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別哭

上期回顧:
林春兒和宋秋寒再次相逢,兩個人和好朋友一起吃火鍋。
他們坐在窗邊,雨聲拍打窗欞的聲音聽得格外清楚。宋秋寒和林春兒不約而同地放下筷子去看,路人行色匆匆,轉眼便消失在雨夜里。
“最喜歡下雨天。”林春兒喃喃道。
“你總在雨天遲到。”宋秋寒笑道。
“起不來嘛!”
可不?林春兒雨雪天嗜睡,林母將她的屋門拍得很響:“再不起給你辦退學了啊!”
她起了床,飛奔出門,爬上54路有軌電車,下了車,飛奔進教室。
每當這時,坐在最后一排的宋秋寒總會吹一聲口哨:“班長遲到嘍!”
每每這時,林春兒都會拿一根粉筆頭砸他:“就你話多!”
第三章
宋秋寒睡醒聽課,見林春兒坐得筆直,寫了一張紙條,而后輕拍她肩膀。她的手自腋下繞過偷偷拿過,打開一看:“別聽了,你又聽不懂。”
林春兒回過頭狠狠瞪他一眼,回頭就舉起手:“老師,宋秋寒看課外書!”
別管看沒看,他書桌里鐵定有課外書。
老師眼一瞪:“宋秋寒,今天講的你都會了?”
宋秋寒點頭:“會了。”順口說出黑板上那道題的公式和解法。
老師點頭:“管不起,管不起。”
林春兒嘟囔一聲:“又不是斗地主,還管不起。”
同學們哄笑出聲,宋秋寒也笑出聲。他看到陽光將少女的耳垂照透,鍍上一層嫩粉色。
林春兒高一時最怕理科,從前成績很棒的人,到了高中就與理科絕緣了。往往喝口水的工夫,老師再講什么她就聽不懂了。快會考的時候,她每天放了學不走,繼續用功。
教室里稀稀落落的人,宋秋寒也不走,他聽索尼音樂播放器,膠盤無聲地在音樂播放器里旋轉,耳中音樂流淌。
林春兒做著做著,便會負氣地丟下筆,宋秋寒摘下耳機起身走過去看了一眼,拿起她的筆,將解法寫出,而后又坐回去。
林春兒回頭對他道謝,他總是一本正經地說:“你千萬別拖我們班的后腿。”
“你這么有集體榮譽感?”林春兒質疑他,而后想起沒準還需要他講題,吐了舌頭轉過身去。
有人在窗外喊宋秋寒去打球,宋秋寒說了一聲“不去”,順手翻出一本“高數”來看。
會考成績公布那天,班主任曲老師念成績,大家考得都不錯,念到林春兒:“林春兒,四個B。”
“四個D?”宋秋寒接了一句,這一句令林春兒魂飛魄散,同學們還在笑,她卻淚眼汪汪地看著曲老師。
“四個B,男孩,B!宋秋寒,你什么耳朵?”曲老師朝他丟一根粉筆,“不許搗亂。”
林春兒一顆心放下:“物理、化學是我通往學年第一的絆腳石!”
“你通往學年第一的絆腳石是笨。”宋秋寒見她抖擻起來,笑著逗她。
教室內笑聲經久不散,待安靜下來,大家開始相互詢問:“你選文科還是理科?”
“選理科吧?文科還得背題。”
“選文科吧?我理科不太行。”
陳寬年從教室另一個角落探出頭,隔空問宋秋寒:“宋公子選什么?”
同學們都回身看他。有女孩屏住呼吸。
“無所謂。”宋秋寒寫了兩張紙條捏起來,在手掌晃,而后抽了一張,打開來,“文科。”
“得嘞。哥們兒也文科。”老師擔心陳寬年和宋秋寒坐在一起擾亂教室秩序,將他們散在教室兩邊。
但這完全不影響他們交流,二人籃球打得好,紙條也扔得準,有什么事,幾張紙條就搞定。再不濟,趁著教室亂,隔空喊幾句話,什么都不耽誤。
前排的宵妹寫一張紙條準確丟到林春兒桌上:“我也學文?”
“你學個屁的文?”林春兒回了紙條遞給宵妹。
“學文簡單。”宵妹絞盡腦汁寫下這句,“我們都考進文科尖子班,還能做同學。”
林春兒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丟給她。
宋秋寒寫的那兩張紙條被陳寬年順手拿走了,他打開紙條,看到上面都寫著文科。他好像瞬間參透了什么秘密,又覺得不對。
收集癖陳寬年將那兩張紙條壓平,收在他的《資治通鑒》中。
而今宵妹靠在林春兒的肩頭,說了句:“你知道嗎?我兒時想去造火箭改變世界的。”
“小徑分叉的花園。”林春兒長嘆一聲。
少年都會為愛奮不顧身。那時愛一個人很簡單,就想與他一起。最盼望上學,最討厭放學,總覺得一天時間太短,應當被無限延長。
那漫長的54路有軌電車軌道還應當再漫長一些,一直漫長到第二天上學時間,又掉頭開回來,一直開到學校。車上的人一刻也不曾分離。
宋秋寒在S市開完會,順道見了一個創業者。二人約在蛇口的一家咖啡廳里,他到的時候,見到窗邊坐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身著風格簡約的淺灰色襯衫,有幾分書卷氣。
宋秋寒抬腕看了一下時間,自己剛好到。但那人眼前的咖啡已喝完,顯然等了許久。他穩步上前:“抱歉,梁遇?”
梁遇忙站起身,朝宋秋寒伸出手:“是,您好,秋寒。”
他不喚宋秋寒“宋總”,不喚他英文名“Lynn(林恩)”,而是喚了他秋寒,兩個人的距離莫名近了些。
“您喝點什么?”梁遇問他。
“有推薦嗎?”宋秋寒環顧四周。工業風咖啡廳,窗外便是藝術街區。
“這兒的手沖咖啡相當不錯。”梁遇欲起身前去,被宋秋寒攔下,“我自己來,你不必客氣。”
宋秋寒褪去少年的狂熱后,這些年漸漸變得平和,待人向來彬彬有禮,從不逾矩。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并不十分像一位成功的投資人。
面前這份手沖咖啡醇香四溢,他喝了一口,堪稱好喝,遂點頭:“口感很好。”
梁遇笑了:“項目策劃書就是在這間咖啡廳寫完的,整整五個月。”
“我認真拜讀過。”宋秋寒用了“拜讀”的字眼。他并不咄咄逼人,每一位創業者的勇氣都值得尊敬,“我們直接跳過客套的部分,我關心的部分是在企劃書中寫到的寵物+社區的概念。這部分的市場數據目前情況如何?用研結果又如何?”
梁遇推了推眼鏡,而后從身后的文件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結果推到宋秋寒面前:“這是我們的市場研究過程,您可以查看。我來簡要闡述結果,事實上目前國內有六千八百萬只寵物,其中百分之八十五是寵物犬,整體銷售額在六十億人民幣,主要消費方向為食品、衛生用品、洗護牽引等。購買渠道為專業渠道、網絡購買以及商超購買。”
宋秋寒翻看手中的數據,每一條數據線的時間戳及用戶采樣都科學合理,結論也精準克制。梁遇是一個嚴謹的人。
宋秋寒抬頭看梁遇,他正陳述自己的結論:“專業性和便民性是我們服務的最終目的。”
“如何解決專業性?”
“我們的人員統一進行專業的洗護、造型及寵物營養膳食搭配的培養,每一個社區店都有專業的寵物醫生。要寵物飼養者在本小區就能解決他們寵物面臨的問題。”梁遇講完,看到宋秋寒在思考。
“預估種子輪需要多少錢?還有你花錢的速度以及可能會帶來的收益?”
梁遇的臉微微紅了:“我是這樣想的,種子輪大概需要四百五十萬,我們以S市為實驗基地,率先在三個社區進行樣本培育,人員招聘及培養、店鋪租賃及裝修還有前期宣傳,每個鋪面大概需要一百五十萬。正式上線七個月后我們就能確定項目未來的安排。”
他報了一個很實在的數字。
宋秋寒笑了。梁遇不是激進主義者,不要大把的錢,不做無畏的承諾,冷靜思考,積極行動。
宋秋寒想驗證自己的想法,于是問他:“短期目標和長期目標是什么?”
“短期目標是驗證可行性,長期目標是打造一個健康的寵物行業生態圈。”
“不是上市?”
宋秋寒聽過太多創業者說長期目標是公司上市了,梁遇的話令他有些意外。
梁遇搖頭:“上市永遠不會是長期目標,上市是里程碑,但不是目標。”
宋秋寒指指手中那些報告:“這個我能帶走嗎?”
梁遇點頭:“能。”
“不怕我泄露數據?”
“市場是動態的,是在變化的。”
宋秋寒將文件放進手提包中,而后說道:“梁遇,剛剛與你談話很愉快。你非常理、性克制,很大程度上來講,你或許是一個靠譜的人,但從你對市場布局方向的思考來看,你過于保守。你也說了,市場是動態的,很有可能你的第一個實體店上線時,外面已經有大把的人在抄襲你的想法,拿著其他投資人的錢搶走了你的市場。你還需要再思考,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宋秋寒喝了面前最后一口咖啡,“你的產品還需要在市場推進方向和品牌建立與傳播方向進行打磨。”
宋秋寒向來尊重長期主義者,每一個長期主義者都需要花大把的時間在一件事上,忍受物欲橫流世界的浮華和快速變遷,堅守本心,難能可貴。
梁遇沒有很快回復宋秋寒的話。他在認真思考。
事實上另外一個機構已經表示同意為他投錢了,這筆錢對任何機構來說,并不多。在見宋秋寒以前,他已經在考慮與另一家機構合作了。但宋秋寒讓他動搖了,宋秋寒給出了很真誠的建議,基于專業判斷的建議。
“我說的問題,你可以用一個星期時間思考,思考清楚后再聯系我。”宋秋寒站起身,與梁遇握手,而后走出去。
梁遇起身去結賬,服務生指指門口:“那位先生結過了。”
宋秋寒回到酒店后打開電腦,將這天與梁遇的溝通做了結語,而后換上衣服去健身房。無論多忙,每天他都會安排出一個半小時時間健身,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在門口簽字時,兩個禮賓對望一眼,待宋秋寒抬頭,其中一個笑道:“我們也很喜歡袁如。”那笑是善意的。
宋秋寒的眉頭一皺,猛地想起昨天陳寬年與他說的事,他當時并未放在心上。朝這二位點頭致意后向里走,他拿出手機問陳寬年:“你昨天說的事發在什么媒體上了?”
陳寬年回復很快,鏈接照片一條條。有一條標題很顯眼“起底袁如神秘男友,投行精英,年輕有為”,而后笑道:“別說,照片拍得可以。扒的速度夠快。”
宋秋寒沒作聲,點開通訊錄,通過了袁如的好友請求。
“對媒體做說明,不然我會起訴他們造謠。對你的星途不好。”宋秋寒并未寒暄,發了這一句后就將手機放到一旁,進行高強度有氧運動。心率快速攀升,多巴胺分泌讓人上癮,他像一個亡命之徒。
宋秋寒下了跑步機去舉鐵,健身房里并沒有人,只有一個外籍阿姨在跑步機上走路。她回頭看了一眼舉鐵的他,沖他豎拇指。他朝她笑笑,將耳機音量調大,不再被打擾,安心與自己獨處。
待他出了健身房,見到同學群內喧鬧。點開來看,是在說他和袁如的事。
張欣說:“真希望是真的,感覺青春沒被辜負。”
大家都在鼓掌、起哄,順帶祝福。
宋秋寒想了想,打了一段話:“昨天早上在候機室偶遇袁如,只講過寥寥幾句話,再無其他。大家這樣我會尷尬。”
袁如始終沒有作聲。
宋秋寒已經表明自己的態度,并不在意她如何回復。轉手將那些鏈接和照片發給姜方路:“研究一下,幫我出律師函。”
“給誰出?”姜方路回得很快。
“曝光最高的那個媒體。”
“好。”姜方路回了,又來一句,“可以啊……品味不錯。”
“無中生有。”
“律師函要不再等等?萬一是段不錯的姻緣呢……”姜方路揶揄他。
“我換個律師?”
“別,別,別,我錯了。這就去辦。”姜方路連忙告饒。
宋秋寒不會為這些莫須有的事情費神。他做事向來干凈利落,從不拖泥帶水。在男女之事上,他從不具備任何同情心。
宋秋寒回到房間沖過澡,打開同學群,看到大家已經聊起其他。群里如此熱鬧,都沒有睡覺跡象。臨近午夜,林春兒突然跳了出來,丟出一張圖:“喂,植發嗎?”
宋秋寒笑出聲,回她:“不了,謝謝,還能堅挺兩年。”
陳寬年:“林春兒,小爺存下你的名片,有需要的時候自然會找你。”
林春兒一抱拳:“不必。江湖見吧!”
宋秋寒又點開林春兒的頭像,手指放在添加好友請求那里許久,還是作罷。他覺得這樣挺好,少女林春兒可謂人生一場美夢,就讓那美夢留在少年好了。現在不是挺好?
林春兒在群中熱鬧幾句話,便起身去了廚房,在廚房里弄得叮叮當當。
宵妹聞聲跟了進來:“大小姐,做什么呢?”
林春兒哀嘆一聲:“餓啊!”
“誰要你白天非去跑那十五公里……”
“小喜非讓我陪他跑廣馬,我也不能太丟人不是?怎么也要跑進430吧?”林春兒將鍋中的螺螄粉倒出來,又換了水,重新煮,調料撒上好,臭味兒便來了。她用力抽抽鼻子,“嘖嘖,就是這個味兒。”
宵妹也有些饞了,湊上去問她:“煮了多少?”
“有你的。”
“嘿嘿。”
林春兒敲她的頭,又去冰箱里翻出幾根青菜,拿出兩個雞蛋,單面煎了。兩個玻璃碗,碗中辣椒紅青草綠蛋清白,煞是好看。一人端了一碗坐在桌前,打開“肥皂劇”開始了深夜食堂。
林春兒提前結束了休假。
當她頂著一張黑紅臉出現在公司時,小喜差點嚇暈過去:“我的老大哎,您這是在渡劫嗎?”
林春兒笑出聲,踢他一腳:“扣你獎金啊!”
“行吧,小的為二兩銀子折腰了。”小喜一邊說一邊跟進她辦公室。
林春兒將辦公場地租在一個偏僻的地方,這里租金便宜,可以租到相對大的地方。整個辦公區都被打通,裝成了工業風。確切說是根本沒有裝修,刷了高級灰的漆,又配了簡約辦公用具,當時的一些夢想家們便起航了。他們沒有拉投資,就是那么一群人,掏空了積蓄,苦熬了幾年,終于得見天光。
林春兒的辦公室并不大,一張辦公桌,一面書墻,多格落地窗上擺了幾盆小花。
小喜打開電腦坐在她的旁邊,工作時格外正經:“我將上個季度的數據給老大看看,有一些行動計劃可能需要調整。”
林春兒的公司一直在堅持在做深度內容,她懂得各個平臺的算法,卻并不十分愿意完全借助算法。她始終堅持內容本身比算法更重要,一直去做這個行業的局外人。
小喜將手中的賬號集群數據講解清楚,而后看著林春兒。
“先說說你的看法?”林春兒鼓勵小喜。
“上個季度的數據波動說明幾個問題:第一、內容同質化嚴重。每當我們有新的內容問世時,總會被迅速模仿借鑒,更有甚者直接照搬,這分流了我們的流量;第二、其他公司應該是與平臺做了合作,獲得了優先推薦,很有可能降低了我們的曝光權限;第三、他們運用了很多公關手段。”
“解決方案呢?”林春兒追問。
“第一、維權;第二、尋求更多的平臺合作;第三……”小喜看看林春兒,“可能得您出馬了……”
林春兒偏頭看著小喜說:“來日可期。”
當作表揚。
而后拿起手機打給姜方路。
“我要處理內容抄襲。”林春兒開門見山。
“抄襲很難打官司,輿論手段更好。”姜方路給她建議。
“不。”林春兒否決,“我要用法律手段保護我司權益,輿論手段是后話。如果沒有確鑿證據,很可能會被別人反殺。姜律師可以找個這方面的好手來教我們如何收集證據嗎?”
“那好。先收集證據,看證據情況再去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辦。”
“好。我們公司還是小喜負責處理這件事。”
“成,讓小喜晚點找我。這會兒正在處理一個名譽損害的案子,甲方要的急。”
“好的,謝謝。”
林春兒要掛斷電話,姜方路卻不愿:“晚上一起吃飯?”
“來我這兒吃吧,今天要加班。”
“好。”
“還是老大厲害。”小喜合上電腦,“我先去看一下接下來的幾個項目。”
“不是說要你培養人?什么都你自己做,何時能出頭?”
“在看了,在看了。”小喜叫苦。
時間不禁過。一抬頭便是傍晚,午飯都未想起吃。
林春兒起身到外頭,扯起兩袋方便面,想起姜方路說要一起吃飯便微信問他:“還一起吃嗎?”
“門口。”
玻璃門外隱約可見一個儒雅身姿,林春兒去刷了門禁,朝姜方路咧嘴一笑。
姜方路被她的白牙晃到,笑道:“祖宗,你不打算嫁人了?”指了指她狼狽的臉。又揪起她衛衣的衣領,“穿的這是什么?”
“騎車方便嘛。”林春兒將他帶到辦公室,“等會兒哈,我去煮面。”
“一起吧!”姜方路跟在她身后,見她在茶水間忙碌,心念大動,卻不敢多說。
姜方路曾經酒后吐過真言,林春兒將他刪得干干凈凈。他從未見過哪個女人像她一樣干脆,連曖昧都不愿。
面香飄起,姜方路端起鍋,林春兒拿著兩個碗,二人進了辦公室。無論如何,自己現如今能吃到她親手煮的面,總比老死不相往來強。
這碗面吃得二人大汗淋漓,姜方路一邊喝湯一邊問她:“怎么提前回來了?不是說要去騎京北大環線,經漠河再回來?”
“幾個十幾年不見的同學回來了,說要一起聚一聚。”
“看來那幾個同學挺重要。”姜方路放下碗看著林春兒,“你說過,就算天王老子叫你,你也不會提前回來。那幾個人比天王老子的咖位大。”
林春兒笑出聲。
“你們公司那幾位合伙人呢?”姜方路朝外看看,不見從前與林春兒一起創業的人。
“退休了。”林春兒說道,“張老師愛人想定居國外,他心念一動,隨她去了;孫可去開民宿了;王瑤愛上了潛水,在國外開了家潛店。”
“把這一大攤子都丟給你了?”
“就我相對年輕。”
“你也說了是相對。”姜方路心疼林春兒拼命,認識她那年她還在上一家公司,他作為法學高才生去那家公司普法,這樣一算竟也有六年了,“若是哪天你猝死,記得讓我幫忙處理你的遺產。”
林春兒瞪他一眼:“我發現你特別不盼我好。”
姜方路不再講話,起身將二人的碗拿出去刷了,而后在林春兒的辦公室里找了個舒服的位子打開電腦處理工作。
林春兒關了電腦,將腿支在窗臺上,身子靠在椅背上,耳朵塞上耳機,看著窗外秋色將晚,一片葉子隨風飄蕩,最終落在窗沿。
秋天令人飽滿。
林春兒在深秋的夜里騎回家。街上空無一人,草枯葉黃,路燈昏暗。她騎得很慢,這樣的清凈自在是一天中難得的時光。
生活在這樣的城市中,每個人都是渺小的存在。無論如何努力,在這里都會歸于平凡。大家都學會了苦中作樂。
林春兒在一個視頻腳本中寫過:“我在飛機降落前看到這座城市夜晚的燈火,亮成一片銀河,還有那么多人在深夜守著一盞燈,守著一個夢;我在校園中拾起一片深秋的葉子,金黃金黃,葉片上的脈絡清晰可見,仿佛在說明年我還會來;我在夏天中淋過一場雨,什剎海在細雨中蕩著清波。真實地活著,熱烈地活著。”
路過地鐵旁那對炒飯夫妻,林春兒停下車買了兩份炒飯,要老板多盛了些酸豆角。
進門時,宵妹正在看書,見她進門仰頭笑著:“房東回來啦?”
宵妹的室友突然決定回老家,她一時無處可去,這天便將東西都搬到了林春兒家中。
“買了兩份夫妻炒飯。”
“地鐵口那家?”宵妹放下書跑來看。她這天梳著兩條細辮子,黑框眼鏡架在眼睛上,書呆子一樣。
“餓死了。感覺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林春兒放下背包去洗手,而后與宵妹坐下來吃飯。一大勺炒飯塞進口中,滿足地點頭。
“你今天又沒好好吃飯吧?”宵妹見她餓成這樣便問她。
“吃了……傍晚時候跟姜方路吃了煮泡面。”林春兒看了一眼宵妹,“看了一天書嗎?”
“嗯……在補課,再過兩天就要出發了。”宵妹博士讀的考古專業,這次導師讓她幫忙帶幾個外國學者走一趟考古之旅。
“線路計劃好了?”
“計劃好了。第一天大同博物館、華嚴寺、九龍壁,第二天去應縣木塔和懸空寺,第三天云岡石窟。必須好好做功課,深度展示我國的文化瑰寶……”
“這條線簡直太人文,我喜歡。”林春兒朝宵妹豎了豎拇指,“我們宵妹是民族文化之光。”
“那我們春兒是頂級主編。”二人開啟互相吹捧模式。
嬉鬧許久林春兒才正色道:“你再考慮考慮我的建議,我是真的想做考古方面的內容,那些文物值得被更多人看到和了解。”
“好,好,好,我知道啦。這不是最近在研究如下下手嗎?”
“回頭拉上小喜他們,‘腦暴’一下。”
“妥嘞!”
二人吃了炒飯后在沙發上挺尸,都不愿收拾,只能老規矩,石頭剪子布,宵妹輸了。她起身哀嘆道:“誰讓我寄人籬下呢!”
“誰讓你每次都出石頭呢!”
手機一直在響,林春兒打開“恰同學少年”,看到消失了兩天的袁如發了一段話:“這兩天在片場,并不知曉休息室的偶遇發酵升級。我的工作室已發了聲明,也在群里對同學們解釋一下,給宋秋寒帶來的困擾深表歉意。”
而后她丟出一個紅包,林春兒手快搶了,好家伙,夠買一個星期的咖啡了。她連忙拿起宵妹的手機順道幫她也搶了,這一套動作相當嫻熟,而后哈哈笑出聲。
她的小快手被陳寬年看到,陳寬年跳出來:“林春兒,說話沒有你,搶紅包最積極!”而后電話打給她,“你怎么還不睡?”
“剛跟宵妹吃過飯。”
“出來玩嗎?”
“不出來。您是不是除了玩沒別的正事了……”
“看你說的。宵妹干嗎呢?”
林春兒將頭探出去,看到宵妹正在收拾垃圾袋:“打掃房間呢。”
“你是不是欺負她?這么晚了要她打掃什么房間?”
“關你屁事。”
陳寬年被她噎夠嗆:“你給老子等著。”
他掛了電話單獨給宵妹發微信問:“打掃房間如何收費?”
宵妹將垃圾袋送到門口,回到沙發上看到陳寬年的微信,眉頭一皺,口中嘟囔:“這什么意思?”
林春兒湊過去看了一眼,將剛剛發生的事與她說了。宵妹的臉一紅:“你就沒正形。”
“報價啊!”林春兒朝她擠擠眼,“看看那廝要干嗎?”
宵妹想了半晌,才回道:“按小時收費。”
“成。”陳寬年丟出一個地址,“明天到這里來,三百塊錢一個小時。”
宵妹慌了,將手機送到林春兒面前:“什么意思?”
“想撩你。”林春兒逗她。
林春兒頓覺口干舌燥,仰頭喝了一整杯水:“不行,不行,睡了。”
她邊向浴室走邊脫衣裳。
林春兒散開頭發,波浪大卷披在肩上,身上無一塊贅肉,健康又不失柔美。熱水沖到她臉上身上,她閉著眼睛想起少年宋秋寒。
宋秋寒坐在電車上靠窗的位子,電車搖搖晃晃,陽光斑駁,他看著窗外,別人看著他。他回頭看到林春兒站在過道,摘下耳機叫她:“班長,過來,坐這兒。”
林春兒不愿去,去了他肯定又要說“腿那么短,緊倒騰還是找不到座位。”但夏季炎熱,擠在那當真不舒服,那會兒她所有志氣都消失不見,擠到他身邊:“謝謝。”
宋秋寒站在她身邊,雙手撐著前后的椅背,為她開辟一片清凈之處,看她拿出耳機帶在耳上,看向窗外。
“不客氣。明天上午我有事,你不要告狀。”有交換條件的。
林春兒點頭:“放心,我不告狀。”點名時卻公事公辦,令宋秋寒不知被罰多少站。
宋秋寒時常對旁人說:“林春兒這樣忘恩負義的人,活該站著回家。”
他說得狠,但有他在時,林春兒從未站著回過家。
那時林春兒對宋秋寒是有想法的。少女人生中做的第一場不可告人的夢,主角便是他。夢中白雪漫天漫地,呼出的氣變成白煙蜿蜒向上,直飄過眉間,他將她的圍巾系緊,順手將她帶進懷中……
第二天她在電車上碰到宋秋寒,狠狠瞪他一眼,站到遠遠的地方。好像是他生闖了她的夢一般,她將醒后的失落一股腦丟到他身上,一整天不給他好臉色。
成年林春兒笑出聲。
當一個女孩兒愛上一個男孩兒,會在夢里與他過完一生,哪怕少一天,都不算完整。
在當時林春兒的夢中,她與宋秋寒生了三個小孩,兩個人都很老了,還會在日光溫柔的午后溫存,而后手牽手去菜市場買菜。
才那么小的人,就會做這樣圓滿的夢了。
下期預告:
那時開學軍訓,大家互不相識,男生女生分開訓練。林秋寒午后找了間空屋子看書,聽到窗外有一個女孩在讀詩,讀的是舒婷的《致橡樹》。她的聲音將寂靜的午后打破,令他看不進書。于是他推開窗去看,一個微微胖的女孩在墻角陰涼處坐著,手中捧著一本書。陽光打在她伸到陰影之外的腿上,身體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宋秋寒丟了一個紙團到她的頭上:“同學,你不睡覺?”
她有些慌亂,忙站起身四處看:“這間住人?不是都住另外一邊?”
“對,住人。你太擾民。”
那女孩兒忙將雙手合十放在鼻尖前,做出拜拜的姿勢:“對不起,對不起,老師說這面是空著的。”
“沒事。別出聲了啊!”宋秋寒又看她一眼,坐了回去。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宋秋寒纖瘦的身子從那面窗中探了出來,林春兒從未見過那么好看的少年。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6A)