題都是由于保護更新手段不夠靈活，導致工業遺產極易出現傳統的困境。因此，需要從4個層面結合彈性保護的理念來對城市工業遺產進行保護與更新（圖1）。

圖1 工業遺產彈性保護概念

（1）基礎設施彈性

基礎設施彈性基本內涵包括快速性與堅固性，其作為一個城市正常運行的基礎，不僅是人們生產生活的重要保障，而且是彈性城市的必要條件。這種彈性強調各類設施獨立存在的同時，又相互關聯，這種模式凸顯彈性系統對各種危害的抵抗性、適應性以及從破壞中恢復的能力。為了發揮這類彈性能力，城市工業遺產可以在空間上進行彈性化模塊組織，在管理上采用平臺彈性管控措施來進行保護更新，完善基礎設施，讓設施可持續運行。

（2）功能彈性

城市發展中有多種不確定性與可能性，原有功能的單一性缺少抵御未知沖擊的能力，所以彈性理念為適應多種情景與不同需求，需要城市功能往更具復合性的角度發展。針對讓工業遺產能更適應城市發展的需求，可根據不同時間段內城市的不同發展狀態對功能進行調控，包括城市工業遺產更新的功能轉化以及內部缺失功能的補充。從這種功能彈性視角出發，可以通過空間上的功能混合使用，完成自身升級，彌補所在地區功能的缺失，在滿足城市發展的條件下提高城市工業遺產適應變化的能力。

（3）社會彈性

彈性理念在社會層面體現在靈活多變的創新管理體系上，管理部門在起牽頭作用的同時，也應整合專家學者、組織機構、企業、城市公眾等各方面的力量與認識，以協調復雜的利益關系及維護社會的穩定發展。

在社會彈性中，對城市工業遺產的保護主要強調的是政府與相關機構或市民對工業遺產的保護作用，包括政府制定相應的政策與法規，市民群眾依靠保護意識自發性地進行保護更新工作。在管理上采用彈性措施，結合政府相關決策與公眾參與，以期提高城市工業遺產的社會彈性。

（4）生態彈性

生態彈性強調的是與生態環境相適應的能力，包括多種順應自然環境的發展方式，即激發城市形成一個可調節與組織的“生命景觀”，實現城市功能與環境生態的協調性。

就工業遺產保護更新而言，需要在空間彈性的角度上將自然環境與工業遺產的功能場所進行融合，強調工業遺產保護更新始終與自然環境相融合，以提升工業遺產適應生態環境的程度（圖2）。

圖2 生態彈性適應

2 重慶特鋼廠的保護更新實踐實證研究

2.1 重慶特鋼廠的現狀問題

重慶特鋼廠位于重慶市沙坪壩區，始建于1935年，是西南地區最早的鋼鐵企業，也被稱為“西南工業之母”，于2005年破產，廠區逐漸沒落，僅留下各類機械設備、設施以及各個時期的廠房建筑。因其歷史與文物價值，2017年底頒布的《重慶市工業遺產保護與利用總體規劃》將其列入重慶市一級工業遺產名錄（圖3）。

圖3 重慶特鋼廠初始平面示意

沒落之后的重慶特鋼廠舊址，經過長期的閑置幾乎變成了一片廢墟，除廠區周圍的職工家屬社區外，所有用于生產的地塊沒有進行任何更新，大量重工業生產遺留的問題亟待解決：廠區內現存大量破敗工業設施，過度保護使得特鋼廠片區沒有得到較好的利用，工業時期遺存的建筑功能難與如今的生活需求相匹配。同時，基礎設施存在“內部難自足，外部難互補”的情況，廠區通行也十分困難。生態環境由于長期的工業生產受到了嚴重破壞，綠植種類單一且稀少，導致廠區生態敏感度高。此外，自2017年相關規劃文件出臺后，特鋼廠的保護規劃工作遲遲未開展，其工業文化氣息開始逐漸消散。

2.2 重慶特鋼廠的彈性保護更新策略

當前對于重慶特鋼廠片區 “福爾馬林”式的保護，使其沒有得到較適宜的保護利用。保護更新工作的開展，需要適當結合彈性理念進行調整，引導工業遺產的保護更新工作往生長、發展的方向進行（圖4）。

圖4 特鋼廠彈性保護更新技術路線

2.2.1 基礎設施彈性

（1）模塊化基礎設施

模塊之間既是相互聯系的，也是相互分離的，即模塊在面臨外來沖擊時可由其他功能相同的模塊進行替換而保持原有運行狀態。以可復制化的技藝追求實際使用效率，體現經濟性、實用性與工程質量的統一。

特鋼廠的基礎設施以重工業生產要求為核心，難以滿足當前的生產、生活需求，并且內部的交通組織也較為混亂，沒有形成良好的基礎設施網絡。所以保護更新工作中的一項重點工作是補充相關的基礎設施功能，且將補充的基礎設施功能劃分成若干模塊，便于每個模塊能相對獨立運行。模塊化的形式也能讓基礎設施的補充更加高效，如同“積木”一樣，僅需對其單一模塊單元進行組織，再到各空間內進行布置。此外，通過廠區內部合理的流線組織建立模塊化基礎設施網絡系統，這種模式可以避免其中單一模塊受損后影響到整體系統，防止“牽一發而動全身”，提升基礎設施的韌性。

（2）彈性基礎設施云平臺

在建立模塊化基礎設施網絡系統的基礎上，通過智慧化網絡將各類基礎設施進行一一關聯。云平臺的概念在強調基礎設施聯系性的同時也強調了一定的靈活性，對設施進行統籌規劃、集約化建設，以避免基礎設施大量重復建設的情況。在實時掌握各類基礎設施使用數據的基礎上，進行合理的現狀播報與信息調控，使范圍內的基礎設施運轉效率最大化，以形成精細化遠程工作的閉環。

2.2.2 功能彈性

（1）區域功能協調

從功能彈性角度來看，特鋼廠需要與周邊的居住區、磁器口古鎮相協調，配合周邊功能而共同發展。特鋼廠的保護更新可定位為：一是工業風格的運動公園：以傳統工業為主題，并在保留完整工業風貌的前提下，把其他低效或破敗空間轉化為服務于周邊公眾的運動空間。二是工業文化產業園：在保持原始工業風貌的基礎上，對部分建筑與空間進行改造，植入新功能，實現創意產業的轉型。

在與周邊功能協調的同時，把握地塊內的時空混合功能。考慮將內部功能分成保留區、改造區與補充區。在保留區采用保留下來的工業元素打造成主題展覽區；改造區則可根據保護更新工作的定位來做適當的功能調整；補充區則為地塊補充缺乏的配套設施功能，以多種功能的混合來保證特鋼廠的功能彈性。

（2）功能的混合使用

特鋼廠廠區現狀破敗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重工業工廠的特殊性——建筑體量過大，且早期的重工業工廠沒有注重廠區內部公共空間的營造。考慮到其內部單一且較大規模的功能片區難以承載當前的發展需求，在內部功能改造或補充時，需要結合功能彈性的混合使用，達到另外一種“一體化”，即內部完善功能的“一體化”，使廠區內部大體量的建筑能與外部空間進行交互，實現功能的相互滲透與多變。

2.2.3 社會彈性

（1）政府相關決策

特鋼廠的保護更新方案遲遲不出臺導致市民在政府網站提問，存在相關決策職能缺位的問題。作為保護工作的主導力量，政府應當充分聽取各方意見以及經過專業評估后提出恰當的保護更新方案。同時，特鋼廠的相關決策要注意對其“留有余地”，避免更新過程中的彈性不足。

（2）公眾參與

公眾參與城市工業遺產的保護更新工作，是保護更新決策的重要基礎，公眾參與的程度也與決策和實際情況是否相符掛鉤。特鋼廠附近的石井坡社區存留了部分原職工及其家屬，在相關政策的制定上可以提供更多有效的參考意見，作為重慶標志性的工業遺址，采納當地居民及各界人士的意見十分必要。在此前提下，應該面向重慶社會各界采取更多元的公眾參與方式，通過各類APP或電子調查問卷的形式來廣泛收集特鋼廠保護更新的民眾意見。另外，因為石井坡社區的職工多為老年人，不擅運用網絡且就近居住，也可通過實地走訪的形式來進行公眾參與工作，通過全面調查總結出最普遍的特鋼廠保護更新意見（圖5）。

圖5 公眾參與方式匯總

2.2.4 生態彈性

（1）保護第一

重工業存在比較嚴重的忽視生態環境的問題，特鋼廠作為20世紀第一批鋼鐵冶煉廠也不例外。這種忽視對環境保護的行為不僅損害廠區內的生態空間，而且影響生態彈性，對于自然環境的恢復十分不利，大大增加了恢復時效與難度。因此，在特鋼廠的保護更新活動中，尤其要重視被工業生產破壞后的環境恢復，增強廠區內部生態系統的韌性，以此來提升特鋼廠的生態彈性，防止二次破壞。例如種植各類不同品種的植物，并且對廠區的綠地景觀系統制定統一的規劃與保護措施等。

（2）自然環境與空間融合

特鋼廠由于荒廢許久，雜草已經蔓延到廠房內部，造成對自然環境的保護與設施功能使用都有很大困難。針對這方面問題，運用生態彈性的理念應當使建筑實體空間、外部公共空間以及自然環境進行相互交融與統一改造。例如將大體量的廠房一層架空與外部空間一起完全融入自然環境，二層進行各類室內活動的開展，使得功能性使用要求與環境保護達到一個平衡點。

3 結語

在特鋼廠的彈性保護更新策略當中，模塊化基礎設施的彈性設置與相互連接在保障正常運行的同時也避免了“一損俱損”的情況。生態空間、公共空間與廠房的結合實現了廠區從重工業污染向與自然共生的轉變，提高了廠區抵御生態侵害、恢復彈性的能力。功能上通過和周邊區域的彈性互補，設置保留區、改造區與補充區，同時對大體量廠房進行功能混合使用，避免了保護更新過程中功能難以承載發展以及和周圍同質化競爭的現象。社會關注上通過采取多元化的公眾參與方式，使保護更新在政策上留有彈性余地，為其改造工作提供科學的保障。

工業遺產普遍存在功能、生態、基礎設施以及社會關注方面的問題，這是由于工業遺址遺留的污染問題、建筑的特殊性、生產作業的單一需求以及園區體量大導致更新工作存在阻力或更新保護后與城市功能不匹配、改造工作難以持續進行造成的。彈性理念作為一種融合多學科發展的理念，是當前多元化發展的一種趨勢。其中基礎設施彈性、功能彈性、社會彈性以及生態彈性的營造，能夠避免在未來的工作當中出現同樣的問題，也能對城市工業遺產的保護更新工作中面臨的問題作出適當的調整與引導，解決當今保護更新工作的發展困境，讓城市工業遺產得到最充分的保護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